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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 下 棋

 冬歌文苑 2021-02-03

 下  棋

文||欣欣向荣

        夕阳落在半山腰,村口的百年核桃树下,一张棕色的条桌儿,两条长板凳,长凳上对坐着一对年逾古稀的老夫妻,花白的头发在夕阳的映衬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远处高高的骆驼峰,就像一个巨型的大骆驼,向下俯瞰着这个古老的村庄,护佑着一方百姓。这对古稀的老人,在骆驼峰眼中似乎还是那对顽皮的儿童,那对“郎骑竹马来”的青梅竹马,那对相濡以沫膝下儿女承欢的恩爱夫妻……

      东生和月芹一直是村子里大人孩子眼中的模范夫妻,东生有文化,又孝顺;月芹文化水平不高,却有古道柔肠。东生长得帅,十里八村有名的帅小伙儿;月芹贤慧,整个公社出了名的好姑娘。

      东生家里就一个独生子,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妹,有个弟弟在七八岁就因病夭折了,他就真成了独生子,没有兄弟可以依靠。

      父母供他上到高小毕业,这在当时是有文化的人儿了,后来又去公社上班,写得一手好字,还酷爱下象棋,那棋艺十里八村都小有名气,只是家里穷得叮当响,下棋都要到别人家去下。

     月芹家孩子多,她又是老大,上了二年级家里就不让上了,就帮爸妈撑起了这个家。家里地里一把好手,村里村外人见人夸,大队里挣工分都是和男人干一样的活儿。

      虽然有工作,东生的母亲身体不好,那点儿有限的工资全进了药铺和医院,所以家里的境况在村子里竟然越来越差,大姐远嫁他乡,他还要照顾两个没成人的妹妹,所以虽然一表人才,到二十多岁了也还孑然一身。

      东生和月芹差五岁,小的时候,月芹和他两个妹妹就像亲姐妹,一起玩儿,一起上学,跟他自然也比较亲近。懵懂的年纪,一切都是纯真又美好的。东生家里太穷了,负担也重,少女的心事,只有村头的骆驼峰知晓……

      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龄,父母的意思:自己家里孩子多,条件不好,找就要找个家里条件好点儿的,将来别受屈,不要独生子的,太穷的不行……

      媒人踢破了门槛,月芹也从来没答应过去见哪个小伙子,家境殷实的有,在县城有工作的有,她就是一句话:“我不想找,我还小……”眼看着同龄的伙伴儿就纷纷结婚生子了,她的心却还像一泓井水,没有丝毫的波澜……

      父母着急生气也没有用,她每天上工干活儿,照顾一家人的一日三餐,日子就像流水般,一晃儿就快二十三岁了,弟弟妹妹们都差不多高中毕业了,她在农村也早就是大龄女青年了。忙完一天的活计,帮父母收拾完碗筷,月芹就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屋,每天不知道捣鼓啥,要捣鼓一两个时辰,父母隔窗喊:“该睡觉了”,这才“咯噔”一声响,拉灭了电灯。“这丫头,不知道天天捣鼓个啥?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点儿也不考虑啊!你这个当妈的……”月芹爹抽着旱烟,萤火虫屁股般大的光亮,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她死活都不见,俺有啥法子,莫不是心里有人了?这么多年了……”月芹妈叹着气说。“明天把窗台儿上的荤油缸动动,挪个别的地方……”月芹爹发了话,“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这转过年儿去就二十五了啊,那个瘸着腿的红莲,老二都满地跑了,明天你悄悄问问她吧,这样下去真成了老姑娘了,咱们村里哪个女子能比得过她呦,看到底要哪样……”火星儿,渐渐暗了,似乎听到了村东头老李家那只纯红毛大公鸡的啼鸣了……

       日子像流水,转眼到了新年,月芹爹的眉头皱成个疙瘩,那根长长的旱烟袋整日地闪着那星星点点的红光,“她娘啊,如果再有人提亲,是个全活儿人咱就替她做主吧……”话音未落,东生的二婶李梅进门了,她是村里的媒婆,当年曾经差点儿把月芹家的门槛儿踩破,可都被月芹拒之门外,这次是有啥新情况了呢?她介绍过的那些好小伙儿早都成家了,她也好多年没踏进这家的大门了。

      “大哥啊,我今天来是给月芹说媒的……”一只脚还踏在门外,话音就响在耳旁了。“我们家丫头可是老大不小的了,谁家的后生还没娶亲呢?”“就是我家的东生啊!小伙子有文化,有模样,比月芹大五岁,就快30了,当初你家的条件把这个孩子难为死了,都不敢让我来提亲,现在俩孩子都老大不小的了……”老两口面面相觑,当初这几个条件可是把这个孩子卡住了啊!他家穷,又是独生子,除了这两样儿,东生还真是个好小伙啊!

      不知什么时候,旁边屋子的门“吱扭”一声响,月芹端着一叵箩的大枣和花生走了出来,放到屋里的方桌上,“婶子来了,吃点儿东西吧……”一抹红云,飞上脸颊,跑进跑出的身影,像只轻快的燕子……

      李梅和老两口唠嗑唠了有半个时辰,说东生的难处:这些年媒人没有敢上门儿说媒的,他娘生了这些年的病,今年春上也去世了,家里还有两个妹妹,都在念书,负担不小!反正家里还是一个字——穷……旱烟袋又亮起了红红的亮儿,吧嗒吧嗒,不作声。“她爹,你说话吧!”月芹娘沉不住气了“还是问问孩子吧,如果她没意见,咱们就同意吧!俩孩子都是好孩子,原来咱们提的条件就算了吧……”

       “月芹啊,来吧,说说吧,你也都听到了,东生这孩子也不孬,就是家里穷点儿,这些年村里的、邻村的好多后生都托人来咱家提过亲,就他没有。我跟你娘还说他眼光儿高哩,家里又真是穷,还不得打一辈子光棍儿啊!”顿了顿“我跟你娘早些年提的那些条件,就是怕你再受屈啊!今儿个他托婶子来提亲,不知道你咋想的,中意不?”“我听爹娘的!”又一阵风儿,跑远了……

     村子里好久不办啥喜事了,一大清早喜鹊就在枝头叫个不停,接着鞭炮声响彻整个小村庄。远处的骆驼峰似乎露出微笑,看着这一对终成眷属的年轻人。

       月芹没要娘家的陪嫁,只带了一个白底蓝花的小包袱。新婚之夜,乡亲们闹过了洞房,只剩这两个人,月芹打开那个小包袱“快来看看,这是啥?”东生慢慢打开“啊!”一副用鼠李根(俗称麻梨疙瘩)做的象棋。圆圆的棋子,光滑得像用现代技术抛过光;棋子表面布满了像黑色雪花一样的花纹,又像大理石一样圆润。“从哪儿弄来的啊?”“你猜!”“买的?”“不对!”“你家祖传?”“快得了吧?我家祖上贫农,还能有这东西!”“别卖关子了,快点儿告诉我吧!”东生摩挲着棋子,眼睛都冒出光来,就像几天没吃饭的饿得发昏的人,见到一碗浇了肉汤的白米饭……

      央求了半天才知道,原来那材料是月芹在干活间歇在山上刨的麻梨疙瘩,天天晚睡捣鼓的就是它,让邻村的木匠给切成小块,还从木匠家借了锉刀和砂纸,捣鼓了好几个月才做完。最后大队的会计给刻了那些  军、马、炮等。红色的字是染上了朱砂,黑色的字是涂上了墨汁儿……

      那几百个不眠的夜晚,就是在细细打磨这些棋子,又怕被爹娘发现,所以爹娘一喊,赶紧关灯,这个秘密今天终于真相大白了。东生明白了一切,托起那双有些粗糙的手,掌心的老茧有些发黄,硬硬的、厚厚的,那灯下打磨棋子的画面突然像放电影一样出现在眼前,“啪嗒,啪嗒……”落在棋子上的泪珠滴在了“军”上,滴在了“卒”上。“唉,你这个人怎么哭上了?快看看喜欢不?你喜欢下棋,家里又没钱买,我这也没花钱,就是费功夫,你看看,能用不?”“能,你这个傻丫头,叫我怎么说你啊……”东生紧紧地把这个女人搂在了怀里,那一个个棋子,似乎像一个个天真的孩子,也在冲着他们笑……

       乡村的日子过得紧张又忙碌,孩子们一个个出生了,又一个个长大了,一家的日子虽然清苦,只要一家人都在,日子都会过下去。吃够了没文化的亏,月芹说啥也要把孩子供出来,哪怕砸锅卖铁。别人家的孩子上几年学家长就不让念了,尤其是女孩儿。下地,当劳力,挣工分。月芹家的六个孩子都供到高中毕业,俩闺女还上了大学,在全村人面前争了光。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这俩人也老了……

      夕阳下,骆驼峰蒙上一层金色的光芒,村口的大核桃树,虽在暑天却依旧凉风习习。一张洁白小几,两把结实的藤椅,一盘没开始的棋。“老伴儿啊,咱俩下一盘儿啊?”“我可不会,看着你下了一辈子了,可是从来没学会。”“我教你啊!红先黑后,你先走。”“马走日……唉,对了,象走田……好,看来你当初要是能往下念完书,你比我得强。好!炮打接三子……”噼噼啪啪的落子声,掺杂着两个苍老却又像孩子般的说笑声,“孩子们非要接咱们去城里呢!他爹你说呢?”“不去了,咱们不缺吃,不缺穿,每天孩子们会打电话问问咱俩,每周都能看到孙子孙女。咱们种点儿菜,养几只鸡,俩人相互照应着,就别给孩子们添乱了。还能帮村子里看看山,哪天走不动了啊,再说吧……”“是啊,孩子们也孝顺,每天把咱们关在那个鸽子笼里,哪一天还不闷死了!这出门就是山,满眼都是绿,桃花开了杏花开,杏花开了梨花开,瓜果梨桃的不断,也没有污染,也没有啥化肥农药的,咱俩啊,就好好享受几年吧!嘿,看我将你的军了啊……”

     “滴滴滴”汽车喇叭响个不停,一辆红色的马六开进了村儿,豆豆摇着尾巴出去迎接,“爷爷,奶奶,我回来了!我考上大学了,开学前回来陪陪你俩……”“好啊!好啊!”老两口脸上的皱纹就像被熨斗熨过一样平,“终于不用再去补课了啊!好好待几天吧。”“嗯!”孙女脆生生的答应着,早拿着瓢去鸡窝捡柴鸡蛋去了。

      夜幕降临,摇曳的灯光,宁静的小山村,蛾子在灯下飞来飞去,一老一小又在刚收拾完的饭桌上摆开了棋阵……“当头炮!”“把马跳!”“拱卒!”“支士……”“夜空中最亮的星……”歌声响着,下棋的声音在歌声中时隐时现,苍老加上稚嫩,古老加上现代,骆驼峰默默地笑了……

摄影/网络

作者简介

欣欣向荣,中学语文教师,中文系毕业,文学爱好者,现居住北京。近年来,在各种报刊、网络各类发表作品近百篇,获得奖项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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