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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Exhibitory│上博“周野鹿鸣”展:宝鸡石鼓山西周贵族的精致生活

 李平东方明珠 2021-01-16

宝鸡古称陈仓,巍巍秦岭高耸于南,绵绵千山横亘于北,涛涛渭水自西向东穿城而过。秦岭在市区的最高峰鸡峰山下,有一支余脉犹如一条巨龙蜿蜒向北伸到渭水。唐初,在此发现秦人先祖祭祀所留下的十面石鼓,每个侧面都刻有一首四言古诗。从此,这里便有了一个雅致的名字——石鼓山。

石鼓山是一块风水宝地。2012—2013年,尘封这里3000多年的15座西周早期墓葬又被当地村民的镐头和考古工作者的手铲一层层揭开,先后出土各类珍贵文物230余件(组)。并当之无愧的列入2013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形制独特:墓葬习俗

2012年宝鸡石鼓山M3发掘现场俯视

宝鸡石鼓山西周墓地,南北长约800米,东西约300米。墓葬均为长方形竖穴土圹,按规模大小,可分为中型和小型两类:小型墓10座,墓室面积不足3平方米;中型墓3座,墓室面积13平方米以上。另外,还有形制、规模不明者2座。墓向分南北向和东西向,多数墓室口小底大,墓底多有熟土二层台,个别为生土二层台;中型墓还有数量不等的壁龛。木质葬具,或一棺、或一椁一棺、或一椁两棺。葬式可辨者均为仰身直肢,墓主头朝地势较高的方位,即朝向台地中脊。小型墓大多于头端二层台上随葬一、两件陶器,或单鬲、单罐、或1鬲1罐,少见青铜器。随葬陶鬲以高领袋足鬲为主。发掘的两座中型墓M3、M4,随葬品种类丰富,数量多,尤以铜礼器为最,多出于壁龛内。其中,M3有6个壁龛,5个内出土青铜礼器14类31件,计有鼎、簋、卣各6件,禁、斗各2件,甗、彝、罍、壶、尊、觯、盉、爵、盘各1件;M4壁龛8个,出土青铜礼器11类50件,包括簋16、鼎15、罍、甗各4,壶、簠、盂、牺尊各2,甑、尊、盘各1件。两墓北壁西端壁龛各出1件高领袋足鬲。

M3、M4头南脚北的下葬方式是姬姓周人的习俗,加之宝鸡又是在三千年前周的都城附近,这似乎都说明了这是一座基本吻合周人习俗的西周墓地。但以往考古发现壁龛多为刘家文化姜姓戎人墓葬的特点,高领袋足陶鬲也是其典型器物。姜姓戎人是羌人的一支,商周时期主要生活在关中西部,并与姬姓周人长期以婚姻为纽带,结成政治联盟。如宝鸡高家村姜戎墓葬就有多种形式的头龛,它的功能就是放置随葬品。周人陪葬品多是环绕在墓主人的头部,但石鼓山发现的墓葬中,墓主人的头部上方却没有任何的随葬品,相反,随葬的青铜器多集中于脚部,而且存于罕见的众多壁龛之内。两墓的墓主人究竟是姬姓周人还是姜姓戎人,仍是一个待解之谜。

神韵昭彰:青铜食器

夔龙三角纹扉棱鼎石鼓山M3、M4出土

宝鸡石鼓山西周墓地共出土青铜礼器92件,其中食器占一半以上,并以鼎、簋为大宗。

鼎是中国古代青铜器的代表,自从有了禹铸九鼎的传说,鼎就从一般的炊器而发展为传国重器,成为社稷的象征和权威的体现。石鼓山墓地出土“父甲”鼎、“正”鼎等各式铜鼎十余件。其中,M3、M4分别出土的两件形制、大小和纹饰均相同的夔龙三角纹扉棱鼎,以其造型庄重、纹饰精美特别引人瞩目。该鼎口微敛,斜折窄沿,附耳,鼎腹微鼓,圜底,三蹄足。腹部铸六道镂雕扉棱,其中三道扉棱与三足上的扉棱相对应。内底接三足处圆柱形凹陷。鼎沿下以扉棱为界,饰两两相对的卷尾夔龙六个。腹中部饰直棱纹,下部饰蕉叶纹。足根部饰兽面纹,兽面下有弦纹两道。除直棱纹外,其余纹饰均以云雷纹作地纹。鼎通高44厘米,口径34厘米,腹深22.2厘米。

扉棱是商周青铜器纹饰中较为常见的装饰手法,多用在三个地方:一是兽面纹的“鼻梁”中间,后来演变为两个相对的动物之间。商代青铜器最主要的纹饰是兽面纹,殷墟兽面纹中多数带有扉棱,起中轴对称的作用。二是器物的其他中轴线。如爵的流与尾的下沿,动物形器物的背部、尾部、下颌、脖子等处。其作用与前者相同。三是方形器的四个角。殷墟中后期至西周前期的方形器多数都在角上装饰有突出的扉棱,使四角显得更加端庄。一般商周之际的圆鼎很少有扉棱,而此鼎的扉棱却是整器的亮点,从器腹到器足遍布六条十分宽厚的扉棱,扉棱上的钩形突起的弯角近乎直角,给人以劲励之感,可谓点睛之笔。类似的鼎20世纪20年代,军阀党玉琨在宝鸡戴家湾盗掘的青铜器群中也有发现。

牛首乳钉纹四耳簋 石鼓山M4出土

M4出土的牛首乳钉纹四耳簋,通高29.7、口径35厘米。牛首四耳簋造型庄重,装饰典雅,铸造精良,是西周青铜器中出类拔萃的艺术珍品之一。该簋侈口,深腹直壁,体有四兽耳带小珥,高圈足,足下有厚边条。器颈、腹部饰有四道高扉棱,圈足及足的外缘各饰八道扉棱。在器腹上、下方各装饰三排排列规整的长乳钉纹,腹中间饰一周直棱纹。圈足饰夔纹。四兽耳的上方为立片状铜牌式。在牌的正面有两道凸出的扉棱,扉棱之间饰有一凸出的小牛首,在牌的背面也饰有一小牛首,又正好与对面的牛首隔沿相望。四耳的牌式下方为牛首浮雕装饰,在牛首浮雕的下面有一小些的牛首浮雕,在下垂的小珥的两侧面也各饰有一小牛首的造型,使每个耳上共有6个牛首。颈部四道高扉棱顶部各浮雕牛首1个,整器共有28个牛首,是目前所见此类器中牛首最多的一件。在耳的两侧上下方用阴线各雕饰着夔纹,两夔纹间雕饰鸟纹。簋铸造精致,端庄大气,造型与工艺都达到了极高水平。整器以叠订架屋的手法将牛首的浮雕层层饰出,这种装饰的手法是极为少见的,再加上尖而耀眼的棘刺状乳钉纹的装饰,更显示出了此簋的美观大方。刘敦愿先生认为牛形纹饰象征着财富,主人在此簋上铸造如此多的牛首纹饰,其用意不言而喻。类似的簋过去仅存世2件,一件现收藏在美国弗利尔美术馆,一件存宝鸡青铜器博物院。但石鼓山出土的这件牛首乳钉纹四耳簋,器形更大、乳钉更长、牛首更多、铸造更精美。

在出土的食器中,还有一大一小两件簠,簠近长方形,侈口,斜壁,长方形圈足。壁饰直棱纹及夔龙纹。两端有附耳,一侧系铃。盖身形态近同。这是目前考古发现此类器中时代最早的一件。

精美诡异:青铜酒器

象生形牺尊 石鼓山M4出土

西周王朝建立后,尽管颁布酒诰,禁止周人酗酒。但周初承商制,贵族大量陪葬酒器之风依然大行其道。石鼓山墓地出土的酒器,不仅数量多,种类丰富,而且铸工精湛,装饰绮丽,也不乏形制新颖之器。

石鼓山出土父癸尊、亚共尊等多件,但以M4出土的象生形牺尊最为精美。牺尊共发现两件,形制相同,大小各异。通高分别为42、32.5厘米,体长分别为44、31厘米。牺尊造型是综合多种动物形象的瑞兽,头部似食草动物,头上两柱形龙角之间有一对尖状鹿角相互交错。尊身似鹿,两耳细长竖起,四肢刚健,但四足却长着食肉动物的利爪。臀、腹滚圆,小尾巴竖起。一对似鸟翼、又似鱼鳍或鬃毛,从下腹部和两腿弯处伸出。前腿直立、后腿蹬地做弯曲状,看姿势似乎要撒腿狂奔,又好像在祥和地俯视着什么。牺尊除腿部无纹饰外,其他部位布满夔龙纹、凤鸟纹、兽面纹、双身共首的蛇纹和窃曲纹等精美纹饰。整件器物形体厚重精致,纹饰风格诡异奇特。

象生形青铜器在内涵上,是受“制器尚象”观念的影响,而赋予象生形以特定的象征性意蕴。在形式上,具象的富有个性的自然形态,显然比抽象的几何形态更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给人以更深刻的直观印象。由于蒙上了神奇的色彩,也就更加适应了祭祀功能和祭祀环境的要求。据《庄子》记载,庄子拒绝楚国使者让他当官时曾言:“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大庙。”大意是你没有看见在诸侯祭祀时用的牛吗?养了很多年,穿着华丽的衣服,最后牵入太庙等待宰杀。由此可见,古人用以祭祀神灵的物品,必然要装扮一番,大多要艳丽、华美、夺目,以示虔诚。牺尊作为古人用于祭祀神灵的重器,周身布满华丽的纹饰,也在情理之中。

彝为方形或长方形,有盖,有的有耳。《说文》:“彝,宗庙常器也。”其实彝与尊同类,郑玄《周礼·司尊彝》注:“彝亦尊也。”但因为它是“常器”,所以彝即代表宗庙祭祀时所用的各种礼器。金文中称礼器为尊彝。尊象双手奉酒形,彝象双手献沥血的鸡,也就是捧着酒,拿着鸡牲祭祀祖先神庙的意思。方彝始于商代晚期,西周的方彝出土数量不多,在宝鸡曾出土西周早期的折方彝和中期的“日己”方彝、盠方彝等。

户彝 石鼓山M3出土

石鼓山M3出土的户彝,通高63.7厘米,口径长35.4、宽23.5厘米,圈足长24.5、宽21.5厘米。重35.55千克。彝为庑殿式屋顶盖,长方形敛口,宽平沿,直腹平底,高圈足。彝体四角及中线皆有镂雕扉棱,盖、颈、腹及圈足饰四层纹饰,均以云雷纹作地纹。盖顶四角向上伸出的扉棱将盖面分成两组梯形和两组三角形斜面,每面均饰倒置的兽面纹,四组扉棱中上部伸出折角扉棱。盖顶正中高起的方柱上接硬山屋顶形盖钮,两屋面亦饰倒置的兽面纹,两侧饰三角变体夔纹。彝颈部向下弧形内收,四面正中伸出圆柱接圆雕兽首耳,兽头上饰一对掌形角。而两侧饰头部相对的夔龙纹。腹部四侧面均饰大兽面纹,兽面为双层高眉,扁圆目,中间扉棱作鼻,鼻梁隆起,阔嘴獠牙。圈足四侧面以中间扉棱为界,两边饰头部相对的夔龙纹,扉棱下有竖直缺口。户彝边角、四面中心线,均置扉棱,既掩盖合范的痕迹,又可改善器物边角的平面单调感,增强了造型气势。由于大量采用了高浮雕的装饰手法,既棱角分明,简朴粗放,又威严壮美,不失神秘庄重之感。盖顶及器底均铸有铭文“户”字。

户彝是目前发现商周方彝中体型最大的一件,与户彝造型和纹饰相似的是军阀党玉琨早年在宝鸡戴家湾盗掘的一件方彝,现藏美国哈佛大学沙克乐博物馆。说明这种造型夸张的方彝,是关中西部极具地方特色的器形。商周之际对方形器极为推崇,一般只有高级贵族才能拥有,所以这类器物多出土于高级贵族墓。而户彝的扉棱有意识的增大,并多置勾叉,呈现出奢华、豪放、张扬的色彩。反映了周人在灭商之后,获取了充足的青铜原料,利用殷墟工匠的技艺,彰显胜利者神采飞扬的时代风貌。另外,商代建筑采用的是木骨泥墙、茅茨土阶的建造方式,地面建筑极难保存至今,但这件青铜方彝能让我们一睹三千多年前宫殿建筑的大致风采。

户卣 宝鸡石鼓山M3出土

卣是盛酒器。《诗经·大雅·江汉》有“秬鬯一卣”的记载。秬鬯是古代以黑黍和香草酿造的酒,色黄而芬香,一般只在祭祀或赏赐功臣时才用。从出土的商代实物看,其形状有长颈圆体壶形卣、扁体卣、椭方体卣、简形卣、方形卣、鸟兽形卣等等。西周卣承商代形制而有所变化,但椭圆体卣是它的主体。石鼓山墓地共出土卣7件,并多为一大一小成对出土的列卣。如M3出土的两件户卣,形制相同,大小各异,通高分别为50、36厘米。卣体为椭圆形,有提梁,带盖。扁腹下垂微外鼓圜底、圈足。颈部前后有对称环耳套接的带状提梁。四道高扉棱将器盖和器身均分盖顶正中为六瓣蝉纹蕾状钮,盖顶从外向里分别饰八只两两相对的凤鸟纹、直棱纹、涡纹共三组带状纹饰,凤鸟为伏卧状,圆目、曲喙、弯冠、长羽,尾下折。盖侧壁饰四只两两相对的大花冠凤鸟。盖两侧有对称的牛角状双耳,耳外饰浮雕牛首纹、蝉纹,耳上部饰牛首纹锯齿纹,华丽又富有变化。卣身从上至下依次饰凤鸟纹、直棱纹和大凤鸟纹。特别是两两相对的大凤鸟纹呈伏卧状,圆目高凸,曲喙,齿状大花冠,长羽毛,下折的尾下各有小凤鸟一只,生动活泼,别有情趣。圈足饰四组八只凤鸟纹。周人喜爱凤鸟,认为它的形象和叫声是吉祥的象征。提梁两端为圆雕兽首,兽首圆目尖耳,鼻梁隆起,宽平嘴,头顶有两掌形角。提梁外饰四组回首夔龙纹,提梁内阴刻变体夔龙纹、蝉纹、牛首纹、涡纹、凤鸟纹等,并以雷纹衬底。盖、器内铸有铭文“户”字。

户卣造型厚重大气,装饰华丽典雅,属卣中精品。类似的卣在美国弗利尔美术馆、波士顿美术馆、日本奈良国立博物馆和上海博物馆均有收藏。其中,美国两卣就早年出自与宝鸡石鼓山隔渭河相望的戴家湾。有专家根据安阳殷墟孝民屯铸铜作坊遗址出土的殷墟四期晚段至周初的出戟掌形角和大凤鸟纹陶范,认为这些器物是从殷地铸造完成后迁入宗周西土的。

禁是中国古代贵族祭祀、宴飨时摆放酒器的几案,目前存世的铜禁非常稀少,但古文献却不乏记载。《仪礼·士冠礼》:“两庑有禁”。《仪礼·乡射礼》:“席主人于阼阶上西面,尊于宾席之东,两壶斯禁。”《礼记·礼器》:“天子诸侯之尊废禁,大夫士棜禁。”棜和禁都是承放酒器的几案,二者区别是形制上棜无足,禁有足。棜多在大夫和士祭祀时使用,其他时候则称禁。在我国古代,放置酒器的几案为什么被称作禁呢?郑玄:“禁,承尊之器也,名之为禁者,因为酒戒也”。文献记载,西周王朝吸取商人嗜酒亡国的经验教训,禁止周人酗酒。所以,就把这种盛放酒器的案子称为“禁”。

夔蝉纹禁 宝鸡戴家湾出土 现藏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宝鸡是西周方座簋的发源地,而方座簋实际上是簋和禁的连体而已。目前所知存世的铜禁只有2件,均出土于宝鸡,时代为西周初期。一件为清光绪27年(1901年)由宝鸡戴家湾一农民挖出,先被陕西巡抚端方收藏,后流入美国,现藏于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长87.6,宽46,高18.7厘米。前后各有长孔8个,左右各有长孔2个,器上尚存置尊卣三器的痕迹。腹四旁饰夔及蝉纹。另一件为夔纹禁,现藏于天津博物馆,为军阀党玉琨于1926年在宝鸡戴家湾盗掘的。呈长方体,中空无底。通高23,长126,宽46.6厘米。禁面上突起三个椭圆形子口,用以稳定上面所放置的器物,使之不致移动。铜禁的前后两面各有两排长方形孔16个,左右两面各有两排长方形4个。禁面四周饰夔纹一道,前后左右四面均饰夔纹。禁面三个子口处中间放置卣,右边放置觥,左边放的一器残甚不名。应为卣、壶、觥等椭圆形圈足的器物。这一件也是体形最大的一件。

石鼓山M3出土的禁,长方体,底空,四侧面和顶面四周均饰夔龙纹,四周中部饰直棱纹,顶面中部素面。长94.6,宽45,高21厘米。出土时,铜禁处于墓室北壁正中位置的3号龛内,铜禁之上放置户彝、2件户卣(其中一件小卣下有小方禁)、觯和铜斗一套共7件,组合完整。这是至今唯一经过考古工作者科学发掘出土的铜禁。

陈亮为宝鸡青铜器博物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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