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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再见了,亲爱的家

 冬歌文苑 2021-02-03

  再见了,亲爱的家

张变利||陕西

周一早上弟弟发来视频和图片:家里的门窗已被拆迁队拆掉——看着图片上宛若大张着嘴,空洞的瞪着眼睛的房子,我们知道:生活了几十年的家,没了。

从传言村子要拆迁到现在大概有半年的时间了,这段时间里村里的人在陆续搬走。因为家里一些手续没办完,所以这半年里我们每周还准时回家。

母亲不紧不慢的收拾着东西,依然种着后院的花和菜。看着桃树上花生米大小的桃子说,如果再拖一拖,说不定可以吃上呢……每周末在别人家拆房子的机器轰鸣和房屋倒塌声中,母亲给我们做着饭,全家人还像以前一样谈笑着。只是空闲下来时,每个人都会悄悄收拾自己之前放在家里的东西……大家默默的带回大大小小的花盆,把后院可以移栽走的花木连带花草脚下的泥土,尽可能多的装进花盆,带回自己的小家……平时不热衷花花草草的姐夫们也加入到这个队伍中来,乐此不疲。

然而这一天还是在这个周末最后一次回家小聚后,在新一周的第一天,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的到来了。看着视频里纷纷碎落的窗玻璃,我的心也跟着破碎了……

大概在我6、7岁的时候,父母带着我们姐弟5人被爷爷奶奶分出来单过。爸爸和妈妈选了这一处地方,规划了3间东向的土坯厦房。母亲说,这样的房子,早上还没起床,阳光就会洒在身上……房子的墙全部是用土压制成土坯晾干后垒起来的。做土坯这个活当然是父母在农活的间隙里带着幼小的我们一块一块自制的,房顶的瓦片下是需要铺一层用绳子把细竹子编成的网,那要铺满三间房子的竹网是在我们熟睡以后,母亲就着煤油灯一根一根编上去的。房子在户族人的帮助下盖好以后,父母开始着手收拾。捡回来的砖头只够铺一间屋子的地,后来就只铺了一间,另外一间就是用碾子碾实的泥地。可是,淘气的老鼠总会在那间屋子的地上打洞,把家里的粮食偷偷的藏进去……

别人糊顶棚剩下的油纸也只够一间房子用,最后就只给一间房子糊了顶棚。结果,当我们姐妹几个晚上睡在另外那间没有顶棚的屋子时,时不时的会有从房顶落下的小土块砸落下来……可是,这些丝毫不影响我们快乐的生活。妈妈扯回两块粉红色的布,做成两个门帘。在门帘的顶端,自己手工绣上去了四个字“全家快乐”。供养5个孩子上学的家里没有钱买年画,父母住的那间屋里的墙上,用来装饰的是我们整整一面墙的奖状……院子低矮的围墙是直接用土夯成的。春天来时,围墙上会开出一圈小野花。前院东西两侧院墙边,是妈妈从别人家剪回插种的杨树枝,第二年那些树长的就比我们都高了。房子前边,母亲围了一个小小的花园,里面有我们种的向日葵,和其它各色小花……后院用竹篱笆围成一个鸡舍,母鸡下蛋以后会咯咯得叫。我们一个人去引开那只长满五彩羽毛会啄人的大公鸡,另外一个人去把鸡蛋收到筐子里,等到集市的时候卖了给我们买铅笔。后墙边上是一个猪圈,里边有两只母亲亲自挑选的长相漂亮的小猪仔。它们活泼好动,一听见有人来就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麦收以后,院墙外会堆起高高的麦杆垛,除了烧火用着方便外,那里也是我们的乐园。和弟弟一起抓蛐蛐时,差点把整个柴垛掀翻,还好,最终抓住了那只所向披靡的“斗士”。和姐姐尾随家里的一只老母鸡,在柴垛下边意外发现了一堆鸡蛋。周末在家的时候,不用母亲开口,我们自己就有了分工:谁负责把窄窄的泥土院子扫的没有一片树叶和杂草,谁和谁去抬水,谁负责生火……当灶膛里的火苗映红了我们的笑脸,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的时候,我们锅里的黑面馍馍和窝窝头嚼起来也是非常的香甜……每天晚上睡觉前,爸爸都会笑眯眯的搬两把椅子拼到我们床边,他担心床小,他的宝贝女儿们会从床上掉下来……秋收的时候,玉米棒在院子里堆成了山,我们玩闹着从山上山下翻越而过……

爸爸生病住院的那个新年,姐姐们带着我和弟弟,彻底打扫了家里的卫生,花了家里仅有的一点钱买了一挂鞭炮,噼噼啪啪的在房间里放……鞭炮的火光里,是我们五张泪流满面的小脸…… 父亲躺在一张临时搭起来的小床上,一动不动,后来又被装进一个巨大的木盒子里,抬出了家门……擦干眼泪的妈妈出门打工了,家里只有三姐带着我和弟弟。漆黑的夜晚,我们躺在床上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因为任何的声响都会吓着我们自己。二姐中专毕业了,工资全部交给了妈妈,妈妈也领了微薄的工资。6个人围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遍一遍数攒下来的钱,母亲一点点划去借款单上别人的名字。周围邻居家都盖起了二层小楼,我们家就像一块盆地,3间土坯房在风吹日晒之下更破旧了。可是站在院子里,视线就能穿过低矮院墙看到外面街道的母亲,拿着一张张邮递员送来的录取通知书时说:他们不知道呢,妈妈才是村里最富有的人……

家里只有弟弟一人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已经参加了工作的姐妹四人各自拿出仅有的积蓄和母亲商量:拆掉家里已是危房的旧房子,盖楼房!母亲考虑之后最后答应,想盖房子可以,但只同意花最少的钱盖一层平房。因为父亲去世后的这10年,一直是参加工作的姐姐和姐夫们帮助她供养我们上学,姐姐们刚结婚不久,没有积蓄,他们自己的小家也很需要钱……

平房盖起来了,母亲按着自己的设计把100余平的房子隔成3房一厅,自己住一间,给弟弟将来结婚准备一间,给回娘家的我们留一间。母亲去市场精挑万选的选购了客厅的木质装饰墙,挂上了火红的大中国结……

还是在最近几年,怜惜母亲住在冬冷夏热平房里的弟弟执意独自一人给家里加盖了二层楼房。母亲在前院种了一棵柿子树,不但每年可以吃到香甜的柿子,枝繁叶茂的树荫也可以遮挡阴凉。后院更是五花八门的开辟成了花园和菜园。刚开春,就有年前种下的菠菜绿油油的。清明前后,点瓜种豆,一行行豆苗菜苗英姿挺拔的站立着,像等待检阅的士兵。4-5月间再回家,后院就更热闹了。粉白粉白的桃花开了一树,靠墙爬的是开出几种颜色花的蔷薇,牡丹芍药不分伯仲争鲜斗艳,月季花也开的像牡丹一样又大又香……大的花树根下,是一片年年自生自灭的牵牛花、地雷花、指甲花、鸡冠花……菜园里,黄瓜藤已经爬上了竹架,离地最近的地方已经结出了一根小黄瓜;西红柿也开出了黄黄的小花,有的已经结了果子;辣椒苗的花托下看得见尖尖的小辣椒、葡萄树没看见花朵,却已长出一串串米粒大小的绿葡萄……

6、7、8这几个月里,除了赏花,向日葵、西红柿、黄瓜、辣椒、葡萄、玉米都可以采摘了。穿着绿衣服的大冬瓜有的懒懒的卧在房顶,有的挂到了墙外。每到周末,我们都会不约而同的回到家中,从藤上伸手摘下的黄瓜直接可以入口吃,因为妈妈是从不给这些蔬菜打农药的。摘了绿椒,炒上鸡蛋夹着馒头吃,那个香啊……晚上要回各自的小家时,母亲会把各种菜都摘一些,把硕大的冬瓜分成5份分给各家。10月份,萝卜可以拔着吃了,白萝卜、红萝卜、心里美,4、5岁的小儿拔起萝卜的同时就会坐个屁股墩。薯可以开挖了,孩子们拿着小锄头参加到劳动中来。当挖到一个躺在泥土中的大红薯时,糊满泥土的小脸上全是快乐……

 妈妈年纪渐渐大了,被弟弟接去同住。但是每到周末,无论刮风下雨,她还会倔强的回到家中,清扫完院落,开始耐心细致的照顾一周无人照看的花园菜园,采摘一周里又长出的瓜果蔬菜……

我们也会像归巢的小鸟,无论工作和生活怎样繁忙,都会在周日的这一天回到家来,和妈妈和姐弟一边聊家长里短,一边做好吃的,孩子们就在后院玩耍……无论生活和工作出了什么问题,在这里都会寻求到解决的办法……

得知房子要拆迁,我喃喃的问爱人:怎么办呢?如果家没有了,以后要回哪里呢?当看到视频里家的大门被拆掉,窗玻璃纷纷洒落的一刹那,我想,母亲和我们姐弟5人一定都是泪流满面的。这个家里的一砖一瓦,一树一苗,一针一线都凝聚了我们全家人的心血,尤其是贫穷岁月里父母的血汗;空气里飘荡的都是我们深深思念的已逝父亲的音容笑貌;泥地上深深烙下的是我们从蹒跚学步至今的足迹……尤其是在父亲早逝后一度风雨飘摇的家,在母亲的带领和全家人风雨同舟的努力下,才有了如今的舒适与安逸。正如70岁的妈妈在离家感言里写的那样:家像我们全家的亲人一样,随时敞开胸怀接纳着或得意或失意的我们。

它是我们身体和心灵的来处,更是我们内心一直依靠着的归途。

家没有了,我们要把自己安放到哪里?

我想,岁月的残酷,可能就在于有些东西它不会一直都在那里,容你慢慢去想爱还是不爱,而是,有一天它会忽然消失,不给你任何机会…… 

                               图片/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张变利,女,陕西西安人。唯有读书,运动,写字不负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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