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哥” 在我们湖北,很多人说别人“苕”,就意味着这人愚钝、愣,但我所说的“苕”哥压根儿就不这样! “苕”哥是我大叔家的大儿子,他家共四个孩子。“苕”姐是老大,“苕”哥是老二,其手下还有两个“苕”弟。 “苕”哥出生于1975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出生于1982年,他大我7岁光景。那时候,整片农村家庭都穷得叮咚响。悉心劳作一年的粮食都大半上缴了公社。只有山洞里的那十几担红苕还能安然的躺在那儿!所以,如果想吃大白米饭的话,还真难,基本上都是苕多米少! 印象中,“苕”哥上初中的时候,肩上总扛着一大蛇皮袋红苕去学校。一身单薄而破旧的衣裤,一双解放鞋踩在泥土路上溅起颗颗尘土。在那一个个寒风呼啸的日子里显得那么的寒碜、令人心疼! 倘若被母亲遇着了,会对“苕”哥打击一番:“高峰,你扛这么多米能吃上个把月吧?” “苕”哥便会露出他那一口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大笑道:“高头母哎,我这扛的是苕啊!我家哪里还有米我扛哟!这一蛇皮袋苕能供我吃半月就不错了。我肚子不晓得为咪(为什么)这么大,能吃,还容易饿,一日到黑好像都讨不到个饱肚子……”(我说的高头母是指大妈,我屋地形偏高,所以都称母亲为“高头母”、父亲为“高头爷”)“苕”哥就这么一路回应母亲,并一路不时地扭转头望向我们。 其实,母亲晓得那蛇皮袋里装的是苕,更晓得“苕”哥说肚子饿的原因。一个正长身体的孩子缺米少油的,肚子能不空么?可母亲仍要对“苕”哥说玩笑话,说穷苦人家的孩子多受打击才能有出息! 等“苕”哥的背影渐渐远去,母亲才叹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孩子总要能考上大学啊,吃了几多苦头了啊!” 日子就像家门前小溪里的水,缓缓地、无声地流走了。转眼又到了“苕”哥放假回家的时候了。 某日中午,“苕”弟来我家玩,一进门就嚷:“高头母哎,我母今日打了新谷米,有白饭吃了呢!”这家伙高兴得合不拢嘴。 母亲吓唬他:“你尽乱嚷,你母明日又得去缴粮,你家的公粮还没缴够的晓得不?以后少说你母打了新谷米!” “苕”弟被母亲吓得眼睛直眨巴:“我母说今日我哥回来的,这次要让他带几升米去学校的呢!” 果真,这天“苕”哥放假回家了,他每次回来也都不串门,宅在家里看书、记英语单词,等他返校那天才能又一次见到他肩上扛着一蛇皮袋东西。又是一身破旧衣裤,一双解放鞋踩在泥土路上溅起颗颗尘土!是那么令人心疼! 母亲便又隔远了招呼着“苕”哥:“高峰哎,这次总带上新谷米了吧?” “苕”哥又扭转头来,露出一口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回应母亲:“高头母哎,家里的新谷米还不够家里人吃十天半个月的,弟弟们正是长个的时候,要吃些白米饭好呢。我反正是这么高了,也吃惯了苕。这次不瞒你说哟,连苕皮都没让我母削,舍不得,只削去了一头一尾哟!” “苕”哥答:“有黄豆咯,黄豆只需放点盐就可以嘛,它本身是含油的嘛,高头母,我们吃惯苕的,还倒不太喜欢吃菜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似乎在我们整个小村落里回荡! 的确,大叔家人多口阔,大叔行医,四个孩子读书,家里所有的农活全靠婶婶一人操持,经常在漆黑的夜晚听到黄牛脖子上的铃铛声。父母亲便叹口气说:“这女汉子终于晓得收工了!”也常在夜深人静时,听到婶婶长长的、深深的来一声:“哎——嗬!”或是等我和母亲大半夜起来上厕所时,她又来一声:“哎——嗬!”这长长的一声,似乎划破了夜空的宁静。母亲这时也跟着叹一声:“你婶这女汉子,真够累了!” “苕”哥不负众望,时刻记住老祖宗的话——能吃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后来他毕业于武大,又去攻博,完成学业后和医学硕士生的嫂子结婚生子。 我记得“苕”哥结婚那天,他夫妻二人自己写对联贴上,对联上的内容我倒忘了,嫂子没穿婚纱,没化妆,一件并不时髦的大红棉袄、一条黑西裤,脚上一双棉布鞋(什么颜色?忘了)“苕”哥着一身西装,也并不是价钱高的那种,但看上去远胜于那些腹中空空的富人子弟。 在那简陋的土坯房里,一盆烧得正旺的碳火映红了嫂子白净的脸。“苕”哥的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 这几年常听父亲说“苕”哥一向很低调,湖北党校是他的家,他为人民办了好些暖心窝子的事儿,“苕”哥低调,嫂子也低调,这些我都晓得的。前年春节见过他夫妻二人,仍是着普通衣服,笑容可掬。到现在也没见他开车回。只是买了房,定居于武汉。一大家子聚一起,“苕”哥总向我们嘘寒问暖,却从未提及有关他自己的事儿! “苕”哥,吃苕长大的堂哥,为我们董家山人争了光。从前的我很害怕提到“土坯房”,我怕别人瞧不起我,可现在不怕了,原因很简单——土坯房能出人才。“苕”哥就是第一个,后面还有更多的“苕”孩子,就不一一举例了。 庚子年春节,我与“苕”哥等人都没回家过年,但心里一直惦念着家乡,愿辛丑牛年里,大家都牛气冲天,能与“苕”哥一起重温旧梦! 柯秀芳,阳新县人,深圳市亚鹰科技有限公司职员,爱好阅读、户外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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