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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椿荣 || 母亲的木箱

 嘉年华ing 2021-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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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木箱

文 | 马椿荣(陕西洛南)

  母亲没有嫁妆,在那个饥寒交迫、黑白不分的年代,大字不识深沟老林里的母亲能嫁给有文化的父亲,是因为父亲成份不好大龄单身的无奈之举。时至今日,我依然这么认为。父亲一生都没有知音,越老越压抑的沉默,直至离世。而母亲,则在她狭小的思维空间里猜度着,埋怨着,又辛苦的劳作着,忙其一生。

  从二十一岁到三十四岁里,母亲生下了两男四女六个孩子,我上面的两个姐姐在不同年龄段夭折,剩下我们兄妹四个。家里没有像样的家具,唯有父亲的一只旧木箱,常年挂着锁,钥匙父亲不离身的系着,无人敢要。那时父亲是村干部,也是信用社的信贷员,木箱里或许放着账本、钱、粮票,或许还有某个人拿来放的经久早已长了霉点的点心和饼干,他当家,我们无人敢问。

  母亲和我们少得可怜的衣服堆在纸箱里,放在架板上。

  直至二哥结婚,请来木匠给嫂子做箱子柜子。母亲在屋里屋外嘟囔,不愿做饭。父亲坐在堂屋,看着木匠的锛子一下一下,脸阴沉着。我悄声问姐姐,才知道母亲也想要一只箱子,说她生了几个孩子,天天吃苦受累,连件衣服都没地儿放。

  父亲第一次对母亲妥协,在给嫂子做了一对木箱一担睡柜之后,破天荒的让木匠另做了一对木箱,上面是大红色宽大的箱体,下面是黑色两抽屉的箱桌,并排在父母的卧房里放着,一个是父亲的,只有一个是母亲的,糊着报纸的黑房子立即亮堂了不少。母亲很满足,她的脸欢悦起来,饭做的好,对木匠热情,对沿路过往的邻居也话多了起来。

  母亲便很疼爱的把箱子里外擦拭干净,把洗干净的衣服叠好放在箱子边上,再把身上皱巴巴几张毛票、姐姐第一次学着给她做的一双布鞋、外公的照片、针线簸箩放进箱子里。

  两个并排的木箱,高过我的头顶,两把小铜锁很规矩的锁着,牵引着我可望不可即的目光。和父亲一样,母亲的裤环上也系了一把钥匙。

  偶尔,在难得空闲的晚上,家里来人听父亲说古今,父亲的脸不再严肃,和颜悦色起来,他把火塘的火烧旺,听书的人正襟危坐,拉长了耳朵,准备听他的《隋唐演义》或者《薛刚反唐》。母亲就会在这时怂恿我去要父亲的钥匙,我是老幺,父亲最疼爱,不会挨骂。我便磨蹭到父亲身边,蹭蹭他的胳膊,红着脸不说话。父亲回头看看我的样子,嗔怪道“做么事?”我还是不说话,哼哼唧唧,母亲和姐姐看着我笑,父亲就明白了,骂我一句“就晓得吃!”却起身走回卧房,解了钥匙打开箱子,我奋力踮起脚尖,但也够不着箱口,只能看到掀起的白色箱盖里层。父亲挪来挪去,最后提一包点心出来,母亲早在房门口接了,用火钳架在火塘的柴火上,把点心一个个整齐的排上去。我们听着古今,看着白白胖嘟嘟的点心渐渐变得焦黄,几个人分一块,一小口一小口含在嘴里舍不得下咽,甜味从舌尖弥漫到全身让我陶醉不已,那是我回忆里唯一幸福的时刻。

  我参加工作后不久,父亲故去,母亲终于当家了,两只木箱的钥匙都回到她的手里,系在腰间。只是箱子里没有了父亲的工资,也不会有人逢年过节上门来送点心,她失去了经济来源,也同时没有了精神依靠。

  我在五百里外的地方开始给母亲寄生活费,那时候工资不足千元,我只能每次给母亲寄二三百。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邮局汇款。我隔三差五坐在邮局的长凳上填写复杂的汇款单,第一次把收款人写成母亲的名字,交两三元手续费,耐心等七八天后,给邻居打电话,问我母亲有没有收到汇款单。

  母亲比我更辛苦,她那时候最盼的就是邮递员,她称之为“朋友政”。邮递员给她送去汇款单,她欣喜的接过去,摩挲着,问“给我这么个纸纸,拿这个换钱呀?到哪去换?”邮递员耐心的告诉她拿上汇款单和身份证去街道信用社交给工作人员,人家就会给她钱。她懂了似得点头,又拉着邮递员说半天话。末了把汇款单很认真的放在箱子底,锁好。等街道逢集的时候,才拿出来装在贴身兜里去镇上取。

  一路上,凡是她认识的人都打招呼,骄傲的说“我去街上取钱呀,我小女给我寄钱了,她在外地工作。”不厌其烦。她不识字,所以每每去取钱都要问好多人,跑好多冤枉路。取了钱回家也是赶紧放在箱子里锁好,身上只装几元零花钱。

  有时隔两三个月还没有汇款单,她也会去集镇的邮局窗口问,咋这几天没见朋友政?都这时候了咋还没见我的汇款单?有时是邮递员没顾上送,有时是我忘了给她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多年,她箱子里汇款单和零花钱交替,只是我从来没有打开过她的箱子,她的钥匙拿的紧。我总是问,你还有钱花么,没有了就让邻家婶子给我打电话,她每次都说有,够花。

  有次回去跟母亲闲聊,她说,你去年给我寄了四次钱,加上过年回来给我的一共是两千四。哦?我惊异母亲记得这么准,实际我根本不记得寄了几次,寄了多少。

  后来有了手机,有了网上交易,支付宝,微信,再也不用手写汇款,我就转账给外甥女,让她捎回老家,再打电话问母亲是否收到。

  母亲是腊月的生日,我大多都是在她生日当天赶回去,走前匆匆给她买棉衣棉裤和鞋子,每次她都很欣喜,粗糙的手指刺啦的抚摸着衣服,皱纹裂开来笑。我也每次都强行把她的围裙解下,像小时候她帮我一样,帮她解扣子,拽裤腿,脱下旧衣,换上新衣,她前后转,我左右看,说声好看,皆心满意足。

  我不知道的是,我一走,她就把新衣脱下来,整齐叠好放进木箱里,锁着,依旧穿多年前的旧衣。有次我急匆匆回去让她看才买的新衣,她说,你去年就给我买了一模一样的一件,我还没穿,咋又买了?我惊异,是吗?一样的?她肯定,一模一样!我有些尴尬,其实早忘了前年买的去年买的什么,只是要回去了才着急随便一买。

  时间久了,两只木箱都堆得满满的,几乎都是棉衣,新的,半新的,她依旧锁着。有年五月出差到老家县城,打电话问她要什么,她在电话里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问急了说你要是方便了帮我买件夏天的衣服,箱子里都是棉衣。我怔住了,继而狠狠的责骂自己。那次买了两件衬衣一件短袖送回去,她很开心。

  母亲老了,木箱也随之旧了,但母亲依旧很爱惜,擦拭、紧锁。于母亲而言,那不是普通的一件家具,而是她的根据地,是秘密,是根。

  夜深人静时,打开木箱,一幕幕回忆流出,亲人们就都在眼前了……

END


作者简介

  

  马椿荣,女,汉族,19753月生,陕西镇安人,大学文化,商洛市青年作协会员,现工作于陕西洛南县委组织部。喜欢文学,坚持写作,作品散见于飞天文学网、榕树下、商洛日报、商洛诗歌、丹水、嘉年华时光等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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