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大学经济课-美国税收制度的弊端与改革前景

除了主讲《美国经济政策》这门课，马丁·费尔德斯坦还主讲《公共财 政》。由于技术性较强，选择这门课的基本都是大二或大三主修经济的学生。 在这门课中，费尔德斯坦主要的讲解内容包括：税收对市场本身的扭曲，计算 相应而生的福利损失；美国税收政策的设计，如何平衡效率、公平和政策简洁 之间的矛盾；包括退休金在内的一系列公共政策。他的讲解清晰流畅，每个话 题都值得具体展开。

☆税收体系三目标

在讲解了福利损失的概念并推导了计算公式以后，费尔德斯坦开始评价美国的税收体系。税收体系的设计有三个目标：高效、公平和简单。这个标准经 常是互相矛盾的。设想每个公民每年都上缴同样的税，例如，每人每年5000美 元。这种税制虽然简单、高效，但不公平，因为每人的家庭情况、收入情况不同，每人付5000美元的代价是不同的这样的税制没有给予纳税人足够的区别 对待。

一个税收体系的效率高低引发的福利损失有关。由缴税而引起的福利损失，简而言之，就是消费者因为缴税而面临更高的价格.从而减少消费，这 部分损失大于政府由此得到的税收的那一部分价值就是福利损失。福利损失与税率的平方成正比：税率越高，福利损失越高，这个税收体系就越低效。这个 定义不适用于“矫正性税收”。政府征收矫正税是因为某个行为有负的外部效应，例如污染税、汽油税等。

“公平与否”是一个非常主观的价值判断。评价一个税收体系的公平与否 有多种视角，其中包括横向公平和纵向公平、横向公平是指“同样境况”的人 应该付同样的税，“同样境况”如何定义又是问题。例如，两个家庭的年收入都是八万美元，其中一个家庭有三个孩子，另一个家庭没有孩子，他们应该付 同样的税吗？假如两个家庭都有三个孩子，但是其中一个家庭是“双工资”家 庭，夫妻两人各挣四丿J美元，另一个家庭妻子不工作，丈夫一人年薪八万美元、他们应该付同样的税吗？纵向公平是指高收入的人应该多缴税。至于多付多少，那是一个政治问题，需要民主的政治程序决定。

还有一些极端自由主义者(libertarians,在政治上属于极右派，“小政府" 的强硬支持者)主张，在产权清晰的基础上，“我挣的钱就是我的，多少都 与政府没关系；政府征收的税不应该大于仅仅能够维持政府最基本的职能所 需要的花销”。经济学家一般倾向于那些在不损害任何人福利的前提下，能 提起一部分人福利的税收政策。也就是说，这些政策是帕累托有效(Pareto efEcient)的。

费尔德斯坦说，一个税收体系是否被大众认为是公平的很重要，尤其是对美国这样一个完全依靠公民自觉根据税法纳税的国家来说。如果人们认为税制 是不公平的，他们就会更加不情愿纳税，一虽然国家税务局有权力检查任何人的 税务，但由于人力物力的限制，被查到的人毕竟是极少数。官方承认，大约有七分之一应该被收上来的税收没有收上来，即偷税漏税的数量。美国的税收体 系复杂至极。有些家庭即使收入非常简单，也选择雇用会计师为他们做税表， 因为他们不愿意花时间研究复杂的税律法规，也不愿意承担做错的风险，宁愿花钱雇专业人士。

☆税制改革的前景

把目前复杂的长达几千页的税收政策推倒重来，几乎不可能，所以只能考 虑渐进式改革，一种改革税制的框架性思路是降低税率，但扩大征税基数，取 消那些富人常用的特殊减税款项。这样可以减少市场扭曲，使税制更加高效. 公平和简单。里根总统时期.最高收入家庭的边际税率从50%降低到了28%。老布什时期增加到31%,克林顿时期再增加到36%,小布什时期降低到35%。但现 在国家债务如山，又面临着增加高收入家庭边际税率的压力。所以，多数人对 这种改革思路持怀疑态度。

另一种改革思路是实行增值税(value added tax, VAT )。许多国家都有不同程度的增值税，但美国没有。增值税有很多优点，首先，它是对消费征税。不鼓励人们提前消费。其次，没有复杂的税率表和特殊减税条款。每个人缴的 税和他的消费是成比例的，不是越有钱的人税率越高，越没钱的人税率越低。

但增值税也有缺点。为了避免缴税，卖方可以提供两个价格：有收据的价 格高一些，没收据的价格低一些。买方可以选择现金交易，价格低一些，没有任何收据证明。这是逃税漏税的常用方法。所以，没有一个国家政府的税收完 全依靠增值税，他们只是把增值税作为整个税收体系的一部分。美国的独特性在完全没有增值税。萨默斯等经济学家曾经撰文指出，美国这样的特殊性 (excepnonahsm )应该被逐渐取消匸为美国设计增值税的一个障碍就是，从现在体系过渡到增值税体系面临许多体制设计方面的困难°

美国不但没有增值税，也没有国家统一的零售税(retail sales tax ),各个州 有自己的税率，有的州甚至没有零售税，例如马萨诸塞州北面的新罕布什尔州就没有零售税。在奥巴马政府2009年2月出台787()亿美元财政刺激计划之前， 经济学家都在大动脑筋如何刺激消费以带动总需求，尤其是耐用品消费，像冰箱、洗碗机等家用电器。

有人建议联邦政府在一定时间内——例如两个月或三个月——让所有的州 免去零售税，鼓励消费者提前更换这些耐用品，因为在几个月以后，零售税会 恢复原状；然后，州政府在这几个月屮损失的零售税收入由联邦政府补齐。反对者说.这个建议听起来很有道理，但问题是各个州的零售税不同，有的州甚至没有.所以联邦政府给州政府的好处因为起点不同而不同，这样不公平。

还有一种改革思路是对用于消费的那部分收入征税(即消费税.consumed income tax ),也就是说，每个人把自己的税前总收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放在 -种特殊的储蓄账户里，不用缴税。直到取出来用的时候再缴税；另一部分准备消费的钱放在其他账户里，这些钱是要缴税的，这种思路和现行的个人所得 税和一些特殊的储蓄渠道［如401 (K)、IRA等］区别不大。只是目前的这些 特殊储蓄渠道每年有储蓄上限，而这个改革思路没有免税的储蓄上限，有更加 鼓励储蓄和抑制消费的作用。但如何从现行体制过渡到这个体制又是问题，经 济学家还没有拿出禁得起推敲的方案’

还有一种总统竞选人青睐的改革方案就是“均税率”(flat tax):每个人 郡付同样的税率；低收入家庭的前而儿千块钱的收入是免税的(some excludable amount)。这种税制最大的优点是形式简单。不鼓励提前消费，而且没有体制过渡的障碍。这种方案的问题是：每一个特殊减税款项取消时，都会有一些负 面影响。如果没有房贷利息减税的效应，房价就会下跌，那些拥有自己房子并 有高额房贷的人会愿意吗？如果给公益事业捐款不能减税，那些非营利机构的 收入就会大大减少，我们难道不应该支持社会公益事业吗？如果再把利息税、分红税和资本利得税（对买卖股票利润征的税）与普通资收入区别对待，我 们会发现.这样思考下去的结果是使“均税率”这个体制越来越像现在的税收 体制，包括因为各种原因而存在的特殊减税款项：

不同学者可以提出不同的税改措施，但大多数都是在硏究策划阶段，都是一纸空文。直到有一天某位总统启用某一顼税改政策，并愿意为这个政策的立 法和实施在国会倾注大量的政治资本，那时一纸空文才会变得有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