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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有句话说“喝到雨来”，就是说喝酒的快意，也可以说是下酒菜的丰盛。 看抖音，刷到一个视频。四个朋友在雨中撑着纸板喝了两个多小时的酒。 他们说，两年没见了，有时候想聚一起不容易。 看到这个视频，我满眶热泪。记起了一些多时没联系的酒友。 十二岁跟着六叔学会喝米酒，帮父亲打酒时，总要喝上几口。父亲骂小卖部酒不够称。
第一个酒友是六叔，他喝酒不多，一瓶酒要喝几天。六叔会做菜，炒出来的菜味道非常不错，特别是下酒菜。他比较喜欢重味点，炒的菜比较咸。六叔说，菜咸了，不喝酒的人吃不了多少菜，剩下的菜，我们慢慢喝。 陪六叔喝酒，他一般倒半杯酒给我，他说，小孩喝酒，是练酒。要打好基础，就好像你练功夫一样，扎好架马。 跟着六叔喝了六年酒，我的酒越喝越多，六叔的酒越喝越少了。 酒友阿增，是我大姨妈的儿子，我表哥，他是我的第二个酒友。 刚分责任田时，父亲走南闯北，很少在家，家里农活靠母亲一个人。大姨妈就派来增表哥。 增表哥个子不高，鼻头大，红红的。他到我家时二十二岁左右，犁田耙田是一把好手，晚饭吃饭必须有酒。 家里男孩我是最大的，所以有陪增表哥喝酒的权利。 增表哥酒量不大，四两酒就说醉话。有次陪他喝酒，酒没多少了，增表哥开始说：老表，喝，酒不够一会去贪（买的意思）。喝着喝着，增表哥醉熏熏说：老虎，喝啊，喝了再去偷。 酒友父亲，父亲是习武之人，喝酒对武者来说，一是壮胆，二是行气。父亲年轻时酒量大，一顿饭要喝一斤米酒，喝了酒父亲就把上衣一脱，在天井打拳。 父亲说，男人要喝点酒才是真正的男人。他喝酒喜欢用海碗，酒喝到一半就讲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父亲说他最不喜欢林冲，说林冲太窝囊了，不是男人，八十万禁军教头竟然软弱无能。 喝酒时，父亲会让我扎马步，四平马，扎得好，父亲递碗过来让我喝口酒解渴。扎不好父亲上前就一脚踹过来，用张飞在长板坡当阳桥头那样的吼声：马骝精，扎个马都扎不了，还是个男人吗？ 九十年代末，我要戒酒。有次陪父亲吃饭，他给我倒酒，我说戒酒了。父亲倒一杯酒放我面前说：戒什么酒，男人戒饭不戒酒。没酒男人就没魂魄了。戒什么戒，要戒喝完今晚明天再戒。 酒友阿迪，斗门人，比我大两岁。阿迪老婆是潮州妹，像台湾女演员张艾嘉，我叫她大嘴。 大嘴反对阿迪喝酒，喝一次就闹一次。跟阿迪喝酒心里有压力，担心大嘴来搞场，酒喝得不舒服不尽兴。所以每次喝酒都避开阿迪，阿迪老是骂我们不够兄弟。 有次在大排档喝酒，喝到起兴时，大嘴突然出现，她抓起大排档的扫把跟着阿迪追，阿迪看到大嘴，连忙端着酒杯跑，一边跑一边喝酒。大嘴追了几圈没追上，回头过来把我们的桌子掀翻了。 给大嘴搞了几回，大家都不敢约阿迪喝酒。有次几个朋友在喝茶，阿迪说，各位兄弟，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得为我想个办法让我喝酒才行。 朋友阿汤说，办法不是没有，就看你能不能做成。阿迪迫不及待地问：什么办法？只要能让我喝到酒，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阿汤说：想要喝碗安稳酒，唯一的办法就是教会大嘴喝酒。阿迪兴奋地抱着阿汤一边亲一边说：这个好办啊。 过了不久，阿迪邀我们去他家喝酒，那天晚上，我们几个男的喝不过大嘴，全给大嘴灌醉了。 乡下有两个非常要好的酒友，阿松和阿青，他们从年轻喝到六十多岁，每天约定在小镇市场的小食店喝酒，几十年来刮风下雨都不改。 两个酒友喝酒后喜欢说故事，有一次，阿青讲起三国演义的赤壁之战，说曹操带领八十七万大军去攻打东吴。阿松打断阿青的话说，不对，当年曹操是带着八十五万大军打东吴的，你说多两万了。阿青争辩说：明明是八十七万，我算得很清楚。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一个八十七万，一个八十五万，争个不休，差点动起手来。 路人把他们劝来回去后，到了晚上，阿松找到阿青家，继续跟阿青辩论。阿青老婆说，你们两个人是朋友，多两万少两万没关系，再说谁又没亲眼看到曹操当年带了多少人马。 阿松说，不是差一两个人，差了两万啊。一定要讲清楚的。 从少年喝酒到现在，来来去去，有很多酒友，分开以后多年不见，有的酒友是记不住，没印象。但只要说起哪一次一起喝醉酒了，就自然记起来了。 喝酒的人的感情和故事，全都在酒里。 庚子年闰四月初九日夜，记于雨初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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