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很认同一句话： “最可怕的人生不是一直在低谷，而是拥有后又失去。” 刘禹锡和柳宗元，都是这样的人生。 他们年纪轻轻就站在权利顶端指点河山，可马上就跌入深渊，一生都没爬上来。 幸运的是，他们有文学做朋友，还成为了彼此的知己。 01 唐朝的科举是出了名的难考，但这对于神童刘禹锡和柳宗元来说，不算什么。 刘禹锡19岁游学长安洛阳，21岁进士及第，23岁考上吏部取士科，成为了大唐正规公务员。  柳宗元也不差，他20岁进士及第，与大自己一岁的刘禹锡同榜，接着被安排到秘书省任校书郎，前途一片大好。 后来他们都返乡丁忧，几年之后再次踏上官场时都更加干练，也更加有想法。恰好当时唐德宗驾崩，皇太子李诵登基，之前在李诵身边的侍读王叔文掌握权势后开始推行改革，刘禹锡柳宗元全都成了改革的核心人员。 他们抑制藩镇势力，加强中央集权，严惩贪官污吏，整顿税收财政，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大唐重新焕发生机。  想法都是好的，但一群年轻人过于激进，更要命的是他们的靠山唐顺宗李诵身体太差，即位仅仅几个月就不能主政。王叔文等人又在新一轮的皇位争夺战中站队失败，这场改革，无论如何也进行不下去了。 唐宪宗李纯即位后王叔文小团体全部遭到打压，王叔文直接被赐死，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刘禹锡被贬为朗州司马。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二王八司马”事件，上演了。 02 这两个地方在今天看来都是旅游胜地，可在当年足以令人谈之色变。 他们挂着一个司马的虚职，其实没有任何实权，一举一动都在当地官方的监视之中。 柳宗元到任后没有地方住，无奈之下只能依靠龙兴寺遮风避雨。贬谪的抑郁、旅程的颠簸、生活习惯的诧异再加上恶劣的条件，他的母亲在永州生活半年后就去世了。 从天堂跌入地狱，大体就是这种感觉吧。 柳宗元在极其悲伤中写下了“溪路千里曲，哀猿何处鸣。孤臣泪已尽，虚作断肠声。” 还写下了那首著名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政治理想彻底破灭，母亲去世，没有妻子，没有后代，天地之间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这种彻骨的孤寂让柳宗元丧失了对生活的信心。 就在这时，刘禹锡来信了。 当时刘禹锡也很难，同是在皇帝心中上了黑名单的人，刘禹锡的处境一点也不比柳宗元强。但他听到好友母亲去世的消息后还是尽己所能的施以援手。 都是穷乡僻壤之地，还处于被人监视之中，两人相隔千里，当时也没有现在发达的快递行业，但刘禹锡还是找到了一些土特产给柳宗元送去。东西不值钱，也不多，可这份雪中送炭的心意，太难得。 他还给柳宗元写了多封鼓励信，哪怕自己也处于人生低谷，但他愿意为朋友撑起头顶的一片天。 柳宗元终于在好友的关怀中有了生活下去的信心，他敞开心扉接受命运的馈赠，被贬永州的十年里，他写出了《小石潭记》，写出了《永州八记》。  这些都是文学史上的瑰宝。 03 柳宗元和刘禹锡都是政治犯，被贬谪时皇帝还在贬黜他们的诏书中说了句“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 遇赦不赦。 这对于两个有报国之志的青年来说，无疑就是被宣判了无期徒刑，因此他们都做好了在贬谪地孤独终老的准备，但命运再次出现转机。 在贬谪地生活十年之后，朝廷一纸诏令将他们召回长安。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即便皇帝依然厌恶他们，即便当初一起变法的同仁有些已经天人永隔，即便他们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几近于无，可只要能回去，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不是么？  刘禹锡和柳宗元都十分高兴，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柳宗元给刘禹锡写的《朗州窦常员外寄刘二十八诗,见促行骑走笔酬赠》中看出来： “投荒垂一纪，新诏下荆扉。疑比庄周梦，情如苏武归。赐环留逸响，五马助征騑。不羡衡阳雁，春来前后飞。” 愿一切磨难都过去吧，我们要迎接新的生活。 只是这个新的生活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结束的根本原因是皇帝并没有原谅他们，直接原因是刘禹锡回京后写了一首诗。 04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这首《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是刘禹锡的名作，也是他硬汉的代表。  永贞革新时大家都是小青年，初入官场一腔热血很容易理解。可是再次返京时他们已经在贬谪地生活了十年，十年的人生低谷期太容易摧毁一个人的意识，也太容易把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变成油腻的中年。 可是刘禹锡没有，炼狱归来，他依旧是那个锋芒毕露的人。 春光烂漫中大家都去赏花了，可你们知道么？玄都观里的千株桃树都是我离开后种植的，这满京城的权贵，也是我被贬后才出现的。 若是老子一直在京城，哪有你们什么事？ 刘郎霸气，可这霸气太遭人恨。 这首讽刺意味太明显的诗遭到了满城权贵围剿，皇帝也顺水推舟，他们在返回京城一个月后再次被贬。 柳宗元被贬到柳州，这也是他被称为“柳柳州”的原因。 刘禹锡是这次的重点打击对象，被贬到更为遥远也更为艰苦的播州。 与之前的贬所相比，这次他们被流放的更彻底。 硬汉刘禹锡不后悔，可是被他牵连的柳宗元，会不会怨恨这个朋友？ 十年才熬出头，如今刚刚看到一丝光亮就又被打压，这次被贬，恐怕一生都回不到京城了。 柳宗元有理由埋怨刘禹锡，但是他没有。 他不仅没有疏远刘禹锡，还主动上书要与刘禹锡调换贬所。 “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 刘禹锡还有老母在堂，若是带着母亲一起赴任，老人家年事已高受不了如此颠簸。若是把母亲留在家中，只怕就是天人永隔。我的母亲早已去世，可否让我与他换一下贬谪之地？ 虽然我的也不好，但比你的强一些，咱俩就换一下吧。 这份友谊，值得万古流传。 05 柳宗元并没有如愿。 皇帝不批准他的请求，幸好朝中还有一些正直之臣帮助说话，最终刘禹锡的贬所改为连州，柳宗元还是柳州。 与预期有出入，可总算能让朋友过的舒服一些。 贬谪路上他们搭伴走了一程，然后分开，然后，此生未见。 柳宗元到柳州四年后唐宪宗大赦天下，他本不在恩遇之列，但在丞相裴度的劝说下也得到重返京城的诏书，只是太迟了。那时的柳宗元已经病体垂危，实在没有能力回到京城。 柳宗元最终在柳州病逝，终年四十七岁。 他去世前将自己的家人和诗词文章都托付给了刘禹锡。 当时刘禹锡还在连州，后来又陆续担任夔州、和州刺史，一路颠簸，一路流浪，情况一直很糟糕。 可就在这么窘迫的情况下，刘禹锡依然把柳宗元托付给自己的事办得很好。 他把柳宗元的儿子培养成进士，把柳宗元的诗词文稿整理成册，流传后世。  柳宗元和刘禹锡在一起共事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们能在对方有难处时倾力相助，能在被连累时无怨无悔，能在去世前把自己最为看重的东西托付给对方，而对方也不负所托。 他们用一生时光演绎了知己一词的含义。 《夜狼文史工作室》特约撰稿人：帘外西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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