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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武军 | 土炕情深

 富平人原创馆 2021-01-16
土炕情深
文/同武军

常言说:“三九,四九,冻破碓臼。”正值冬日寒天。我那不争气腿疾又隐隐发作。强忍着疼痛,处理好疾手的工作,直至晚上十一时才歇息下来,自涂常用的膏药于腿部,半靠床头欲睡,无奈腿部又烧又痛,那种烧痛夹杂着穿窗而入的寒气。我难以入眠,思绪飘飞,融入故乡那懒懒的,醉人的炊烟,连缀着那暖暖的土炕。

袅袅韵味的白烟是从土坑的烟囱升起来的,仿佛醉汉一般摇摇晃晃舞动起来,点缀了蓝天,带动了白云,醉了游子痴痴的心。土炕是云烟的缔造者,是抹不去的儿时纯洁绚丽的梦。

土炕是富北民居建筑的伟大创造。勤劳的父辈人就地取材,用土泥做成泥基,用泥基盘成土炕,节能环保,冬暖夏凉。

父辈们每个人都是抹泥基的行家里手。炎炎夏日,是抹泥基的首选。抹泥基,和泥是关键。父辈们会在土场上选出一块凹地,挖掘出新土,每个土坷垃都敲的粉碎,然后围成一个小盆地型土体,里边倒入七八桶水,放置半小时左右,待土体融化,用锄搅拌均匀。在放入两笼寸余长的麦草,他们们有的用锄继续前后搅拌,有的用大铁锨上下翻拌,有时也会脱掉布鞋,放置一旁,高挽裤腿,赤腿踩踏,全然不顾麦草的刺痛。确保草泥均匀,草泥软硬适中。然后在土场地势平坦,相对较高之地支好两副泥基模具。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将草泥倒入其中,以倒满并高出模子一些最佳,另一个人会用铁模子模平,中部稍高稍厚一些。一个泥基就做成了。待完全晒干后,就可以用来盘炕(富平方言,建炕之意)了。

盘炕的技术要求不高。那时农村盖的房都是土木结构。从巷道跨入屋门后,一般留七八米长的空院,然后建房,先是厦房,分东西两部分,多为土木砖瓦结构,东部盖两间或三间,西部盖两间或三间,中间是透光的长方形的天井。天井以整个房基地中轴线为对称轴。东西厦房关于天井对称。正如关中八怪之房子半边盖。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才便于收集雨水。再往里就是上房了,盖得高一些,一般用做厨房。西厦房留着放置物品或过大事招待客人用。父辈们认定:“东为上”往往将东厦房隔开做房子用,土炕位置选在房子里靠内墙一侧。盘炕有专门的泥瓦匠。盘炕的时候先用胡基靠墙立一圈,用草泥固定。然后将胡基两两互靠立起来作为支柱,支柱将炕底分成规则又互通的小单元。最大最长的单元是以预留的炕门烟囱一线留两尺多宽的火道。火道连着的烟囱一直通过高高的土墙直达屋顶外。泥瓦匠叔将干透的泥基在胡基柱顶端一字排开,泥基间用草泥粘连,不留缝隙。一个土炕就现雏形了。泥瓦匠叔又在土炕面铺上一层厚厚的草泥,用铁模抹平。最后在炕沿靠窗一侧做一个四棱柱的灯台,整个炕沿边镶嵌一个窄薄木板。这块木板薄厚无关紧要,但一定要平,要光滑耐磨。富平至今还流行一句俗语:“婆娘不生男娃,责怪炕边不光”用来讽刺那些推卸责任没有担当的人。 

盘炕工作大功告成后,该给土炕“出水”(富平方言,将初做的土炕烧干之意)了。父亲将早已被好的麦秸秆从炕门塞入一大团,再用长长的树杈顶入,又塞入一大团,待半笼麦秸秆塞入后,火柴哧啦一滑,随着橘红色的火焰跳动物,秸秆就燃起来了,白烟就急急的冲出烟囱,扑入蓝天,不输大漠孤烟直之景象。不到半个时辰,炕面上的蒸汽也冉冉升起。父亲蹲在墙角,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嘴角露出了笑容。如此火烧一日。土炕中的水分蒸发过半,父亲便再土炕上我铺一层麦草,用以吸收水分,再者以防止炕面绽裂。父亲还会在炕面上扣两个泥土烧制的大瓦盆,每隔半日移动位置,说只有那样才能将水分吸干。就这样火烧草吸盆叩七八日,土炕“出水”完成就能使用了。

小时候的冬日,农村几无农活,数九寒天,邻里走动,视为家常。即使白天,母家也会将土炕烧热。乡邻们刚踏进房门,母亲便相拥着让他们坐暖炕。“寒日客来土炕坐,炕炉烟微火正红。”不大的土炕高朋满座,父母亲则坐在炕沿边,屋内欢声笑语,如同召开农家联欢会。若是门口来了爆玉米花的老头,父亲必然会盛一碗金灿灿玉米,加十几粒糖精,爆出半袋子热乎乎香喷喷白里透黄的玉米花来,用以招待乡邻们。“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浓茶奉上,以茶代酒,那是必然的。满屋飘香,他们亲如一家人,拉家常,叙旧情,那份浓浓的真情洋溢在每个人的笑脸。热炕头包罗万象,化解仇怨。热炕头是除去烦恼的良药,将农人的友好传遍田间地畔。热炕头将农家岁月的细枝末叶展延。每每此时,房檐下的冰凌也会害羞的偷偷的滑落。

三九寒天,夜幕驱赶着白昼,呼啸的北风从赵老裕口长驱直下,侵袭着频山脚下的沟渠阶地和村村落落。哥哥们唱着歌从学校归来,到了村口,呼喊着哆哆嗦嗦玩冰的我一块儿回到家中。哥几个迫不及待的冲向暖炕,揭开烂被,金黄的竹席早已被磨的铮亮,犹如玻璃窗上的日光,暖融融的,哥几个鱼贯而入,竹席中部似金波荡漾泛起了纯天然的热量。兄弟四个,赤身裸体,互不设防,躺在暖融融的有时发烫的竹席上,共盖一床烂被,聊起新学的知识,谈到路上的见闻,嘻嘻哈哈,快乐无比。有时哥哥们也会轮流趴在灯台上完成作业。作为小弟的我往往会的枕在竹席边缘快速入睡。竹席边缘被细心的母亲用多色碎布围缝着,生怕竹刺伤着自己的宝贝们。即使在这样睡相糟糕的我也曾被竹席小刺刺入头皮,自己却酣然大睡,浑然不知。

再后来,大哥娶妻生子,家里的土炕满足不了一家只需。父亲却谋得了村上看水井的差事,自此水井房的土炕陪伴我度过了初中三年。初一初二是四哥和我做伴,初三我与同村赵姓好友共眠。四哥和三哥则睡于村北离学校较远的菜园房内。

水井房坐落于我村与邻村间的一块高地上,紧邻一条南北向的水渠。这条水渠是顺阳河的支流,夏日常有山洪呼啸而下。沿着水渠畔南行三百米即可到我初中求学的校园两门学校。入睡水井房,土炕是水井房的唯一生活设备。但我却乐不思蜀,这里虽不及家中温馨,然而用电是免费的,家贫的我竞可以随心所欲控制着灯光,或者趴在炕上写字,或坐在炕上读书,或者和我的同村赵姓好友开灯聊到深夜。入睡于此,校园的起床铃声清晰入耳,再者井房四周皆为田野,春有鸟鸣如大小玉珠落盘,如闹钟及时,夏之蝉鸣,秋之蟋蟀正欢,冬有雪声飒飒,一年四季怜听天籁之音。正可谓“低目习文字,抬头赏风月。”最惬意的是去水井房晚睡的路上,远远的望去,水井房犹如一个躺在绿色之中的小城堡,有着古堡的幽静和神秘。晚风迎夕照,柔风吻脸颊,如同羽毛撩过,惬意无比。水渠边的野生小蒜油亮亮的,像女子的一缕缕秀发,我和好友捡一片白玉般的瓷片,轻轻的把它们剜割下来当做夜宵的佐料。猛然抬头,一轮硕大的玉盘已悄悄的悬于东方,与我朗朗相对,心中难免疑惑,“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青春的我偶尔也会从地畔才几朵黄色的小花,捧在手心,痴痴的看,做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美丽遐想。

如今人们富裕了,一座座平房,高楼拔地而起,家家户户学着城里人的样子,改睡木床,冬日里床上铺着电热毯。可我总觉得电热毯虽然方便,但开着睡觉吧瞬间感觉到身体燥热,第二天起来,难免口干舌燥,甚至鼻中带血。关了吧,被褥四处冰凉,身体蜷缩成一团,勉强撑到天亮,身体从里至外,无一自在。全然不如土炕,温温暖暖的亲吻着每一寸肌肤,不一会儿便可酣然入睡,好梦连连。人偏偏这样奇怪,缺什么,少什么,就念什么。有人说:“当你睡下了,你就不要辜负床”在这寒冷寂静的冬夜,我更无限眷恋着那故乡暖暖的土炕。依稀看见炕门烟丝袅袅,暖气微微,仿佛看到了那温馨情景。幻想着如何能把土炕及四周的温馨复制过来,拥有浓茶一杯,亲情一片,临窗赏山间之清风,天地之朗月。但愿云烟过尽,归鸿有信,信中言语昵昵,在我心灵中缓缓展开,意如温馨的诗情,催我酣然而眠……






作者简介:同武军,富平中学教师,笔名徐都(需读的协音)。爱好诗歌棋艺,特别喜好古诗词。生活多磨,韵味如歌,作品散见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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