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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生活 | 武汉四中 “老博学”的小教堂

 人文武汉 2023-10-01 发布于湖北
汉口韩家墩的武汉四中校园,高耸的教学楼后有一座小教堂,石阶苔色浸染已达115年,忝列为武汉十大优秀历史建筑之一。
 

武汉四中小教堂

1910年,左博学书院小教堂。秦光鼎供图

  
武汉四中的前身“博学书院”,由基督教英国伦敦会的杨格非牧师创办,1899年选址紧邻英租界的花楼街居巷,与武昌大东门外基督教英国循道会的“博文书院”(武汉十五中)齐名。

1921年,博学书院乐队合影。秦光鼎供图

1907年为纪念杨格非来华传教50周年,又在汉口西郊购地两百余亩新建校舍,于是张公堤(今汉西一路)边陡然出现一片洋建筑:一座钟楼一座教堂、一座医院、三幢教职员宿舍,还有健身房、网球场、游泳池等现代设施。

1970年,我入学武汉四中,“老博学”的欧式风情别具一格。一条法国梧桐相拥的大道从中穿越,一边是南北两个大操场,一边是钟楼和教堂。钟楼气宇轩昂,连接左右裙楼,围合出一个“城堡”;教堂却在“城堡”之外,袖珍得不太起眼。

如今,钟楼赫赫有名,教堂似乎鲜为人知,值得钩沉一番。
 

1885年,太平路(今江汉路)杨格非在此施医传教

归侨学生宿舍
 
教堂本名“魏氏纪念礼拜堂”,用于纪念与杨格非一起创立基督教伦敦会的魏廉森牧师。他们二位同时抵达汉口传教,但两年后魏廉森就因病去世,年仅34岁。趁着迁址新建校区,魏氏后人捐款,修筑了这座纪念堂。

教堂的结构为一塔一堂,左侧为尖尖的塔楼,右边是高耸十字架的厅堂,墙面整体红色,拱券门窗用白色钩边,显得庄重而明丽。在武汉的欧式建筑中,它的哥特式建筑风格较为典型,但不像法国哥特式那样高大堂皇,而具英国哥特式风格的小巧玲珑,或许是考虑与校园的总体氛围和谐。据称,它的功能主在纪念,其次供外籍教师做礼拜,同时开展相关群体活动。

在杨格非创立的汉口仁济医院、协和医院先后担任院长的纪立生及妻子夏利世,1930年退休回到英国两年后,于1932年又重返汉口,要求继续为信徒服务,由中华基督教会派到魏氏纪念礼拜堂担任校牧,并在住宅楼下行医问诊。

我入学四中时,教堂虽然距离校园主道不远,但隔着一个花园,其侧后方又种植了上百棵法桐构成“林荫会场”,较为隐蔽幽静,不太为人注意。特别是,很少见它的门窗打开,只是偶见晾晒花格子衬衫和条纹西装,大家神秘地交头接耳,说是东南亚归国的华侨住在里边,一般都不走近。

小时候看过“新闻简报”,1965年印度尼西亚政变推翻了与中国友好的苏加诺总统,随后发生“排华事件”,造成大量华侨归国。后来知道,其中的华侨学生分别由广州、武汉安置,四中作为男子中学,接收了一批男生,集中住在一栋两层洋房。待到毕业后,少许仍未离开,便安排到教堂入住。他们进出已是成人模样,“洋气”得与教堂似乎挺般配,飞机头,火箭皮鞋,细腿紧身裤,引得大家悄悄打量,胆大的指指点点。
 
《红色娘子军》排练场
 
教堂正面朝东,三角形尖塔与方形门楼前后相叠,门楼后还有一个厅堂内门,这个四五平米的小小空间,利用来设为了校广播站。我参与校政工组编辑《四中战报》,而广播站属政工组系统,又常播战报刊登的稿件,因此不时去那里衔接工作。

播音员是低一届同学王胜钢,他父母赴外地“支援三线建设”,一度吃住在门楼,多次邀我课后去听新到的唱片。这样贴身亲近教堂,不免好奇地透过门缝,努力窥视厅堂的格局,但有限的视角和昏暗的光线只能增加神秘感。

终于来了机缘进入教堂内部,那是全国轰轰烈烈“普及革命样板戏”,校宣传队排演现代芭蕾舞《红色娘子军》全剧,演员众多,场面宏大,教堂启开大门做了排练场,整日咚咚声中舞影婆娑。校宣传队归校团委管理,我兼任校团委宣传组组长,得以到教堂观摩排练。接着排演小话剧《毛主席送我上高中》,我参与编剧并创作其它“对口词”一类小节目,教堂放道具的一角摆个旧课桌成了“创作台”,课余乐于去那儿“感觉”一下。

1972年春纪念《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30周年,校团委举办文艺汇演,由我在《四中战报》刊出倡议并参与组织。我们班的舞蹈《土家喜送爱国粮》入选,我近水楼台“开后门”,使之进入教堂彩排加工,女生兴奋地踏着地板的节奏起舞,脸上好像多了一份得意。

教堂共有三个门,尖塔下的前门,钟楼方向的侧门,紧贴“林荫会场”的后门。这个后门是新开的,直通会场舞台,因此凡有演出都在教堂内候场,调度节目十分方便。

1972年秋,学校举办“教育革命成果讲用会”,我们年级已赴东西湖辛安渡农场学农劳动,单独召我这个“四好班”班长乘火车回校发言,也是从教堂西门走向麦克风的。校长招手示意工宣队丁副指挥长为我拍照,不久照片放大置于“教育革命成果展览”。可惜,这张照片没有给我,要不,就有了与背景上教堂的首次“合影”。
 
课外报刊阅览室
 
高中毕业后,多次回校探望老师、召集班级聚会、参加校庆活动,还带着儿子、侄女、外甥几个小孩进校园游玩,选择钟楼、操场、花园等处留影,却一概忽略了教堂,大约是它大门紧锁少了人气吧?

好在,儿子长大同样就读四中,从1996年到2002年考取武汉大学。这期间,我陪儿子打乒乓球,参加家长会,这才逮住机会在教堂周围拍照。从照片上的不同着装来看,至少有过三次,为教堂留下了那一时段的风貌。教堂显然经过整修粉刷,前侧添加了长长的铁艺围栏,后侧辟出种植棕榈的花园,但自身不失往昔模样,仍具年代感,屋顶的红瓦甚至有一些发黑或破损。
 

教堂门楼侧影

教堂前侧一角


教堂后侧一角

儿子在教堂侧门

儿子也有教堂留影,奇怪的是只有侧门一处,着装不像我打乒乓球时的无袖汗衫、参加家长会时的长袖衬衣(西装拿在手中),而是厚厚毛衣上一件双层外套,两人完全不属一个季节。不过,他的头部上方,可见门上铸铁装饰的宗教图案,遗存了当初的历史信息。儿子告诉我,教堂内部经过装修,布置成报刊阅览室,课余对学生自习开放。
 

教堂内部厅堂

此后,我也听说,钟楼左边上音乐课的阶梯教室拆除后,楼上的图书馆一度迁到教堂,厅堂四周摆满报刊。

2019年冬天,我应邀参加母校120周年校庆,不忘抽暇踱步到教堂前,趁着天将欲雨、落叶飘洒,请路过的学生帮忙拍照,留下它的苍茫影像。刚好,远远瞧见当年的班主任陈震老师夫妇,邀约与教堂再次合影。

此时,教堂修缮一新,内部还原为礼拜堂用于布展,外墙与过去不同,装饰为了青色色调,侧门门廊还增加了几处过去未见的白色小尖塔。这使我有一点惆怅,感觉它更像一个穿上新装的“网红景点”,等待着情侣前来拍婚纱倩影,而不是我这样的老校友徘徊忆旧。
 

 

 
与“格非堂”的关联
 
说起来,“老博学”这个教堂,与黄石路“荣光堂”有一定关联,因为“荣光堂”原名“格非堂”,旨在纪念杨格非创立基督教英国伦敦会。1861年汉口开埠伊始,杨格非即于6月21日抵达,最早将基督教传入江城。“格非堂”1931年兴建(编者注:原花楼街居巷福音堂系其前身),晚了“魏氏纪念礼拜堂”24年。

因为杨格非的缘故,1938年日军进攻武汉之时,“老博学”西迁四川江津之前,短暂挤在“格非堂”上课,以其靠近租界而躲避轰炸。解放后,“格非堂”取圣经中一句“在至高之处有荣光”之意,改名为“荣光堂”,为武汉现存最大的基督教礼拜堂。

实际上,与“老博学”近在咫尺,太平洋路曾有一座天主教堂,在张公堤下解放大道那边,与宗关水厂的后院隔路相望,其形制不亚于“荣光堂”,红色尖顶建筑远远可见。小时候,它是武汉市第十医院所在地,穹形大门上方的那个白色“十字”具有双重意味。我生病去过十医院,进门好几级台阶,灯泡吊得老高光线昏暗,候诊走廊狭长幽深,人少时有些吓人,二楼不敢上去。进四中以后,十医院在古田三路修建了新院区,搬走后入驻宗关派出所办公。1974年下乡当知青,我进去“下户口”,好像就在挂号的那个窗口办理。

约在1990年代初,教堂与邻近的红旗胶木厂一同拆除,竖起一座高层大楼,楼中开设的一家“红日火锅城”,食客盈门,名噪一时,我曾约同学前往品尝,都为教堂的消失而遗憾。现在,网上都搜不到任何有关信息,它消逝得如同一片落叶,不留一点踪影。由此特意“记录在案”,以供有识之士追寻。

从这个角度看,“老博学”教堂是幸运的,它见证了一所学校的变迁轨迹,也承载了许多学子的个人记忆。
 
——《档案记忆》2023年第六期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汉口博学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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