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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黄土地》小说连载第13期

 富平人原创馆 2021-01-23


《走出黄土地》小说连载第13期

作者:任来虎

二十五

时光转眼到秋末,秋雨绵绵地下个不停,一会儿细雨蒙蒙,一会儿又是中到大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多日子了,人的心情也沉闷了起来。
队长栓牢站在屋檐下,心急如焚,眼看着到了收秋和种麦子的季节了,可是这鬼天气仍然没有晴的意思,过了季节,就会影响下一料的收成。抬头看看天空,依然阴云密布,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太阳了。多年来的积劳,这个年龄了,遇到这样的鬼天气,腰和腿都酸困得难受。
昔日泥泞的街道,早已经被多日的秋雨洗刷得走路脚底都不粘泥了,孩子们大都光着脚丫,在蒙蒙细雨中嬉水玩耍。大槐树旁边一大片长势喜人的玉米田地,雨滴打在翠绿的玉米叶子上,发出唰唰的响声。
文鹏打着雨伞,和发平两人来到了大槐树下,看着即将成熟的玉米,剥开一个玉米棒子看看,顶头的部分已经有点儿发霉了,他就对发平说:“这雨下的,今年估计要减产了,天再不晴的话,种麦子都是个问题。”
发平看着文鹏说:“这个事情好办。你不记得前几年了,雨下得也是小麦种不到地里。队长他们就把小麦撒在玉米地里,带领人用铁锸翻地。等天气放晴了,小麦也长出来了,就把玉米秆儿一砍就是了。”
“那也只能那样补救了,但产量肯定是受影响了。”文鹏说完,又剥开了一个玉米棒子看了看,心疼地叹了口气。
站在大槐树下,他们最喜欢就是看远处水库的风景,烟雨蒙蒙中,柳枝婀娜,水面碧蓝如镜,燕子雨中斜飞,眼前美丽的景色,倒也让绵绵秋雨中他们沉闷的心情得到了一点慰藉。
虽然天公不作美,但山东庄里却迎来了恢复高考制度以来的第一件大喜事,司发海考上大学了。
早晨,村口的土路上,邮递员骑着绿色的邮政车,穿着泛绿的雨衣,晃晃悠悠地进了村子。他看见村口一群玩耍的孩子,下了自行车问道:“小家伙,你们知道司发海家在哪里吗?”
“知道,我带你去。”八岁的大鹏光着脚丫,挽着裤腿,头发被雨淋得湿漉漉的,高高兴兴地带着邮递员走进了山东庄中间的一条巷子里去了,身后跟着一群孩子。
发海家这下热闹了。邮递员送来了矿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让一大家子人沉浸在喜悦的气氛当中。父亲司抗战高兴地招呼邮递员和来家里道喜的人喝茶、吃瓜子,发海母亲赶紧转身进了厨房,把缸里早已经蒸好的粉条包子放在蒸笼里,炉膛里添上一把柴火,赶快又去后院的菜地里,摘了不少西红柿、青辣椒、黄瓜等,打算炒几盘子菜,好招待家里来的左邻右舍。
忙活了一阵子,又在坛子里拿出几个鸡蛋,在后锅里添上干净的凉水,准备给远道而来的邮递员做几个荷包蛋吃。她心里高兴得乐开了花,心想,家里祖祖辈辈啥时候出过一个文人啊!高考录取了,等于过去中状元了,多么好的事情,这辈子自己吃斋念佛的,总算老天爷显灵了。她一边忙活,一边心里想着,高兴得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招弟来了,赶紧进了厨房,帮婶子干活,看着婶子高兴的样子, 就对婶子说:“婶子,发海给你和我叔争气了,以后就是公家人了,吃上公家饭了。真好,祝贺你啊,婶子。”
“唉,发海也是吃苦了,你看娃一下子补习了两年,在学校吃的是背去的黑面馍或者玉米发糕,就着咸菜辣子,你没有看娃压力大的,面黄肌瘦的。”
招弟说:“婶子,你没有听人说:不吃苦中苦,哪有人上人啊,发海吃苦了,才有今天的喜报。唉,可惜我那时候没有再去念书,后悔都来不及了。”
“女孩嫁个好老公就是了。你看,婶子大字不识,一辈子不也很幸福吗?还培养出了个大学生,呵呵呵。”婶子高兴地说着,招弟倒是脸红了。
发海父亲泡上家里最好的花茶招待邮递员和来的左邻右舍,不一会儿,发海母亲就给邮递员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邮递员也不客气,吸溜吸溜的一会儿工夫,几个荷包蛋就下肚了,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的,吃得满脸热汗。
而发海拆了信封后,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鲜红的录取通知书,确认看到自己的名字后,多日来悬在自己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走进自己的小黑屋子,斜靠在炕头上,想着自己多年来的努力和付出的心血,以及经历的两次落榜,两次失落,几年来沉重的心理和思想负担,几乎压垮了虚弱的自己。想到这里,两行眼泪不能自已地溢出眼眶,他真想大哭一场,想撕心裂肺地呐喊,释放一下自己。但想到外面屋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便压抑了自己的情绪,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任泪水夺眶而出。
村子里不断有来来往往的人前来祝贺,也有村子里的老人们,好奇地想要看看大学录取通知书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队长栓牢说:“只在秦腔戏里看到,中榜了鸣锣开道的,到了状元门前,宣读圣旨,我倒想看看,现在这圣旨到底是什么样子?”
发海递给他看,他看了看,又翻过来看看,好奇地说:“原来是一张纸啊,我还以为是啥样子呐。好好,这娃有出息,为咱山东庄争光了。”嘴里一边说着,一边啧啧地称赞着。
也有邻居的大婶们,用围裙兜着几个鸡蛋,小心地送到发海家的厨房里,自家的大妈和婶娘们赶快去小卖店买了毛巾、袜子、牙膏和缸子等,大家都以各种不同的礼物对发海表示着祝贺。
邮递员吃饱喝足了后,就离开了发海的家里,出了村子后,继续冒着淅淅沥沥的秋雨,蹬上自行车就上路了,发海的父亲一直送出了山东庄的村口。
就这样,一张纸,改变了发海的人生。 

二十六

送走了前来祝贺的乡亲们后,发海家里清静了许多。
文鹏早晨有事去舅舅家了,下午回来进门,听到喜讯,赶快来到发海家,也想和发海好好聊聊,再见的时候,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进了发海家的们,见过叔叔和婶子后,发海就和文鹏走进他的小黑屋里。进了门,文鹏第一眼就看到发海桌子上摆的各种书籍和资料,随手翻开了一本《世界历史》,翻看了几页,转身对发海说:“发海,哥以前给你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下你的命运就改变了,黄金屋、颜如玉都在等着你啊,呵呵,你也不枉费我对你的鼓励和支持啊,唉,只可惜我那时没有继续读书啊!但你为咱山东庄的人争气了,恭贺你啊!”
“唉!文鹏哥,只有你知道我以前所受的罪。补习那两年,所遭受的冷言冷语,现在想想都心寒。当时,看笑话的人真不少啊!”发海看了看屋子里的顶棚,就想流泪。
文鹏拍拍他的肩膀说:“好了,记住自己所遭受的罪,经历其实是人生最好的老师,进了校门,一定要好好珍惜大好时光,好好念书,不要辜负了同学们、家人们对你的期望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现在统统忘掉,想那么多干啥?”
发海擦擦眼泪,点了点头。
文鹏看着发海情绪稳定了,就问道:“上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发海回答说:“基本上都好了,村里人、亲戚都买了不少东西,就剩被褥一准备就齐了。”
“哦,那就好。对了,发海,我也要打算去煤城下矿了,早晨去我舅家已经说好了,我舅舅已经给我联系好了,去了先干农民协议工,将来有转正指标了,就可以转正的。唉,在这个村子里,我是不能待了,我不离开这里,就没有办法和招弟生活在一起,再这样继续下去,就真对不住招弟了,唉!”
发海看着文鹏说:“哦,这样啊,你是为了招弟牺牲自己的一切了,敢于冒风险了。其实,你的决定是对的。我早就认为,婚姻一定是要建立在感情基础上的,没有感情的婚姻也就是自己毁灭自己啊!知道吗?文鹏。”发海说完,从窗户往外看了看,好像招弟刚来自己家里了,就转身对文鹏说:“招弟命也真苦,你今后要好好待她啊,可就是你要退婚,肯定会给你的家里带来麻烦的,尤其你订婚的是大队长的女子啊,可不是一般人啊,你可要想好的啊!”
文鹏说:“前一段时间,我还有点儿纠结,现在想一想,也没有什么了,也豁出去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再说吧。”说完,他也听到了招弟的说话声,不由得往窗外看了看,他看到招弟的背影,扎着两条大辫子,又黑又粗的,已经快到腰上了,上身穿的衣服有点儿瘦,胸部看起来高高地挺起,腰细臀圆,两条粗腿搭眼看去,挺壮实的感觉。招弟靠在瓦房的柱子上和文鹏的母亲、彩铃姐几个人在说话。文鹏看在眼里,心里既高兴又心酸。他知道,自己在心里的大胆决定,肯定会在山东庄里引起不小的反响,肯定会给自己的父亲带来不好的结果,这也是他已经预料到的。 
他出门回家的时候,给婶子打了个招呼,招弟看到他了,两人四目相对,深情脉脉地相互看了一眼。
彩铃姐看着招弟的目光,就对招弟说:“妹子,看够没有,不行再跟着出去好好看看,哈哈哈。”
招弟脸蛋一下子就红了,看着彩铃姐不好意思地说:“你这个姐啊,就会损我。”
发海母亲听不明白,就问彩铃:“彩铃,你说看啥哩?”
彩铃没有回答,只是捂着嘴大笑,弄的发海母亲糊里糊涂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从发海家回来,回到家里,文鹏就和父亲商量,要给上学的发海做一副精致的木箱子,文鹏父亲欣然同意。晚上,两人就动起手来。箱子做好后,文鹏父亲用金黄色的油漆一连油漆了两遍,放在屋檐下慢慢晾干。
第二天,文鹏把箱子送到了发海家里,发海全家非常感激。文鹏对发海的父亲说:“大伯,我和发海是小学到初中的同学,也不想买什么了,就和我父亲一起。昨天晚上给他做了一副箱子,好让他上学时放衣服和书籍什么的。锁子都配好了,放钱或者粮票什么的,一锁就安全了,也实惠一点。”
“文鹏,回去一定要向叔叔问好,谢谢你和叔叔了。”发海不停地摆弄着精致好看的木箱子,不停地打开看看,又合上,心里盘算着走的那一天,箱子里到底应该放些什么东西。
土炕上的一角,已经摆满了乡里乡亲送来的各种东西,而发海的父亲已经开始张罗着准备摆上几桌饭,请村里的人来吃饭,他骑上自行车,就去镇上割了十斤猪肉,回来后又杀了自家后院的一只老母鸡和大公鸡,去山东庄的小卖店里买了几瓶西凤酒,打算明天让厨师文学再露一手,做上几桌好菜,谢谢山东庄的乡亲们。
第二天,发海父亲请客,发海家屋子里,七大姑、八大姨的早早都来了,发海上学的衣服、被单、枕套、枕巾等,都被亲戚们买全了。
中午,发海家的院子里,队长拴牢、老保管彭应发、老石头等村上德高望重的老人们坐了一桌,亲戚孩子们坐了一桌,村上的婶婶、大娘们坐了两桌,热热闹闹地开席了。发海的父亲站在那里,看着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心里非常高兴。
文鹏和春来,一个上菜,一个倒水,招弟在厨房里帮助文学做菜,发平负责烧火拉风箱。
过了一会儿,发海的父亲想起一件事情,就对老伴说:“唉,我想来想去,还有一个人得去请一下,那就是大队的领导。我曾经和他吵过架,有点儿过节。虽然我们两家从此很少来往,但今天是咱家的大喜事,不知道该不该去请一下,我拿不定主意,你说,咋办?”
还是发海的母亲通情达理,直接说:“我们总不能和人家老这样下去啊,冤家宜解不宜结啊!你去请请看吧!”
“那我去看看吧!”发海父亲说完,就出了门,他边走边想:自己虽然是山东庄里比较倔强的人,但今天孩子的喜事,也是化解恩怨的好时机,他进了人家的大门,说明了来意后,乡里乡亲的,发海父亲已经登门了,人家就高高兴兴地跟着来了,手里还提着几斤鸡蛋,到了发海家里,硬是给发海的手里塞了五元钱,发海的父亲想着刚才还有点儿顾虑,这会儿一下子心里释然了。
发海跑前跑后地招呼客人,文鹏端着大盘子,一趟又一趟地从厨房里端菜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招弟在厨房里看着文鹏前后的忙活,背心都湿透了,心疼的视线一直随着文鹏的走动望来望去的,当他俩每次四目相对的时候,就轻声地说:“你慢点儿走路,擦擦汗再干,看把你累的。”说完,把手绢递给文鹏,文鹏擦一把汗后,又递给招弟,会心地看着她微微一笑。
送走了亲戚和乡亲们,发海和文鹏、春来、发平几个才坐下来吃饭,每人喝了不少酒,发海心里五味杂陈,抱住文鹏眼泪汪汪地哭了起来。
文鹏安慰他说:“哭吧,把这些年的心酸和委屈都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人家是心里难受才哭,你是遇到高兴事了也哭。唉,真想不通。”文鹏说完,把发海扶起来,搀扶到屋子里去了。
回到饭桌旁,文鹏就把自己下矿的事情给发平和春来说了,他们两个都很支持他的做法。只是发平问了句:“文鹏哥,这个事情招弟姐知道吗?”
“知道了。”文鹏答道。
“文鹏哥和招弟姐那么亲近的,能不知道啊!哦,对了,你那次亲嘴我都看到了,就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俩的。”春来得意地说。
文鹏听完,赶紧打了春来一下,四周看看说:“闭嘴,不怕别人听见啊,来,快喝酒,堵住你的嘴。”
端起酒杯,几个人碰了一杯,恰好招弟走过来,春来就喊:“招弟姐,来,陪我们喝几杯酒。”
招弟看了春来一眼,又望了文鹏一眼说:“你们都少喝点儿,你看发海都喝多了,注意身体啊。”
“你是给文鹏哥说的话吧,哈哈哈。”春来话音刚落,脊背上就重重地挨了文鹏一巴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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