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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敌近而静者，恃其险也①；远而挑战者，欲人之进也②；其所居易者，利也③；众树动者，来也④；众草多障者，疑也⑤；鸟起者，伏也⑥；兽骇者，覆也⑦；尘高而锐者，车来也⑧；卑而广者，徒来也⑨；散而条达者，樵采也⑩；少而往来者，营军也⑪；辞卑而益备者，进也⑫；辞强而进驱者，退也⑬；轻车先出，居其侧者，陈也⑭；无约而请和者，谋也⑮；奔走而陈兵车者，期也⑯；半进半退者，诱也⑰；杖而立者，饥也⑱；汲而先饮者，渴也⑲；见利而不进者，劳也⑳；鸟集者，虚也㉑；夜呼者，恐也㉒；军扰者，将不重也㉓；旌旗动者，乱也㉔；吏怒者，倦也㉕；粟马肉食，军无悬缶，不返其舍者，穷寇也㉖；谆谆翕翕，徐与人言者，失众也㉗；数赏者，窘也㉘；数罚者，困也㉙；先暴而后畏其众者，不精之至也㉚；来委谢者，欲休息也㉛。兵怒而相迎，久而不合，又不相去，必谨察之㉜。 【注】①敌近而静者，恃其险也：陈启天曰：“自‘敌近而静者’以下，所举十七征候，皆论战斗开始前侦察敌情之法。自‘倚仗而立者’以下，所举十五征候，皆论战斗进行中侦察敌情之法。在战斗开始前，最忌不知敌军之动静，而预为防备之计，故前十七种征候，皆举当备之事。在战斗进行中，最宜发现敌军之弱点，以定进攻之计，故后十五种征候，多举可击之事。惟最后一种征候，乃属敌情不甚明了者，则宜慎而应之。”恃，依赖，依靠。 ②远而挑战者，欲人之进也：张预曰：“《尉缭子》曰：‘分险者，无战心。’言敌人先分得险地，则我勿与之战也。又曰：‘挑战者，无全气。’言相去远，则挑战，而延诱我进，即不可以全气击之，与此法同也。” ③其所居易者，利也：张预曰：“敌人舍险而居易者，必有利也。或曰：敌欲人之进，故处以平易，以示利而诱我也。”易，平，这里指平坦之地。 ④众树动者，来也：张预曰：“凡军，必遣善视者登高觇敌，若见树木动摇者，是斩木除道而来也。或曰：不止除道，亦将为兵器也。若晋人伐木益兵是也。” ⑤众草多障者，疑也：张预曰：“或敌欲追我，多为障蔽，设留形而遁，以避其追；或欲袭我，丛聚草木，以为人屯，使我备东而击西。皆所以为疑也。” ⑥鸟起者，伏也：曹操曰：“鸟起其上，下有伏兵。” ⑦兽骇者，覆也：梅尧臣曰：“兽惊而奔，旁有覆。”覆，伏兵。 ⑧尘高而锐者，车来也：锐，直。张预曰：“车马行疾而势重，又辙迹相次而进，故尘埃高起而锐直也。凡军行，须有探候之人在前，若见敌尘，必驰报主将。” ⑨卑而广者，徒来也：杜牧曰：“步人行迟，可以并列，故尘低而阔也。” ⑩散而条达者，樵采也：杜牧曰：“樵采者，各随所向，故尘埃散衍。条达，纵横断绝貌也。”樵采，砍柴。 ⑪少而往来者，营军也：张预曰：“凡分栅营者，必遣轻骑四面近视其也，欲周知险易广狭之形，故尘微而来。” ⑫辞卑而益备者，进也：杜牧曰：“言敌人使来，言辞卑逊，复增垒涂壁，若慎我者，是欲骄我使懈怠，必来攻我也。” ⑬辞强而进驱者，退也：张预曰：“使来辞壮，军又前进，欲胁我而求退也。秦行人夜戒晋师曰：‘两军之士，皆未慭也。来日请相见。’晋臾骈曰：‘使者目动而言肆，惧我也。’秦果宵遁。” ⑭轻车先出，居其侧者，陈也：张预曰：“轻车，战车也。出军其旁，陈兵欲战也。”陈，同“阵”，布阵。 ⑮无约而请和者，谋也：无约，没有约定，这里是无缘无故的意思。张预曰：“无故请和，必有奸谋。汉高祖欲击秦军，使郦食其持重宝啗其将贾竖，秦将果欲连和。高祖因其怠而击之，秦师大败。”赵本学曰：“先无合约，临阵之时骤使来请，此必有奸谋也。为主将者，当谨其言语，闭其形势，增其守备，行其计谋，不可轻信而自怠也。” ⑯奔走而陈兵车者，期也：杜牧曰：“上文‘轻车先出，居其侧者，陈也’，盖先出车定战场界，立旗为表，奔走赴表，以为陈也。旗者，期也，与民期于下也。” ⑰半进半退者，诱也：张预曰：“诈为乱形，是诱我也。” ⑱杖而立者，饥也：杜佑曰：“倚仗矛戟而立者，饥之意。” ⑲汲而先饮者，渴也：杜牧曰：“命之汲水，未及而先取者，渴也。睹一人，三军可知也。” ⑳见利而不进者，劳也：杜佑曰：“敌人来，见我利而不能击进者，疲劳也。” ㉑鸟集者，虚也：陈皞曰：“此言敌人若去，营幕必空；禽鸟既无畏，乃鸣集其上。楚子元伐郑，将奔，谍者告曰：‘楚幕有乌。’乃止。则知其是设留形而遁也。此篇盖孙子辨敌之情伪也。” ㉒夜呼者，恐也：曹操曰：“军士夜呼，将不勇也。”张预曰：“三军以将为主，将无胆勇，不能安众，故士卒恐惧而夜呼。” ㉓军扰者，将不重也：张预曰：“军中多惊扰者，将不持重也。张辽屯长社，夜，军中忽乱，一军尽扰。辽谓左右勿动，是必有造变者，欲以动乱人耳。乃令军士安坐，辽中陈而立，有顷即定。此则能持重也。” ㉔旌旗动者，乱也：张预曰：“旌旗所以齐众也，而动摇无定，是部伍杂乱也。” ㉕吏怒者，倦也：张预曰：“政令不一，则人情倦，故吏多怒也。” ㉖“粟马肉食”四句：张预曰：“捐粮谷以秣马，杀牛畜以飨士，破釜及缻不复炊爨，暴露兵众不复反舍，兹穷寇也。”缶，一种肚大口小的瓦器，这里泛指炊具。 ㉗谆谆翕翕，徐与人言者，失众也：谆谆，意即絮絮不休。翕翕，态度温和的样子，这里是低声下气的意思。曹操曰：“谆谆，语貌；翕翕，失志貌。”人，指士卒。 ㉘数赏者，窘也：杜牧曰：“势力穷窘，恐众为叛，数赏以悦之。”数，数次，多次。窘，窘迫，困窘。 ㉙数罚者，困也：杜牧曰：“人力困弊，不畏刑罚，故数罚以惧之。” ㉚先暴而后畏众者，不精之至也：王皙曰：“敌先行刻暴，后畏其众离，为将不精之甚也。” ㉛来委谢者，欲休息也：杜牧曰：“所以委质来谢，此乃势已穷，或有他故，必欲休息也。”委，委质，送礼。谢，道歉。休息，指停战，休兵。 ㉜“兵怒而相迎”四句：杜牧曰：“盛怒出陈，久不交刃，复不解去，有所待业，当谨伺察之，恐有奇伏旁起也。”黄朴民说：“在今天看来，孙子在本篇中所总结的三十二‘相敌’之法，是非常古老、简单、直观的东西，属于直观经验的粗浅判断和预测，……但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孙子主张‘相敌’，把它作为战争指挥者达到‘知己知彼’、‘知天知地’目的的主要手段之一，是具有特殊意义的，反映了孙子本人对作战规律孜孜探求的可贵努力，我们不能因为它今天的过时而否定它当时的实用。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孙子有关‘相敌’方法的概括，虽然直观粗浅，但却包含着深厚的哲理价值。这就是，任何事物都是现象与本质的统一，作为高明的人，最大的课题是如何在实际生活中透过各种表象，去解释事物的本质属性，从而在社会实践活动中洞察先机，建功立业。这种朴素辩证的思想方法，永远不会过时，永远能给后人以启迪，孙子的价值其实体现在这个方面。”合，交战。 【译文】敌人离我军很近却保持安静，是因为有险要地形可依靠；敌人离我军很远却发出挑战，是因为想引诱我军进兵；敌人住在平坦之地，这样做必定有利可图；许多树木摇动不停，说明有敌隐蔽前来；敌人在草木丛中设置了许多障碍物，这样做是为了迷惑我们；鸟儿惊飞，说明下面藏有伏兵；野兽惊骇奔逃，说明旁边有伏兵；尘土高扬锐直，说明敌人的战车正向我们驶来；尘土低飞而宽广，说明敌人正徒步向我们走来；尘土分散，断续不连，说明敌人正遣人砍柴；尘土少，此起彼落，说明敌人在安营扎寨；敌人来使言辞谦卑，却在加强战备，说明要向我们进攻；敌人来使措辞强硬，部队显示出要挥师进攻的架势，说明他们要撤退了；敌人的战车先出动，部署在大军的侧翼，说明敌人正在布阵，要开战了；敌人无缘无故而请求和解，说明其中藏有阴谋；敌人士卒奔走，兵车布好阵形，说明敌人期待与我们决战；敌人半进半退，这样做是想诱骗我军上当；敌人倚靠着兵器站立，说明他们处于饥饿状态；士卒去取水，自己先饮用，说明敌军干渴；见到好处，却不愿进取，说明敌军疲劳；敌营上方群鸟飞集，说明敌营已空；士卒夜晚呼叫，说明军心恐慌；军中士卒惊扰，说明将领没有威望；敌军旗帜乱摇，说明他们阵形已乱；军士乱发脾气，说明敌人已倦怠；拿粮食喂马，让士卒吃肉，军中吊着的铁锅被打烂，部队不返回军营，说明这是陷入绝境的敌人；絮絮叨叨、低声下气，语调和缓地与士卒说话，说明敌将已失去人心；多次实行奖励，说明敌军处境困窘；不断实行处罚，说明敌军陷入困境；先是粗暴地对待部下，而后又害怕部下叛离，说明敌将不精明到了极点；敌人前来送礼道歉，说明他们希望停战。敌人盛怒前来迎战，却久久不与我军交锋，也不撤退，这种情况一定要仔细观察。 【原文】兵非益多也①，惟无武进②，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③。夫惟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④。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也⑤；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也⑥。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⑦，是谓必取⑧。令素行以教其民，则民服⑨；令不素行以教其民，则民不服。令素行者，与众相得也⑩。 【注】①兵非益多也：吴如嵩说：“自孙子提出精兵思想之后，自春秋至战国这一思想愈来愈明晰。‘杀士’一词，即是精兵之意。‘杀’并非斩杀，也不是牺牲，而是减省，减裁，‘杀士’如同今之裁军。”“《孙膑兵法》有《杀士》残篇；《尉缭子·兵令下》有云：‘臣闻古之善用兵者，能杀士卒之半，其次杀其十三，其下杀其十一。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十三者，力加诸侯；杀十一者，令行士卒。’” ②惟无武进：王皙曰：“不可但恃武也，当以计智料敌而行。” ③并力：集中兵力。料敌：观察分析敌情。取人：战胜敌人。 ④夫惟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杜牧曰：“无有深谋远虑，但恃一夫之勇，轻易不顾者，必为敌人所擒也。”易，轻视，蔑视。 ⑤“卒未亲附而罚之”四句：施子美曰：“人不可使之无所爱，亦不可使之无可畏。畏而不爱，力胁之也；爱而不畏，姑息之也。爱与畏虽不可偏废而用之，则有先后焉。方其卒未亲附之时，则恩在所先，威在所后，当是时而先之以罚，以使之畏，则人必不服，不服则必不为吾用，故难用。” ⑥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也：曹操曰：“恩信已洽，若无刑罚，则骄惰难用也。” ⑦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曹操曰：“文，仁也；武，法也。”赵本学曰：“文，谓恩惠；武，谓刑罚。必以文令之于先，而以法齐之于后，是谓攻则必取之道也。盖处军、相敌，行军之庶务，恩威必用者，行军之大本。”令，教育。齐，整饬，规范，约束。 ⑧是谓必取：张预曰：“文恩以悦之，武威以肃之；畏爱相兼，故战必胜，攻必取。” ⑨令素行以教其民，则民服：梅尧臣曰：“威令旧立，教乃听服。”令，法令规章。素，平常，平时。 ⑩令素行者，与众相得也：陈启天曰：“实施教育与整齐军纪，须自平时至战时始终一致，不可仓卒取办，亦不可偶尔为之也。令者，政府之命令也。素者，平素也，平时也。行者，实行也，非徒托空言也。”刘庆说：“《孙子兵法》认为，将吏爱抚士卒是凝聚军心的重要手段，而军队‘上下同意’，内部和谐，是取得战争胜利的基础。为此，……将吏们也要把和军爱兵作为治军的主要内容。其要点是，第一，爱抚士卒。该书所倡导的‘将之五德’之一的‘仁’，就是对士卒宽厚仁慈，要‘视卒如婴儿’，‘视卒如爱子’，使得士卒心甘情愿地‘与之赴深溪’，‘与之俱死’。第二，既要爱抚士卒又要令行禁止。爱兵的目的在于用兵，不能为了施恩而不约束士卒，使其成为‘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地形篇》）的骄兵悍卒。要把道义上的感化教育与组织纪律上的严格军法军纪有机结合起来，使将吏既取得士卒爱戴，又有令出必行的威信。第三，爱抚士卒要注意方式方法。切忌在爱抚士卒之前，单凭暴虐刑罚而立威；切忌先对士卒施以暴虐，在失去军心后又害怕部下，将吏的这种做法是最愚蠢的，容易造成军心动荡，队伍崩溃；切忌在士卒亲附将帅后，即使违犯律条也不依法论处，要做到爱抚而不娇宠，亲附而不放纵。同时，对士卒的爱抚仁慈、文德教化与军令畅通、信赏明罚要长期贯彻执行，以养成军队的内部和谐一致、令行禁止的良好风气。‘与众相得’是古代兵家将帅治军的重要原则之一。” 【译文】兵力并非越多越好，不可一味迷信武力，轻举妄动，而是要足以做到集中兵力、查明敌情、战胜敌人罢了。既无深谋远虑又一味轻敌的人，一定会被敌人擒获。如果士卒还未倾心拥护就施加刑罚，他们会不服，不服，就难以使用；如果已经获得士卒的倾心拥护，却未对士卒施加刑罚，那也不能使用。所以要用仁义之道教育他们，用法令规章约束他们，这样才能必胜。法令平时得到执行，用来训练民众，那么民众就会信服；法令平时未能得到执行，用来训练民众，那么民众就不会信服。法令平时得到执行，说明将领与士卒之间建立起了相互信任的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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