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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父母的遗产

 冬歌文苑 2021-02-03

父母的遗产

 袁福成||江苏

谨以此文,纪念敬爱的父亲逝世十周年暨诞辰一百周年!

——题记

我的父母是地道的农民,分别于90岁、91岁离世。要说父母给我们留下的物质遗产真的是价值有限、十分微薄。但留下的精神遗产却丰厚无比、弥足珍贵。

年轻时的父母,虽然起早睡晚、终年无休,但含辛茹苦挣下的钱依然不多。除了勉强维持一家人的日常开销外,还要负担我们姐弟三人的读书费用。别说余钱,遇上青黄不接,还时常寅吃卯粮、负债前行。待我们长大成人并进城工作后父母已经年老,留下的口粮田还坚持种到近八十岁。当年,天下农民既无医保又无劳保,年老后的日常开销完全依靠儿女们提供,更无余钱去为儿女置办家产。乡下留存的三间约八十平米的简版砖瓦老屋也所值有限,家中的家具,也是父母亲利用家前屋后长成的楝树、槐树、柳树陆续制作而成,虽然结实耐用,但登不了大雅之堂。在当下,即便无偿送人也会遭到婉拒,连小偷都不愿意瞧上一眼。日常生活中使用的锅碗瓢盆,也成了家具的命运共同体。父母双双离世后,离开乡下老屋时,在我的行囊里,只装了四只由寻常土窑烧制而成的敞口仿青花大碗。当年,每只碗从走村串户的货郎手里购回时,只相当于两枚土鸡蛋的价钱。而我看重的是,青花大碗本身,是慰籍乡愁和寄托思念的载体。端在手里,就觉得碗里头还住着故乡,碗壁上还留有父母的体温,家依然离我很近,父母也从未走远。在我的行囊之外,心里满满地装着父母留下的宝贵精神遗产。

父母走了,对父母的思念从未间断。享受现代生活的林林总总时,总会在心里嘀咕,要是父母还在,也能从中分上一杯羹,那该有多么美好!夜深人静之时,又努力想着要厘清身为农民的父母,到底给儿女们留下了哪些可终身受用的精神遗产?或许是留下的精神遗产过于丰厚,我仿佛茫然站在海边,想把朵朵浪花数尽,结果只能无功而返。因为父母留下的精神遗产,真的不是用三言两语就能说出全部。但随着年岁日深,思绪才开始慢慢清晰起来。

回望父母的一生,并未做过惊天动地、彪炳千秋的大事。终其一生,只与他们钟爱的土地相依为命。只是在年逾八十之后才随儿女们到城里生活,最后依然落叶归根,又回到他们日思夜想的故土。

青少年时期的父亲,本来是可以离开农村的。早年,祖父在上海闯荡,成为一知名中医的专职黄包车夫兼日常管家,好心的医家被诚实敬业、吃苦耐劳的祖父所感动,曾经破例向祖父表示,愿意接受其一个孩子为徒,传授“凭三个指头、一张嘴”就能挣钱养家的独门技艺。父亲共有兄弟五人,又排行老大。如果祖父要选儿子去学医,当年的父亲是最合适的人选。可父亲离开后,小脚祖母就无法撑起在乡下的这个家。权衡再三,父亲只能放弃这个可改变自己命运的绝佳机会。想想也是,小到一个家庭,大到一个国家,当需要有人必须作出牺牲时,总会有人义无反顾地向前迈出关键的一步。这些人,日后便被称之为家国的脊梁和英雄。毫无疑问,我的父亲便是其中的一员!

父母结婚之后,这个大家庭又多了一份支撑,父母开始携手共同担负起大家庭的责任。我的祖母和我的外婆是亲姐妹,母亲既是长嫂,自然又是四位叔叔的表姐(本地称姨姐)。在大家庭的生活中,母亲便开始践行“长嫂如母”的艰辛使命。日常生活中的缝补浆洗,农田里的辛勤劳作,母亲总是任劳任怨,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在解放后的大集体年代,白天要去生产队参加劳动,晚上回来后要缝补浆洗。早晨必须起早为一大家人准备早餐,中午、下午放工后回家,又要忙一大家人的中餐、晚餐,总是最先进入厨房,最后坐上餐桌。用餐结束,又将锅碗瓢盆收拾停当,再最后离开厨房。经年累月,天天如此,就像一头勤勉的老黄牛,默默奉献,无怨无悔。这得有多大的韧劲和胸怀?直到我们姐弟出生和叔叔们成家之后,叔叔、叔母还一直亲切称呼我母亲为大姐,这绝不是表面上的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敬重。在称呼的敬重里,浸透着母亲无私奉献的辛勤汗水!

随着叔叔们先后成家,祖父母决定让长大的孩子们分家单过。要论对大家庭所作的贡献,父母的贡献无疑最大,分得的祖产也应该最好、最多。但在分家时,不用祖父母开口,父母主动把好房子、好家具留给了叔叔们。左邻右舍也有作善意提醒的,父母却说,分家时,如与自己的父母、兄弟去多争一砖一瓦、一斗一升、一桌一凳,此为不孝、不恭。与其去争,还不如自力更生,赤脚照样上路,白手也能起家,吃不穷、穿不穷,不会盘算一世穿。祖辈们就是留给你金山、银山,若坐吃山空,钱财总有用尽的时候,我们也有一双勤劳的手,苍天从不辜负能够吃苦的人。这些出自农民父母之口又富有生活哲理的语言,成了他们终身秉持的生活信条。

分家独立后,父母又开始了漫长的白手起家的创业之路。父母的后半生,几乎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小家庭建设的“两大工程”之中。

一是全家五口人的"安居”工程。分家时,我们家分得的是三间狭小且人畜混居的东向“摊扒头”厨屋,我们儿时的小床就搁在牛槽的旁边。牛一转身,常将牛粪拉在我们的床铺上。早上起床,衣服上还残留着牛尿的骚味。为改变居住窘迫的现状,父母着手筹划并实施“宏大”的建房工程。挣工分的集体劳动一天不能耽搁,全家人一年的口粮要依赖所挣的工分去换取。垒屋基、制土坯、选木料、备柴草,只能用集体劳动之外的业余时间来完成。虽无挑山担海的艰巨,却少不了夜以继日的坚持。历经近四年燕子衔泥般的不懈努力,终于建成了三间两厨的泥墙草屋。十多年后,全家人同心协力,又将泥墙草屋推倒,在生产队里率先盖起了砖瓦房。用现在的眼光看,简版的砖瓦房已不足挂齿,但在当年,这幢凝结了父母多年心血的房子,却是许多农民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与此同时,父母还在潜心经营另一项事关家庭幸福、事关儿女未来的“希望工程”,那就是全力支持我们姐弟三人上学读书。用父母的话说,只要你们想上学、能读书,就是“脱裤子翻跟头”(家乡俚语,与不惜代价、砸锅卖铁同义)去挣钱也要满足你们。从父母的口中,虽然说不出“知识改变命运,读书成就未来”的宏大道理,但从父母的态度中,能真切地体悟出支持我们读书的坚强意志和决心。想当年,在文盲充斥、视读书为无足轻重的广大农村,绝大多数适龄儿童、少年,不上学或小学没毕业就早早辍学务农的比比皆是,而像我父母这样,同时将姐弟三人送进学校读书的真不多见。这种俯身按下贫穷、抬头托起希望的富有远见卓识之举,至今想来,依然让我们肃然起敬,依然让我们感恩终生!如果没有父母当年的坚持,怎会有我们姐弟三人当下的幸福?

值得一提的还有,我父亲虽仅为初识字文化程度,但勤奋好学,心灵手巧。从未拜师学艺,但木工、柳编、草编技艺样样精通,亲手帮左邻右舍制作的农具及柳编或草编作品在不少人家至今还有留存。父亲对农村操办红白喜事的礼仪规矩也了然于胸,正是这些种田之外的业余特长,让父母亲把自己的农民生涯演绎得风生水起,把农民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结成了极好的人缘关系,也成就了父母在左邻右舍心目中的独特地位。在离开老家之前,父亲虽年事已高,但凡邻居们有木工、柳编、草编的活计请托,父亲依然是来者不拒且分文不取,母亲也心地善良全力支持。父母在家种地时有了困难,乡亲也立马主动出手相助。我在城里的教育部门任职,乡亲们有孩子读书的相关事宜需要帮忙,父母又成了最好的“说客”,隔三差五还要亲自查点落实情况。现在我父母虽已离世多年,只要我们回家祭奠,人们总还深情地说起我父母助人为乐的感人往事!父母虽已离开“江湖”,“江湖”依然流传着我父母的传说!这既是对我父母的真心缅怀和褒奖,也成了我们儿女心中最大的安慰。

2021年,是我父亲去世十周年暨诞辰一百周年的年份。再度回首父母平常但不平凡的一生,愚以为,父母用他们的全部人生故事,践行并展现出来的“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使命担当;着眼长远、顾全大局的坦荡胸怀;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自强精神;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良好风范,以及上孝父母、中友兄弟、下恤儿女、勤奋好学、与人为善、乐于助人的崇高风尚等,都是留给我们子孙后代的十分珍贵的精神遗产。正是在父母言传身教的感召之下,在我们姐弟三人的生活字典里,从无自卑一说。对身为农民的父母从不抱怨,只有敬仰、只有感恩、只有孝敬。如果有来世,我们还愿意做父母的儿女!

回望人生来路,深感钱财真乃身外之物,父母留给儿女们的物质遗产再多,终有消耗殆尽之时。唯有留给儿女们的精神遗产才能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终身受用并能世代相传!谨以此文,向我们平凡而伟大的农民父母致谢、致敬!

插图/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袁福成,江苏建湖人,公务员,文学爱好者和初学者,退休后撰写的多篇文学作品在报刊、杂志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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