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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任艳红】

 太行文学l苑 2021-01-23

(我的母亲)

娘,就要两周年了,在您离开我们的七百多个日日夜夜里,您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海里闪现,每每想起,总是潸然泪下!

我是娘的第一个孩子,娘生我时大出血。那时医疗条件差,接生婆看到奄奄一息的娘束手无策,情急之下就把流在地上的那些血收起来,又一口一口地喂娘喝下去,娘总算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后来又忍痛给我生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怕她走后我活得孤单。

一九四九年七月二十七日,娘出生在山西省安泽县一个叫西沟贝村的破窑洞里。因家里很穷,起名叫富连,可能是寄希望于她能在日后富起来吧!

娘是姥姥的第六个孩子,她上边有三个哥哥和两个姐姐,都小小的就相继离世,没能成人。那时,娘也是面黄肌瘦,多病多难,姥姥怕再失去她,就给她找了三个干娘来保佑她成人。第一个干娘给她换名叫保英,托干娘的福,娘还真的保住了性命扎住了根。更庆幸的是,她的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也平平安安地活了下来。

安泽县在解放前是一个水土很穷的地方。周边人都知道“吃了安泽水,粗了脖子细了腿。”这话一点都不假,那时那儿有很多粗脖子细腿的人,有的甚至手指头、胳膊也都变形了。姥姥为了孩子们健康成长,在娘五、六岁时全家又搬迁到了长子县小堡头村,这是一个不太小的村庄,娘的第一个干娘住在这里,是在她们的帮助下落脚此村的。村里有个破庙成了娘一家人的新家,在这座破庙里一住就住到了出嫁的时候。

娘兄妹五个,连同姥姥姥爷一家七口人、七张嘴,每天总是吃了上顿愁下顿。就在那艰难的日子里,娘的妗妗又去世了,姥姥可怜一个三岁,一个5岁的侄儿成了没娘的孩子,就把他俩带到了自己家里照管,这样家里又多了两个表弟,九口人,真成了一大家子。这样姥姥就更忙了,在娘上完小学四年级时姥姥就不再让娘上学,娘回家开始帮姥姥做家务干活了。

娘常回忆那些没吃没喝的日子,最难的时候把那玉米骨头碾碎取粉,把狗尾巴草籽碾碎取粉食用。娘说姥爷很好,常常在队里干活吃饭时领的窝窝头舍不得吃,都带回家来给孩子们充饥,不像一些男人在家第一碗饭得先盛给男人,好吃的也得先给男人吃,姥爷不论在家还是在外边,好吃的总是要留给孩子们的。

娘在十八岁时,姥姥就把她嫁人了,婆家是相邻的大堡头村,那是一个镇,镇里有主街道、供销社、卫生院、中学校,还有一个千人多的坦克兵部队驻扎在那村。爷爷家比姥姥家强点,家有两个院六间房子,三间带木板阁楼的瓦房和三间没阁楼的草房,娘娶进了那三间草房里。

父亲兄妹五个,大姑比父亲大,爷爷也把她早早地嫁人了,父亲下边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也已成人,他们都开始在队里参加大集体劳动生产挣工分,爷爷会木工,农闲时常帮人家做些门窗口料、桌子板登、寿木啥的也挣些米面,这样日子还算过的去。

爷爷在生产队里是一名记工员,1972年,生产队里一好吃懒做的社员今天说头疼,明天说肚疼,常常请假不上工,到年底评工分了,他的工分少撵不上人家工分多人的分红领口粮,他不愿意了,就找领导诬告爷爷说给他少计了工,硬是昧着良心告状说他那天那天都上工了爷爷没给他记工,不管爷爷怎样解说,人家就是不认账,最后领导把爷爷关在大队部接受了残酷的阶级斗争,在那里整整一个星期没吃没喝的,每天接受批评再学习,直到精疲力尽时被送回来。全家人看着半死不活的爷爷都敢怒不敢言!

也是那一年年底,娘的舅舅又说了一门亲事要办喜事,娘和姥姥一起去娘的舅舅家了。

娘的舅舅家在娘出生地安泽县西沟贝的邻村,叫窑上,村里的村民都住着窑洞,因此而得名。娘看到舅舅家住着新打的窑洞,新置办的桌椅箱柜,还有一日三餐丰盛的饭菜,让娘嗅到了富的气息,更美的是大冬天在那窑洞里暖暖和和不受冻。娘就动了心想留下来。娘舅舅知道姥姥都在小堡头过得不容易,说:“解放了,这里的生活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首先是水,食用时加了碘,其次有了乡村医生、学校。这山村里村民们憨厚能干,大家齐心协力、团结一致搞农田基本建设,我们村现在是杜村公社建设最好、粮食打的最多的村庄。这两年多次受到了县里公社里的表彰,并有好多村干部来这儿参观学习。要不你们都搬回来吧!”

娘舅舅说罢,姥姥看着娘说:“闺女,要不咱们就一起搬回来吧!”娘心里愿意,就说:“嗯,我回家和大家都商量商量。”

娘回来后和家人们一说,还在气头上的爷爷和父亲立刻就下定决心走。

第二年二月份,我五岁时,娘带着爷爷奶奶三姑姑、父亲我和大弟弟随同姥姥一家人又徒步返回了安泽县。姥姥住在了娘舅家傍边为邻,我们住在了离姥姥家有七、八里的太兴号村。

太兴号,一个住着七、八户人家的小村庄,和相邻的两个小村庄一共有二十五、六户人家组成了一个生产队。这里的村民都是近些年从四面八方搬迁过来的。村里没有房子,都住着当地现有的窑洞,那些窑洞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什么年代打造的,像我们家住的那个,一个很大很大的窑洞,比我们原来住的那三间草房还要宽敞的多。

窑洞的墙壁已被烟熏的黑明黑明的,有人说它已有千百年的历史了。在主窑的东墙上有一小洞洞,在那洞洞里盘一炕,炕上能睡四、五个人。在主窑的西边还有一小窑,有门有窗,大约有四米宽七、八米深,此窑和主窑之间有一条十米左右长的通道和主窑相通,它可以单独开门,也可以过通道走主窑门而住。

大堡头与太兴号两地相距近二百里路程,因路途遥远,搬家时父亲找了一辆驴车拉着奶奶、我、弟弟和些锅碗被褥外就什么都没带,安定下来后首先解决的是一家六、七口人的吃喝燃料。好歹山上有柴,走去就能捡一大梱,粮食先是亲戚们的接济,后就和邻居家借用。春暖花开了,娘去地里挖野菜,树上釆树叶,再往后把山上那野杏野桃野山梨摘回来洗干净给我们蒸着吃,夏日里山上有好多蘑菇,像松娥、灰娥特别多,很好吃也有营养。

在那山旮旯里还有一优势,各家各户可以把荒山开垦些田地种些蔬菜粮食贴补家人食用,那些地叫自留地。这种自留地在大村庄是没有的,谁有了要当搞资本主义化被抓被批的。夏天来了,我们家自留地的南瓜黄瓜茄子西红柿一篮一篮的摘回来,大大的丰盛了我们的餐桌。立秋了,玉米能煮着吃时,娘去把自留地的玉米掰些回来,扣下籽去碾上一碾,给我们蒸成窝窝头或煮成饼子吃,从此不用再借粮食,一直吃玉米吃到秋后队里分下粮食来。现在想来,那是一个饿不死人的好地方,那嫩玉米的鲜、嫩、香、甜余味啊,让我回味一生!

从第二年开始,我们的日子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在那里不再受饥饿,不再受冻,邻里之间和睦相处没有纷争,娘很有知足感,在那里一住就住了十二年。其间,姑姑叔叔谁困难时去了,娘都会弄些米面豆豆让他们满载而归。

娘很善良,娘在出嫁时,按照当时的礼节,爷爷给娘做了两个木箱(也叫柜)、两个柜座和一个三抽屉桌子,可在叔叔结婚时,爷爷没钱给叔叔置买,娘就把它们都给叔叔结婚用了。多年后,叔叔的小舅子结婚没钱置买箱柜,叔叔又到我家去,父亲就和叔叔上山去把林业局出树后不要的那木料捡回来。兄弟俩是木匠的儿子会拉大锯,他俩就一锯一锯的拉成板,然后一块一块地拼对起来做成柜,再一个一个地抬下山后用自行车带走了。就这样,娘做着饭,父亲成月四十天的陪着叔叔找木料、拉锯,直到做成柜带走,娘没有慢待过叔叔一天,也没过一句怨言。叔叔和爷爷是一辈子的冤家,但叔叔一辈子都感激他的哥嫂。

娘,就是那么善良。在那不和谐的岁月里,我们住在那小山村里少了很多是是非非、风风雨雨,也给亲戚们带去许多便利。

1983年,计划生育政策施行,爷爷的老家抓的特别紧。一位本家婶婶40多岁意外怀孕了第三胎,她已有一儿一女,不要也行,可她害怕去做人流,也舍不得毁掉一条生命,就让她的公公、带着她千里迢迢地逃跑到了我们家,一个月后在我家顺利地产下一男孩。娘就像伺候自己的娘和女儿一样伺候着婶婶,一日五、六顿饭,好吃好喝地给她做,怕她受凉,不让她上厕所,娘就让她在屋里大小便。娘管给小孩洗屎尿布,也管给大人送屎尿,就这样实心实意地为别人忙前忙后。在婶婶生产后28天,叔叔突然来叫,说计划生育紧的不行得回家检查,否则要抄家。这样婶婶跟着叔叔走了,却把一个不满月的娃娃扔给了娘。

婶婶是在秋后坐的月子,她走后娘没了安生日子,给孩子冲奶粉、凉奶粉、喂奶粉、换洗尿布,白天还好说,到了晚上冷呀!冬天夜长,一晚得起五、六次,怕受凉,娘一个冬天里没脱过衣服、没睡过一个安生觉。娘说了,看一个喂奶粉的孩子比看我们吃奶的姊妹几个都累人。

家里添了个娃娃,娘忙得做不了针线活。那年,我在县中学上学,放暑假了,因天气连续降雨,使沁河水一直上涨不能通车(没有桥),我们只得步行回家(河上有一吊桥供人行走),从学校到家七、八十里路,当我们步行了四十多里后,我脚上那对破鞋终于彻底牺牲了,在鞋底和鞋帮分成两家时,我傻眼了。离家还有三、四十多里地,前无村庄,后无商店,我该怎么办?我只好光着脚前行,走了一段后觉着脚底有些疼痛,就又去弄些树皮来把鞋底和鞋帮捆在脚上往前走,走一会断了,断了就再换,就这样走了五、六里地来到了冀氏镇上,和我结伴而行的同学把身上仅有的钱拿出来连同我兜里的几块钱,去供销社里凑合着买了一双最便宜的鞋穿上才走回了家。

回到家,满心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一进门我便嚎啕大哭,娘问我怎么了,我说不上来,娘越问我越哭,直到我哭够啦才连哭带嚷地说:“哭、哭、我哭啥了,你天天在家不说操心过自己的日子,成天给人家看个孩子,忙得和鬼孙似的,你得啥好了?一不做鞋,二不缝衣,让我们在外边像要吃饭的一样丢人现眼,嗯?人家一天给你开多少钱工资呀?拿来,拿来我去买衣服买鞋穿。你就是一个不够数的娘们,有你这样不顾自家人生活去为人民服务的吗?”嘟、嘟、嘟的,我把我在路上光脚走路的气都洒完后才停止了数落娘,停止了哭泣。娘唉了一声没有嚷我,也没有辩解。

娘没有生我哭闹的气,可我气得两顿没吃饭给娘脸色看,后来吃饭后我就天天上山釆药不答理娘,还时不时地扔两句:“娘,你就不够数,山上连翘、黄芩、血参、党参、药材无数,你只要上山,那天不弄十来块钱,傻呼呼地在给人家带个孩子瞎忙,你是不是上辈子没闻够屎尿味啊?……”我的话像机关枪一样向娘扫射一阵。

我数落娘多了,有一天娘开囗了,“闺女,你怪好几天了,别一直数落娘了吧!你叔叔婶婶把孩子放这儿走了,你说我该怎么办?他是一条人命啊,想必他爹娘也是无可奈何,不敢把他领回去,要不谁舍得把自己孩子放人家家里养?闺女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我又接着冲回去:“你就一傻子,半吊货,人家那么多亲戚谁不能看,没了你人家还都不活了。不来领叫他们邮钱来,一天五块,一月一百五,不送来,你就给他们送回去。”娘提高了声音:“死小妞娥,你甭厉害,厉害也没用,大人的事你不用操心,小小人样还想管大人的事,你管不了。这个家你爱待着就待着,不爱待着想去哪去那!”

娘训斥我一顿,我不再作声。往后,我说我的,娘做娘的。娘从不叫娃哭一声,每天早饭娘都是给爷爷稠稠地泼一碗鸡蛋水,再给娃娃炖两个鸡蛋,我们兄弟姐妹四个瞪着眼看着垂涎三尺。娘就又说了:“边上吃饭去,谁都不用眼谗,谗也没有你们的份儿,爷爷老了得吃,娃娃还小得吃,你们有饭吃就中了。”我们大眼瞪小眼,看着八岁的妹妹把口水往肚里咽,我突然会想:我们是不是娘亲生的呀?

  

1982年,土地下放后,村里仅有的八户人家就搬走了四户,他们那里来的又回那里去了。剩下的几户也开始准备搬迁。爷爷说;“走的走了,没走的也在准备走了,以后咱也不能一家人住这大山里吧!要不咱们也准备走吧!”父亲说:“往哪儿走啊?一家七、八口人,到哪儿首先得有一个住处吧。”爷爷说:“要不咱就回林县老家吧!那儿还有三间房子,有个容身之处。再个我们老了,飘流一生,也想叶落归根。”父亲同意了,娘不想离开她的兄弟姐妹,可看到我们都要长大成人了还没个安居乐业的地方也不行,就同意了回爷爷的老家林州。

1985年春天,父亲把家里的七、八头牛,两头猪,一头驴,近两万斤玉米都卖了。然后用人把爷爷和父亲亲手做的爷爷奶奶还两个大奶奶的寿木、三个双人床、一个米面柜、一个木箱、二个三抽屉桌子和一些生活用品,还有二千多斤粮食都抬下山,放在挨着公路边的人家里,雇用了一辆大汽车,满载着他们十二年积攒的家业来林州了,这是娘和父亲半生中第三次搬家。

来林州时,奶奶就有病了。回来后奶奶特高兴,她没想到在她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她的亲戚朋友。可惜没到五月奶奶就走了。奶奶临走时说:“她能埋到老家老坟里,和老奶奶们在一起很开心。”

林州夏天很热,娘初到这里的第一个夏天,每天都是在汗水里泡着,严重时浑身长满了痱子。新环境让娘遭受了好多罪,可她一直默默地忍受着,从没抱怨过谁。

  

秋后,在四爷爷、五爷爷都的帮忙下,大队很快就给我家批了一块房基地,娘又全身心地投入到盖房的忙碌中,干活、做饭、找东西、没的一日闲。每天天不明就起床做饭挑水,半夜了还在洗锅、收拾、准备第二天的早饭。

那个冬晨,天刚蒙蒙亮,娘就起来把煤火打开,坐上锅,乘着有点闲空拿起钩担挑起水桶就去挑水了。挑水的地方是人们用石块砌成的一个池,水从弓上水库引来的。水面上有一层薄薄的冰,人行台阶上因挑水洒到地上的一些水也冻成了冰。娘小心翼翼地走下去,就在打水的一刹那,一下被滑倒,狠狠地栽进了水里。

池里还有多半池水,那一刻,娘的命危在旦夕。好在娘的心清,她试着用脚蹬了一下脚下,用手左右摸了摸,摸到一块石头,心想自己还没离开池边,她就开始用力把身子往岸边移动,渐渐地娘的身体露出了水面,伸出头一看,自己还在离打水处不远,脚下水不太深,但很滑,试着往上爬了几下,使不上劲上不去,娘看看池岸上没一个人,没办法只得喊了:“来人呀、来人呀、……”

这时,池岸边的人家听到喊叫声,跑出来把娘拉了上来。大家说:“保英呀,真怕啊!你差点把条命丟在这个池里啊!”

娘因受凉受吓病倒了,躺了三、四天后才起来,虽然看似好了,却落下了风湿、类风湿的病根。从那年开始,娘的手指关节疼、胳膊疼、腿疼,疼痛使她晚年受尽了折磨,直到离开人世。

房子在本家人和亲戚邻居们的帮忙下下好了根基,上边盖时却作了难。没钱呀!父亲在山西只是一个农民,但我们有地种,一年能卖两万斤左右玉米,再卖两、三头牛、猪的,日子过的也算充实。可回林州来,我们没了那么多地打粮食,也没地方再养一头牛卖点钱,父亲不会匠人,也没什么手艺,只能在外当一个小工挣钱,一年挣个千二八百的根本无法维持一大家人的开支。甚至有两年给人家干了活却一分钱都要不回来。有一段时间,家里无钱买煤,娘就去拾柴烧火,无米下锅,就厚着脸去找人家借,可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没钱上学,娘真是没办法能借到供三个孩子上学的钱。弟弟妹妹看着家里真的没法过日子了,就自动不再上学。那时两个弟弟初中毕业,小妹小学没上完,只有我幸运地读完了高中。

都不上学了,家里开支小了。两个弟弟开始出去打工挣钱,小妹进了村里的工厂,我和父亲在家除管理田地外再做些杂活,就这样全家人努力了两年,终于把新房盖成了。

一九九O年二月份,我们欢欢喜喜得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房里。那年,娘41岁,颠沛流离了半生,终于有个自己的窝了。

娘自从那次落水后身体不好了,一直靠吃药打针维持着,既便如此,也没有停止干活。她干不了重活就在家找活干,她开始增多喂鸡喂猪的数量,喂猪最多时一年喂了六个;喂鸡最多时喂了五十多只,父亲做地里活常常是管种管收,收回来后就不管了。娘在家捶玉米、捶谷子、凉晒都是她的活。邻居饭后茶余常常说:“都说山西人懒,瞧人家保英,干活不比咱林州人差。”

父亲在二弟娶过媳妇的第三年春天,突发脑梗走了。那年父亲58岁,娘54岁。娘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父亲走后,她的身体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我们常常带着她在医院和医生之间奔忙,娘也天天在吃药打针的日子里煎熬。

2018年冬,娘突发脑堵不会说话,找来医生想把她送医院抢救,医生来后看了看说:“病情不轻,她百病缠身,最好不要动她,看她命里造化吧!如果脑堵不太严重,她自己会醒过来,如果严重就让她这样走也不太受罪。别叫本来还能缓过来的,一折腾又把她折腾没了。”

我们听从医生的安排没敢动娘,黑夜白天地在床边守着,第四天时娘的手指开始动了,慢慢地,娘挣开了眼,会答应我们的叫声。我们开始给娘喂水、喂饭,两个月后,娘又能下床大小便了。夏天来了,娘会到院里走走了,我们满心欢喜。本来一直怕娘偏瘫了的,没想到娘那样难受一场却没留下一点后遗症。

  

生病的人光害怕过冬天,特别是娘,身上、手指和腿都会特别的疼。2019年寒冬腊月初六日,娘再次发病,临近新年时撒手人寰。那天我因爱人手术在医院,没能在娘跟前看着娘走,那晚我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娘走了,我的整个心像被掏空一样空荡荡的难受。两年了,我一直不能从悲痛中走出来。我忘不了十几岁时生病,娘抱着妹妹带着我步行四五十里地去找医生;我忘不了我坐月子时,娘天天给我送擀面条,切的像龙须面一样的面条;我忘不了我生了孩子不会给他缝衣服做鞋帽,是娘帮我一件件的打理,娘给我儿做的黄色的虎头鞋穿出去,谁见谁夸,都说:“你娘真巧,针线活做这么好!”……我也忘不了一次次的向娘撒气,责怪娘。我从山西回来,吃不了用那池水做的饭厉害娘;我不会推小推车,去地时推着小推车摔到沟里,回来厉害娘;我出外边,有人叫我小早,我回来厉害娘,还一次次的责怪娘干嘛听着爷爷带我们来这地方遭罪呢?

一天娘说了:“闺女呀!村里人都能吃,咱也吃不死。别老怨娘,人挪活,树挪死。娘也不是就那么想一直搬腾,有时也是无可奈何呀!”我忘不了我常常说娘软弱无能吃了一辈子亏,也忘不了娘说:“闺女啊!你豆腐心,刀子嘴,别一直那么直脾气想咋说就咋说,伤人啊!记住,没有吃亏吃死的,只有作恶多端做死的。你得学会忍,人无完人,许多事忍忍就过去了。”……

娘走了,再也没有人会像娘一样的来疼我、爱我、包容我了。我无数次地回忆娘做过的事,无数次地回想娘说过的话。现在细细想来,娘一点儿都不傻。娘很懂事,也会做事,并且会做人。娘用她的善良谱写了她的一生,娘的一生是无悔于心、无愧于人的一生!

                 2021年元月17日晚

【作者简介】:任艳红,林州原康栗园村人,文学爱好者。人生格言: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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