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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 居 金小枝||河南 李亮和赵彤是邻居，两家合用一堵墙。 李亮的老婆话多，赵彤的老婆是个闷葫芦，两家的上空总是飘着李亮老婆的骂声。 “你个吃死食的懒猪。”李亮老婆在厨房收拾碗筷，又拿扫帚扫院子，扫到李亮的脚跟前，李亮挪一下，换个地方继续抽烟。 李亮不是不想出去打工，只是受不了工头那孙子的气。在工地上推砖，人家推一趟他跑两趟，挤点时间抽支烟。 “眼瞎啊！没看见正缺砖。”工头瞪着眼骂，才干了一天的李亮就被工头骂回来了。 李亮老婆想出去打工，可仨娃清一色带把儿的，再加上李亮，四个“和尚”，吃喝拉撒睡洗漱，唉...... 李亮和赵彤一样，头胎是男娃。 李亮老婆不急要二胎，可咋就怀上了呐，自己心软舍不得拿掉，一下子又屙出来一对双胞胎。 星期天，仨娃都从学校来家吃饭，李亮老婆特意把剥了皮的鸡蛋放在大娃碗里，开始训下面的一对双胞胎， “好好向恁哥学学。” 大娃在学校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赵彤把家里的几亩地承包给了李亮，两口子在城里打工，一方面照顾在城里上重点的娃，二还想在城里给娃买个房，这几年省吃俭用才算交了房子首付款。 “你个吃死食的懒猪，人家都在城里买房了，咱再这样过下去，别说给娃盖房娶媳妇了，学都上不起了。” 李亮不搭理他媳妇，把碗里的饭往嘴里一扒拉，再把碗往那一撂，拿着钳，锤子出去了。 他把承包赵彤的那几亩地种上了果树，在地边盖个简易棚。 高考那时电闪雷鸣的，都说是上苍送“紫微星”下凡哩。 这成绩单都出来了，还是电闪雷鸣的。 雨水从李亮大娃的头上浇下来，冲刷着娃脸上的泪。 大娃考试失利。 大娃哭足了，再想想家里这烂包的光景，还有俩弟弟的学业，大娃心里明镜似的。 打点行李上工地，大娃决定了。 李亮老婆也哭，“上苍不公啊！”替娃委屈。 “妈你别这样，是金子总会有发光的时候。” “这话妈懂，可妈看不得你吃苦啊！” 李亮老婆抹着眼泪，帮娃收拾着。 大娃打工一走就是三年。 李亮的果树点点拉拉也挂果了。 二娃还是考个大专，三娃干脆不上了，投奔大娃去了。听说大娃在工地当上了技术员，看看图纸，不用再出苦力了，还谈了个女娃。 “听天由命吧！” 李亮对娃们的前程想得开，也没招。 李亮一门心思打理果树。 李亮老婆再骂的内容大多是“防虫药打迟了”，“果子套袋子套晚了”...... 李亮想想老婆骂的也对，防虫药打迟了，虫子就钻进果子里了，果子套袋晚了，果子就被小鸟叼了...... 李亮这段时间活的充实，时间也就过得快了，二娃三娃又走了多久了，才不想那些哩。 混得好是他们幸运，混不好是他们命里没有。 还是李亮和老婆正在吃饭的时候，大娃打来电话，老婆就这电话“嗯，嗯”的应着，神情由惊喜变无奈。 李亮凑到跟前，指着手机，“娃说啥？” “真对不起娃呀，娃要来家结婚了，咱连个窝也给娃弄不起。娃说女方家通情达理，知道咱家情况，啥也不要，就叫房子简单收拾收拾就中，能有个卧室住下就行。” “好歹也住不了多长时间，工作忙，来家结了婚就又一块回去了。” 李亮老婆像是给李亮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眼神望着远方。 多想娃啊！ 就在给大娃收拾房子时，三娃回来了，还带回个大肚子女娃。 三娃不要结婚仪式。 三娃给李亮和他老婆摊牌：“女娃肚子里怀的是你们的孙子，我们是来家生娃了”。 “你个瘪犊子，学习不中，这方面还跑......”李亮老婆突然觉得当着大肚子女娃骂三娃不合适。 一个房子截两屋，一屋给大娃结婚，一屋给三娃生娃。 李亮和老婆住进果园的简易棚。 “这果园也离不开人，咱住这整好”，李亮说。 李亮老婆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段时间，给大娃结结婚，又伺候三娃媳妇坐月子，李亮老婆本来就瘦，现在身子拉的更长了。 赵彤的娃大四毕业的那年春天，带女朋友回老家踏春。路过一个果园，桃花红梨花白，纯自然景色，刹是好春，女朋友进了园子，那真是天仙下了凡。 赵彤推动着相机镜头，追随女朋友在花中的身影，留住这份春色，留住这份热恋。 欢声笑语一片。 “咳，咳”。 随着咳声，李亮就在眼前。 赵彤娃一愣。 “叔，你家果园？”娃哪知道这是他自家的地，娃对土地没有印象。 “啊”，“你女朋友？” “嗯！” “同学？” “嗯！” “城里的？” “嗯！” 赵彤娃走过去拉着女娃的手说：“咱叔，老家邻居。” “叔好”，女娃彬彬有礼。 “嗯，啊”，李亮那样不冷不热，不阴不阳，好像有点木讷。 气氛没趣。 赵彤娃从背包的盒子里拿出湿纸巾，给女娃擦去鞋头的土，挽着手走出了果园子。 “这王八犊子”，李亮用眼的余光送俩娃上了车，心里别扭。 “赵彤王八犊子”，李亮本来是骂赵彤娃的，又觉得该骂赵彤。 李亮和赵彤是邻居，是同学，打小李亮就欺负赵彤，赵彤都不敢大声放个屁，赵彤把作业做完了，自觉让李亮抄，就连承包的地价赵彤都不敢给李亮要高了。 “你个王八犊子，现在是咋的了，好事都让你赶上了，城里买房，娃上好大学，又谈了女娃贼俊不说，还是城里的。“ “不得好死。” ”呸呸！“李亮又觉得自己骂过了，就朝地上吐了两下。 赵彤的娃工作稳定了，女朋友也谈准了。 结婚提上了日程，房子有了，就是想买辆车，娃也方便。赵彤暗示过，亲家的生活水平比自家高些，亲家的亲戚朋友的实力也比自家强一些，如果不买辆车，就有点寒酸了，赵彤也想给娃买辆车，不管咋说也得叫娃过上有房有车的日子。 只是在买啥价位车的问题上意见不同。 ”车就是个代步工具，方便出行就行“赵彤说。 娃脸憋的通红，不说话。 ”爸，要买就一次性到位，我们也不要太贵的，顺过眼就行“。 准儿媳的嘴甜甜的在叫爸。 手里就攒这几个钱，想买好一点的，捉襟见肘。 最后决定，攒的这几个钱先交车的首付，顺过眼的车就提出来了。 婚礼定在城里最好的饭店举行，赵彤穿上准儿媳给买的套服，名牌的，挺拔，精神。 赵彤老婆戴上儿媳买的项链，金灿灿的，嘿嘿，自己从来没有这样高贵过。 婚礼举行地热闹，排场，风光。 赵彤也多喝了几杯，”知足啊！“ 人生在世图个啥？ 不就图个一辈比一辈强吗？ ”知足啊！“ 他终于让娃完成了学业，过上了有房有车有好工作的日子。 赵彤酒醒了，人很累，心也很累，好像娃结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好像娃结婚，就是做了一场梦。 赵彤醒了，房贷，车贷，银行利息，赵彤满脑子都是这些。 娃刚参加工作，挣那点工资，娃媳妇时尚花销大，可咋整呢？ 赵彤真的很累，心累。 赵彤和老婆各自又都找份兼职，从这个班下来赶紧上那个班。 人忙起来，愁就忘脑后了。 再说了，娃工作好有前途，娃媳妇知书达理又孝顺，眼前这难关挺挺就会过去的。人只要勤，钱总能挣回来的。 过来些时候，别人又为赵彤介绍一份活，赵彤又接着了，他觉得自己还能挤出时间来干。 赵彤还是出事了，在连续两天两夜没有睡觉的下班的路上，迷迷糊糊的给车撞了，没有救过来。 在赵彤走向死亡的残留意识里，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就是这个城市的牺牲品，自己就是为娃这辈子能成为真真正正的城里人而铺路、架桥、添砖加瓦的人。至于这个城市自己是多么微不足道。 能做这些也足矣。 赵彤想回老家，老家有自己的先人，有自己的童年，有自己的学生时代，有滋养自己的土地。 ”回老家“，”回老家“...... 赵彤的尸体运回了老家。 赵彤的娃在和亲戚朋友商量着后事，娃媳妇陪着婆婆。 邻居一场，死了人，大事。 李亮老婆要李亮陪自己过去看看，死者为大，祭奠一下，安心。 刚进门，那金灿灿的项链晃眼，旁边那娇滴滴的小媳妇扎心，满院子”高大上“的人物自己又不认识。 李亮老婆心里堵得慌，自己来的好多余啊！ 她扭头回家，扛锄头下地了。 李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赵彤躺在等着送去火化的棺材里。 李亮一看一惊，赵彤咋瘦成这样了，那脖子橡根筷子，头像个枣，活脱脱一个筷子上戳个枣，在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啊，人活个啥，才50岁出头人就没了。 李亮在吃饭的时候给老婆说：”赵彤死的不值，活活累死的“。 ”要我说死得值，听说撞人那边赔了一笔钱。“ ”那顶个屁用，死了自己又花不成。“ ”你个懒猪，你去死个试试，也叫陪俺仨一笔钱。“ ”咋的，你还想学那倭瓜，当寡妇？“ 李亮甩给他媳妇这句话后把碗一撂，顺嘴就秃噜出来。”高高山插棍棍，舒服一会是一会，“他用京腔在唱，突然又觉得不妥当，邻居家刚死了人，便大步小步离开院子，走向了果园。 ”是啊！再有钱命没了过个啥哩！“李亮老婆自言自语，起身洗碗去了。 赵彤的后事办利落了，娃要带娘一起回城，娘嫌城里太闹腾，娘要在老家静静，娃知道娘平时不爱说话，可说出来的话就是钉，娃拗不过娘，就由娘在老家里。 墙那边金灿灿的项链在晃动，赵彤老婆在扫院子，一下一下很认真，随后便把赵彤那身名牌套装挂在衣服架子上晾，拽拽领口，撑撑裤边，呆呆的看着，一直看到眼泪流到衣服上。 忽然间李亮老婆又不觉得赵彤老婆带那项链像个倭瓜了，那就是个念想，就是个寄托。 肯定不是显摆，显摆啥哩，寡妇家可怜巴巴的。 李亮老婆回屋，打开抽屉，拿出钱走进的赵彤家。 ”咱姐们俩多些年没在一块坐坐了，真想你！“ 两个邻居老婆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手拉手坐在一起。 ”我顺便把地价给你拿来。“ ”你花吧，我不急用。“ ”果园有收成了，有钱。“ 李亮老婆仍拉着赵彤老婆手不放开。 别回城了，留下吧，我陪你，咱姊妹俩还能经常说说话。 ”嗯，不走了，城里闹腾的慌。“ ”就是，还是咱们乡下好，喂个鸡下个蛋，翻片地种些菜，吃着方便又放心。 ”我就是这样想哩。“ ”还是我懂你。“ 暖阳，微风，邻里和睦。  插图/陈颖 作者简介 金小枝，河南省焦作市武陟县人。教师已退休，热爱诗和远方。 长｜按｜二｜维｜码｜关｜注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顾 问：王树宾 戢觉佑 李品刚 总 编：琅 琅 副 总 编：蔡泗明 执行主编：倪宝元 吴秀明 责任编辑：汤燕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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