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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仪:读东坡诗词 讲东坡故事(二)

 暖玉斋 2021-01-22

小满诗赋四望亭

元丰三年四月小满节。是日上午,天气晴朗。潘解元在家中置筵,嘱咐其侄潘大临与潘大观,到定惠院去请苏轼父子来家赴小满节午宴。  

二潘在前往定惠院的途中,恰逢苏轼父子在柯山北麓拾柴禾,二人见状,心里顿生怜惜,不禁眼眶潮湿,但又立刻忍住了泪水,赶忙和他们一起收拾了两捆柴禾,直接送往定惠院。事毕,潘大临方说明来意,并递上请柬,苏迈见状连忙辞谢道:“多谢伯叔们的盛情,晚辈实在不敢当。”并坚持不去。苏轼说:“也好,你在此自行煮芦菔(萝卜)粥食罢。”

于是,苏轼与大临、大观两兄弟一起出门,去往潘家。潘家房屋坐落在柯山东侧,三人踏着弯曲的山间小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看到潘家小院。这座小院,背靠柯山,面临池塘,不远处还有田垄,菜地、湖泊等等,环境十分静雅。未等苏轼走近,但见潘解元与早到的进士郭兴宗,药商绅士古耕道三人都已经迎出了院门,站在西北边的百步亭下,潘解元拱手施礼道:“难得副使赏光,幸甚!幸甚!”苏轼边走边还礼道:“潘兄,”他环顾郭、古、三潘说:“我等初次相见时不是已经约定,以各自名号相称么?为何……”未等苏轼说完,潘解元抢接话尾道:“彦明因高兴而失口,苏兄莫怪啊。”苏子又打趣说:“这也罢了,据我所知,黄州习俗尚重立夏,而不重小满,难道为我而专门创一个小满节宴会不成?”潘解元:“非也、非也,只因立夏宴被郭兄和古兄占先了,故而今天借小满节再邀大伙来家里聚一聚。”

几人边说边走入厅堂,只见长条桌上,已摆上了刚刚沏好的团黄茶。苏子饮了两杯茶后,起身要到后院去看看,于是在潘大临的带领下,一起从耳门而出,后院虽不大,但所种植的竹木、花卉,却是错落有致。好一个:笋成新篁,榴似含苞,蔓如撑伞,桃卸红而莺啼树,蜓追蝶舞果盈枝,后山的海棠花虽已凋谢,而园中的牡丹却正吐露着芬芳……,苏子诗兴触发,正待吟诗“小园……”却被潘彦明催请赴宴的声音打断。

宴会菜肴丰盛,五味俱全,酬唱声、碰杯声、谈笑声,环环相扣,在庭院的上空回荡。主客连番把盏,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宴罢漱口后,开始品茗,余兴又起。忽见室内阳光昏暗起来,屋上乌云翻滚,闪电时而从门窗外窜入,闷雷由远而近,震荡着房屋的四壁、惊人魂魄,随之,雨如倒井、庭若决河。

这是苏子来黄州后的第一场雷雨,他首次领略了黄州雷阵雨的气象,他迅速跨过庭院,立于院门檐下,观看雨柱击物的状态。但见禽鸟躲避在庭檐墙壁之下,池塘里的浮萍如绿蝶被雨点打得惊慌乱窜,道路和沟渠急流奔涌,唯有树木野草任其所为,看到这里,他灵思一动,面色由惊到喜,返回厅堂含笑不语。潘大临问道:“苏兄想必是知道黄州有:立夏要下(下雨),小满要满(水满),小满一满,仓粮必满的谚语,因此而喜吧?

“当然,当然……”苏子口中回答着,不过他在雨中,似乎还有了另一种体悟,他被草木那不为狂风暴雨欺凌的生存状态而有所触动,但他却没有说出口来。

待到申时许,雨声渐小,天空也逐渐明朗,东浦上空出现时隐时现的彩虹,果然应了黄州“东虹日头西虹雨”的民谚。这时,潘大临以目相视大观,大观会意,走进厨房提出一个篾编的食篮,笑着说:“苏兄我有事先行,少陪了。”苏轼明了,“他定是给迈儿送食物去了。”也徐徐起身,对潘彦明夫妻拱手说道:“潘兄并嫂夫人,盛情已领,我们就此告辞了,想出外看看雨霁后黄州城的景致。”于是,在潘(大临)、郭、古三人的陪同下,走出了庭院。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给苏轼介绍周边的地名和民俗。“前面就是四望亭了。”不一会,苏轼顺着潘大临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不远处果然有一座看起来,有些许斑驳残痕的亭台,亭下池塘中被雨点打乱的浮萍,已然恢复常态;那些吸得新鲜水气的青蛙,仿佛听见有人走近的脚步声,突然停止了鼓噪;湖边田垄植物的颜色,被雨水冲洗一新;不远处的梅树上已经结满了青青的梅子,使人不禁想走过去摘几颗拿来尝一下。

苏轼一行四人,边走近亭台,一边观察着周边的景致。亭子旁边并立的两棵树的粗枝上,系着一个秋千架,在风中荡悠着,无人戏耍。苏子提议:“我等上去环顾一番,意下如何?”三人应允。于是,他们踏着残破的台阶,登上全城高的地方。

这座亭子已然残破不堪,亭顶光秃,四柱残三,苏子自愧无能修复。再看亭周遭大大小小的田畴,错落于官道两旁,高高矮矮的房舍斜偎于市井,坑坑凹凹的道路纵横于四方。衰落的城墙十仅存一,北向的城楼残缺至极,城西的葛曼可当江堤……,哎!苏轼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心想:“我到这里来,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皱起了眉头,然而,所喜的是,他又看到赤壁和柯山上四时葱郁的松柏;长江和长河川流不息的波涛;官衙民舍的左右,日日苍翠的修竹;寺观中缭绕的香烟,随风飘过;纯朴的州民,无争无斗,和睦相亲。这一切,又使他倍感慰藉,心想:“黄州,抑或是我日后可以相依生存之所吧。”他想到这里,眉头自然舒展开来,举步下亭,准备返回定惠院。

忽然,他瞥见三三两两的男女,向东北走去,苏子正欲动问,潘大临说:“今日逢月之三七(即四月二十一),为安国寺继连和尚在乾明寺讲经说法之日,全城的居士、信众必去听讲。”苏子说:“好,吾亦将为居士,不可不听。”说罢,也不问随行的三人是否愿意同去,竟自前行。及至远远看见有百十名男女信众,站在乾明寺前的双柏树下聆听。苏子走近,没有惊动继连和尚,只听得继连和尚讲:“……修禅,乃为禅法破小我,回归大我;突破生命固有的执着,回归无拘、无限、无时空障碍之法界;突破是非、荣辱、富贵,高下之俗念,回归死有为无、彻悟大空之清净(肉身)。佛说:欲从根本上堪破自我,小看,则会找到生命本源,实现生命飞跃,从而,不思善、不思恶。且不去想自我过去如何,未来如何,唯思外界如何?众生如何?我对外界众生又如何?这便是我的修为……”

继连和尚讲到这里,苏子不禁高声叫了一个“好!”字,不意惊动了继连和尚。和尚侧目向南,瞧见苏轼,嘎然停止讲说,起身欲会,无奈苏子已然匆匆离去。

苏轼回到住所,回想这一天的所见所闻和所感受的一切,让他觉得收获甚丰。乃至于赋诗二首以记此行:

雨晴后步至四望亭下鱼池上遂自乾明寺前东冈上归

其一
雨过浮萍合,蛙声满四邻。
海棠真一梦,梅子欲尝新。
拄杖闲挑菜,秋千不见人。
殷勤木芍药,独自殿余春。
其二
高亭废已久,下有种鱼塘。
暮色千山入,春风百草香。
市桥人寂寂,古寺竹苍苍。
鹳鹤来何处,号鸣满夕阳。

话说自此,苏轼心情畅朗了许多,也就萌生了“长作齐安民”之念想,因而修书与其弟子由,请他帮自己把家眷送来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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