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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的命运之一:家史

 李雨航的图书馆 2021-01-16
文章导读:要了解新疆的民国史,至少要看二套书。一套是张大军先生的《新疆风暴七十年》,12本,500万字。另一套是汤永才先生的《新疆文史资料选辑》,30本,350万字。张大军先生的书是以档案为主,还原历史。汤永才先生的书是历史人物,以亲历、亲见、亲闻、亲为而汇编形成的回忆录,从另一个视角还原历史。汤永才先生今年84岁,退休二十多年依旧笔耕不断,汇集成一本册子,自费印了百十来本送朋友,汤老命名为《风云激荡的岁月》。经汤永才先生授权,本公众号将陆续登出汤老退休后所写的这些未发表过的历史文章,新疆文史爱好者可以收藏。

(一)家史

1914年,北平,在袁世凯帝制劝进声中。

故宫后门景山后太平街,贡亲王府生下一个格格,小名代格,长大后取名乌静彬。下嫁到新疆,与南土尔扈特王子满楚克扎布结婚,成为福晋。

乌静彬的父亲贡桑诺尔布,原籍热河喀拉沁右族蒙古族,封为亲王,长期住在北京,曾任蒙藏院总裁,清华大学校长。

清制,满蒙一家,各地蒙族,承袭旧制,封为扎萨克亲王,一些蒙族青年贵族才俊,到时晋京勤王,随待皇帝左右。如新疆乌苏的帕勒塔亲王,晋京后官费留学日本,成为新疆蒙族中的翘楚。

贡桑诺尔布亲王娶了四房妻妾,原配正房是满族肃王的妹妹,未生育,在家中权势大,二妻是婢女收房,蒙族,生了二个女儿,大女儿死了,小女儿孝闻,小名宁格;三妻也是婢女收房,蒙族,生了乌静彬之后17天就死了。四妻是汉族,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叫笃多博,二儿子死了,三儿子乌静彬未见过,也不知其名。笃多博于1949年去了台湾,与乌静彬失去了联系。

据乌静彬回忆,贡王府规模很大,有正厅、侧厅、有书房、上房、下房、门房、帐房、大厨房、小厨房、澡堂、花园、鱼塘、假山、仓库等应有尽有。王府分内外庭,内庭住女眷,一般男子不得入内,外庭住男子。王府的管家和佣人很多,男的有20多个,女的也有20多个。当年,王府还实行封建的贡品制度,像《红楼梦》描述那样,每年春节前夜王府规定由热河送23车贡品,贡品中有大烟、猪肉、奶油、奶皮、炒米、炒面等,而且一定在年三十晚上到,不能早也不能晚,送的人要灰尘满身,风尘仆仆,表示刚到的样子,这是吉兆。

当年,贡王无子,思子心切,在三妻怀乌静彬时,曾算卜问卦,该为是儿子,就对三妻宠爱,为此得罪了正房。后来,生下乌静彬后17天就死了。为此,乌静彬就失宠,备受正房大母的虐待:不准接见客人,来客了不准她露面,甚至其姑姑来也不准见。

苦难对人有时是一种财富,有时会变的叛逆。乌静彬由于受大母歧视,从小不慬礼貌,有时会说出一些不吉祥的话,为此经常挨打受骂。到七岁时送学堂,念三字经、百家姓等五本书。到了九岁就伺候大母,天天陪大母去佛堂、上祠堂、梳洗、倒茶、扇扇子等。

这时候,大母对其父亲贡亲王说:“代格要送出去,否则失掉贵族的体面,或者卖给戏班子叫她去唱老生去”。贡王当时不表态。乌静彬的姐姐孝闻代乌静彬求情,她说:“不管她怎么坏还是我们家的人,卖掉更失体面,送走也不像话,如果在前院你烦她,就送我母院去好啦”。

由于乌静彬自小失宠,她就在佣人老妈子之中长大的。据乌静彬回忆说:王府对下人非常苛刻,他(她)们一年到头给王府干活,不准回家,每月工资三块大洋(银元),一年四季吃一种大米饭、白菜汤,不准私自买东西做着吃。有一次,新鲜韭菜出来了,几个老妈子偷偷买了羊肉、白面、韭菜、油,动手包饺子,把乌静彬乐坏了,高兴的前后乱跑,谁知被大母知道了,跑来大骂一顿,把拌好的馅子和合好的面全部倒入垃圾桶里,几个老妈子伤心的哭了。

1924年,乌静彬已十岁,劣顽性仍不改,其姐姐孝闻对大母说:“妹妹确实是不成器的坏东西”。于是,筹了路费(出当一件皮衣,13元),是年秋天乌静彬离开了北京贡王府,送到热河赤峰县乌家村。

乌家村是乌静彬父亲贡亲王的老家,属乌梁海骨系。但热河老家姓希,二个老奶奶守着一个儿子,叫希仲和,小乌静彬一岁。希家既雇工种田,也出租土地收租。乌静彬在乌家村,穿着由姓白的姥姥供给,平时帮助干些农活,挖土豆,割大烟膏,晒干菜等。开头,王府不给供养费,乌静彬的姥姥下话要把乌静彬要过去,希家就对王府讲,如果不给供养费就留在热河。到第二年,王府派人到希家看望乌静彬,并给了供养费。

1928年,乌静彬14岁,而希仲和要入中学,准备去北京。乌静彬知道后,哭着向希仲和母亲求情,要求把她带到北京去,希母心软就与管家商量答应进京,但有条件,到北京后不准乌静彬出头露面,也决不能让大母知道,乌静彬都答应了。到北京后住东四吉兆胡同。

通过去热河农村的一段艰苦生活,对乌静彬是起到教育的作用。到了北京表现得比较勤快,看门户、搞家务、十分尽心尽力,博得了两个老奶奶的信任。两个老奶奶经常出去打牌,把管家卖菜都让乌静彬去办。两位老奶奶看到乌静彬逐渐长大,又考虑将来要远走高飞,总得读一点书,多识一些字,会寄寄信。于是,把乌静彬15元一个月的供养费拿出来,请了一个老先生,教乌静彬读四书五经,并给乌静彬起名静彬,字真卿。一年后,辞掉了老先生,请了一位中年先生教高小的课程。

人生的苦难和忍辱也催人成熟,乌静彬的大母对乌静彬是百般歧视,曾说:“这个丫头要是成材,我把两个眼睛都挖给你”。这句话乌静彬一直记着,并一定要出人头地。

十四岁的乌静彬,有了点文化,看了不少书,像《儿女英雄传》《十三妹大闹能成寺》等故事,在她心中发酵。因此,她要出人头地,想快快到新疆去,希望丈夫(汉王)是个白痴、傻瓜,可利用他的财产作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或希望丈夫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叫别人看我是多么的有福。由于父亲的无情,弟弟的可恶,希仲和的流气,使乌静彬开始恨男人,有一种强烈的报复情绪。

于皆三是蒙古人,也是贡亲王府的管家,有权、财政大权操在他手。他认识新疆老汗王,小汗王是在他家生的,二岁时才回新疆。老汉王打听到贡亲王有个二岁的女儿,于是送给于皆三很多东西,叫他作媒。乌静彬在热河时,于皆三就托热河的王府管家要多关心乌静彬,并拿着小王的照片给乌静彬看。但未等到乌静彬去新疆于皆三死了。于皆三死后,接替王府的管家是张宪廷。

1930年7月,新疆的汗王府派人到北京迎娶乌静彬。大概在新疆来人的前一个月,张宪廷突然把乌静彬接到他家,并说:“四格格多年在外受苦,我一点也不知道,他们这样做太不对了。今后就在我家住,和我的女儿一样,你的婚事我包了。多年受王爷的恩,这一点应该报”。 乌静彬一下子就成了贵族格格。由于过去没有过过贵族小姐的生活,有时暴出一些粗野的言行,不免闹点笑话。张宪廷每晚在抽完大烟后就给乌静彬教一个贵族格格如何走路、吃饭、动作、说话等。如何穿衣打扮,由他的大女儿教。

一个月后,新疆来人了,张宪廷对乌静彬交待说:“新疆小王子的二姐姐来了要看你,今晚去看戏,我们在东边包厢,他们在西边包厢,你初次见面要给人好印象。你的后面有二个老妈子陪着,不要动,头也不要回,我们晚些时过去,要摆格格的架子,吃水果要吃一点就放下,表示不爱吃的样子。看完戏你要先走,我们跟着你,上车时自己不要去开门,要摆出一付格格娇贵的气质,等等。”

新疆的满汗王和贡王两个家族联姻,汗王府出了八千银元的财礼。这笔钱乌静彬说是入了张宪廷的腰包。张给乌静彬做了四季衣服,两个戒指和一对金手镯。

临去新疆前,乌静彬回贡王府告别,乌静彬见了父亲贡王没说什么,而见了大母又是一番不冷不热的话:“啊!你要走了,穿了洋袄子,到了婆家不要乱跑了”。这一点乌静彬小时备受大母歧视是久久不能忘怀的。

耐人寻味的是临行时张宪廷对乌静彬交待了四点:第一、到新疆后不能说你在家受歧视和虐待的情况,像你看过的小说那样,照那些最娇贵最享受的小姐那样去夸耀自己的家庭生活;第二、新疆蒙族信佛,你去后要学习经文、诵经、信佛,要获民心;第三、新疆蒙族服装金饰多,去了就穿金带银,好处是得人心,又得钱财,有了金子,即使丈夫抛弃你,你手中有钱,不怕的;第四、去了多向叔公(即多活佛)接近,每天给他叩头。另外,最重要的愿你去后生个儿子。如你生了儿子,我一定去看你,壮大你的权势。

张宪廷究竟是个饱经世变阅尽沧桑的人,临了还对乌静彬说:“生活就像唱戏,看你唱的如何,要学会表演。否则你是孤身一人,我是无力帮助你的”。

这算张宪廷对乌静彬的临别赠言,而乌静彬到新疆后,政治浮沉、起起落落,人生如赌局,在政治博弈中起到了作用。

张宪廷的这一番话,乌静彬在晚年回忆时感到惊心。张宪廷是亲日派,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势力进入内蒙,与德王勾结搞大东亚共荣圈。而乌静彬到新疆等于安插了一个棋子。1934年后,盛世才依靠斯大林统一了新疆。新疆成了斯大林的政治势力范围。后来,政治局势的发展,斯大林怕日本人从东进入侵苏联,所以与蒋介石友好签中苏互不侵犯条约。让蒋价石牵制日本。

从1937年后,斯大林搞清洗,就是杀帝国主义走狗,后来成立的边务处,主要搞日本西进的情报。马仲英全军覆没就是怀疑他与日本帝国主义有染。因他手下有情报专家日本人大西忠。如果盛世才知道乌静彬有这个政治背景,肯定是抓起杀掉。这一点,乌静彬未露口风,而监视乌静彬的是同学常天资,也未透此情况。乌静彬在新疆在盛世才特务横行的年代,逃过这一劫,这是后话。


未完待续,《格格的命运》全文共十七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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