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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与地瓜为伍的日子

 潍坊北海道 2021-02-08

作者|李玉红

       地瓜,学名红薯,是一种适合在沙土地或丘陵地区生长的农作物。因其产量高,故在七十年代,家里除了种玉米、小麦外,地瓜是栽种量最大的农作物。与地瓜有关的记忆,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畦瓜苗。清明过后,村民们便要在场院地里畦瓜苗了。先是整理出宽约一米半、长五至十米不等的畦子,在畦内撒了肥,用耙子将土砸细搂平,然后用细水将畦子漫灌,待积水洇完,大人们便开始把准备好的地瓜种摁到畦子里。摁地瓜是有讲究的,地瓜种大头朝下,倾斜一定角度,一大半摁到淤泥里,一小半留在外面,个挨个摁完一行,然后再一行,这样摁下去的地瓜种才平整。如此往复,直到将整个畦子排满。摁完瓜种,再在上面覆盖一层细土或是细沙,后用喷壶喷一遍水。清明时节,气温还不是很高,畦到地里的地瓜需要保温。大人们把竹片弓插到畦脊上,再在上面蒙上或新或旧的塑料薄膜,四周压实,畦瓜苗的工作才算结束。

       种在“温室”里的地瓜很快就会发出鹅黄的嫩芽,开始是星星点点的,慢慢地成片,涨满整个畦子。生出来的地瓜苗长到二十公分左右、有五六片叶子的时候,就要把覆盖在畦子上的塑料薄膜揭开,让瓜苗充分享受阳光,适应外面的环境,为后面的“秧地瓜”作准备。

       秧地瓜。五·一过后,一般会选一个下午或者阴天的时候开始秧地瓜,这有利于栽好的瓜苗缓苗。大人先到畦子里挑选长势好又粗壮的瓜苗,一棵一棵地扽。扽瓜苗是个技术活,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住苗的底部,向着瓜苗生长的反方向,“嗖”地一下,把苗从“地瓜母”上扽下来。这个方法一是省劲,二是防止把“地瓜母”从地里拽出来。

       秧地瓜是个功夫活,男女老幼差不多会一起出动。挖坑的、浇水的、撒苗的、栽苗的,每人都有安排。地瓜垄是早就整理好的,通常是男人用镢头在每条瓜垄上间隔三十公分依次刨出一个个小土坑,大孩子把每个土坑浇满水,小孩子在每个土坑处放一棵瓜苗,女人们便蹲着从地头开始,一棵一棵地把苗栽到瓜垄里。秧地瓜有两个要求:一是坑里的水要尽量渗到土里,省得浪费水;二是往土里栽的时候,要把瓜苗折个弯,但不可折断,省得将来徒长根少结地瓜。栽一棵瓜苗,有栽秧、埋秧、压实三个动作,机械重复,直到整个地块完成。如果地瓜地附近有水源,真是莫大的好运气,男人们用担杖就近挑水;若是没有此等好运气,男人们只能用推车子来回地推水,其辛苦可想而知。

       头一天栽好瓜苗,第二天清早要到瓜地去踩踩苗的四周,权当固定。要是当天晚上老天爷下场雨,那真是运气好到家了,当次的秧地瓜堪称完美,这种情况下,栽下去的瓜苗成活率几乎百分之百,省了日后补苗的事。

       翻瓜秧。天气越来越暖,瓜秧就跟撒了欢儿似的向四周伸展。当蔓子长到一尺长的时候,就得翻第一遍:用竹杆或木棍把趴在地上的蔓子从生长的位置翻个个儿,防止瓜蔓生根,长“飞地瓜”,妨碍主根上地瓜的长势。翻蔓子的同时,把地上的草锄掉,省得与地瓜抢养分。如此操作,从地瓜活苗到成熟至少要翻三四次,等到刨地瓜时,瓜秧得有四五米长了。

       刨地瓜。地瓜成熟后,先用镰刀将瓜秧割了,再开始刨地瓜。大人用镢头和铁锹把地瓜刨出来,孩子们就跟在后面把地瓜上的土拂去,然后收到袋子或粪篓里。完工后大人再把地瓜一车车的推回家。瓜秧放到地头上晒干,种完小麦后再抽空推回家打成猪饲料。刨地瓜是项体力活,更是个技术活。有时候,小孩子觉得好玩,就央求大人让自己也试试。好歹同意了,一镢头下去,可能会把一个好好的地瓜拦成两截。惋惜之余,又怕大人嫌弃,只好主动放弃了。

       刨地瓜时节有个最美好的事令人难忘:烧地瓜吃。如果当年收成好,大人心情好,会临时起意,在地头上给孩子们烧几个地瓜吃。拿来干玉米秸铺在地上,选取几个长得比较匀称的地瓜放在玉米秸上,再在地瓜上面盖上玉米秸,点火,便烟熏火燎地烧起来。当从灰烬中扒拉出带有余温的熟地瓜,扒掉烧糊的皮,咬一口,顿时满嘴的香甜,这也成为秋天里最美的记忆。

       拦地瓜。缺吃少穿的那个年代里,秋末冬初的周日,除了推磨推碾,还有一个活,就是外出拦地瓜。何为拦地瓜?就是在刨过的地瓜地里再刨一遍,拣点落下的半截地瓜。这个活,运气的成分更多一些,有时候刨上半天,也捡不到一两块地瓜。因此千辛万苦拦到一个地瓜的时候,那个兴奋劲就甭提了。我五岁那年,姊妹四个一起到河东拦地瓜。大概是我和三姐同时看到了那个露点尾巴的地瓜,都急着去刨。我使劲扬起我的小镢头,没想到正好捣在了对面三姐的眼睛上,血流了出来。只长我五岁的三姐又疼又吓,哇哇大哭。大姐赶紧背起三姐,二姐在后面托着三姐的屁股,过河爬岩跑向卫生所。我吓得大气不敢出,灰溜溜地跟在后面,接受四姐的数落。心想,要是把三姐的眼睛给弄瞎了,可怎么办啊?好在有惊无险,只是把她的眼皮给挝破了。

       晒瓜干。所有有关地瓜的活计中,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晒瓜干。地瓜收回家后,选出最好的做瓜种,一小部分生的煮着吃熬着喝,其余多半要晒成地瓜干,好保存。深秋的早晨,天还灰蒙蒙的,娘就把我们姐妹们叫起来,跟着爹娘到二里地外的村西石灰窑去切晒瓜干。爹娘用大擦子把地瓜切成一片一片,姐妹们用簸箕端来,一片片地摆到薄薄台儿上。蹲下、起来的动作,一天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若是你喊腰酸背痛,娘就会说:“小小孩子哪里来的腰?”有时候天气不好,晚上还要收起来,第二天再摆上。如此往复,直到晒好为止。

       据姐姐们回忆,在石灰窑晒瓜干的人家很多,有时候要抢占地盘,因此我们早晨就得早去。偶尔两家晒瓜干的地块离得太近,分不清界线,也有收错的时候。有一次,天突降大雨,姐妹们收完自家的,又去帮二叔家收,手忙脚乱地收完了,结果被告知,收的是别人家的!唉,那种沮丧,真是无以言表啊!

       为何要跑二里地外的石灰窑去晒瓜干?我估计有两个原因:一是爹在石灰窑烧石灰,占地方、看瓜干方便;二是石灰窑上的薄薄台多,最适宜晒瓜干。

       地瓜的吃法。(1)煮着吃。这是最简单的做法,煮上一大锅当饭吃,人先吃,人吃剩了酸了的,再给猪吃。还可以把煮过的切成片,晒干,留到冬天吃熟瓜干。(2)烤着吃。摊完煎饼后,取来几个地瓜给娘,娘把它们埋进灰烬里,然后盖上个瓦盆,再在瓦盆上面覆上一层热灰。这样烤出来的地瓜,又嫩又香,特别好吃。只不过这种吃法是打牙祭,也算是一种奖赏吧。在印象中,娘偶尔也这么给我们烧咸菜吃。这样烧出来的咸菜香,吃的饭也就格外多,一般是不舍得这么做。(3)熬着喝。将地瓜切成小块,加水煮熟,然后在锅里下点玉米面,熬成玉米地瓜粘粥。碰到地瓜甜的时候,粥也特别甜;若碰到特别艮的地瓜,粥也噎人。这种粥必须趁热喝,不然胃不好的喝完会反胃。(4)蒸窝头。将瓜干磨细,和成面(或与玉米面搭配),做成窝头,上锅蒸着吃。这样蒸出来的窝头又黑又硬,不光难看也难吃。(5)摊煎饼。这是很繁琐又很有技术的一个吃法。先是将地瓜干上碾碾成颗粒,后用水泡发,再用石磨磨成糊。地瓜干煎饼比一般煎饼难摊,据娘说是因为水分多,把糊子放到鏊子上得赶紧刮,不然就淌下来浪费粮食了。不过,我觉得把地瓜干摊成煎饼比蒸成窝头好吃,也好消化。(6)蒸包子。当上述吃法吃得够够的时候,手巧的娘又尝试了一种新吃法。将磨细的瓜干面用开水烫过做皮,把萝卜用开水炸过剁细,加上点花生碎做调料,包成包子上锅蒸。因为地瓜干太散,不容易捏合在一起,所以一般人还包不成包子。我们的娘,就能做到!

       上述对于地瓜的记忆主要停留在七十年代。包干到户后,家里有了自己的地,勤劳的爹娘种了几亩黄烟,姐姐们也陆续做了临时工,家庭收入骤增,生活质量提高,地瓜便渐渐退出了我家的主食地位,取而代之的是玉米煎饼和白面馒头。

       再后来,地瓜作为稀缺粗粮,竟然登上了大饭店的酒席。友人相聚,点一盘农家乐,其中必定少不了地瓜。众人在“好东西好东西”的呼声中竞相品尝,唯独我,碰也不碰。

       小时候吃得太多,伤了胃。

       (特别说明:今年因疫情窝在家里,有工夫琢磨吃什么、怎么吃。前几日,小区群里团购蜜薯,勾起了我对地瓜的一些记忆。有些印象很深,有些已经淡忘,还有些没有顶点儿记忆了。于是发动比我年长的家人一起想,形成了这篇文字。由于年代久远,自己阅历有限,可能有的地方与事实不符。恳请批评指正!)

       ——本文刊载于2020年《北海道》春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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