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永远的牵挂

0614 许子柱宿迁高等师范学校

一

正开会，手机提示有微信，瞄了一眼，是她。“老师，我最近得了三个一等奖，两个论文，一个基本功大赛。“伴随着一个自傲的表情。我回了个赞，敛敛表情，心里却为她感到高兴。

   会后一看，她连发了几条消息，“这是我转化问题孩子的故事，我都把自己写哭了。为我骄傲吧？”我点开文档：

          星河滚烫，你是人间理想（压缩版）

第一次走上讲台，我发现自己来到一个满是爱与奇妙的地方，看着讲台下一张张的小脸蛋，一双双纯洁的眼睛，真诚的面容。我整个人猛的被拉回多年前，我想到了曾经的自己，这些孩子的眼睛里，装了和我童年时一样五彩斑斓的梦。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好好陪伴他们成长。想着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最喜欢哪一种老师，又更畏惧哪种教学方式。我一定要成为自己儿时心里期望的老师，让我的孩子成为最幸福的孩子。

    我努力做到关爱每一个学生，希望成为学生的良师益友，而不是让学生畏惧的人。无论是课堂还是生活中，注重自己的语言和语气，温柔的对待每一个学生，缩小师生之间的距离感，或者带着关爱摸一摸孩子的小脑袋，给予孩子一个爱的微笑，让学生感受到老师愿意与我接触的信号，从而形成愿意成为朋友的开端。

    班里有一个叫硕硕的男孩，初听名字脑海里就显现出一个体格高大健硕的样子。的确如此，硕硕是一名外来务工人员的孩子，父母在学校附近种植大棚。由于常常帮家里做农活，硕硕有时脏兮兮的。长期的劳动身上偶尔夹杂着让人掩鼻的气味，户外的阳光也使得他皮肤黝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憨厚，像一个地地道道，硕硕显得不太好接近，有点凶巴巴的样子。加之平时少言寡语班级里很少有人和他交朋友，硕硕在班级里显得是如此落寞与特别。让人十分心疼，我初与硕硕交谈的时候他的脸上满是小心翼翼，他的内心是如此的自卑。我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一种想与人交往的强烈渴望，但又望而却步。这样的情况下，硕硕的成绩也十分令人担忧，却也让人理解。这样的周围环境，他怎么会有心思认真学习。

   我开始关注这个男孩，尝试和他交流。想办法帮他找回自信，仔细的观察他，寻找他身上的优点。在平时的劳动中，我发现硕硕最为积极，不怕脏不怕累，总是冲到最前面，默默的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劳动中别的小朋友不愿意做的，或者做不好的事情，硕硕做的却得心应手。我发现了硕硕身上吃苦耐劳的精神，在班会上进行表扬。这个时候硕硕会羞答答的低下头。不好意思接受大家投来的赞许目光。但只此一点，硕硕还是没能融入班集体中，虽然得到了表扬，过段时间班级里的小朋友就忘记了硕硕的优点，硕硕的自信还没真正找到。

我开始和其他任课老师交流硕硕的情况，并观察他在其他课上的表现。结果又有惊喜让人发现。硕硕在体育课上，无论是跑步还是跳绳都表现得特别出色。这个时候我在脑子里想怎么能让硕硕这个优点让更多人看到呢？怎么样能让硕硕这个优点为他带来成就感,幸福感呢？到了放学的时候，我找到了体育老师和他说明了硕硕的情况，他十分乐意帮忙。体育老师说学校正在组建低年级足球队，他了解硕硕在体育课的表现，硕硕非常有希望参加校足球队。足球队选拔新球员的时候，我带领着孩子们去参加，我站在硕硕身边攥紧手心紧张着，希望他成功获得入队的资格，有机会获得成功证明自己。入队选拔是跳远比赛，硕硕果然没让人失望，跻身一跳获得第一，赢得了全班的呐喊与掌声，课后同学们围着他问：硕硕，你怎么这么厉害，我在硕硕的脸上第一次看见了笑容，那笑容令我终身难忘，犹如阳光，拨开我心中的乌云。

你以为硕硕的故事就到这里了吗？并没有，硕硕的惊喜还在继续。获得了入队资格，硕硕在足球队刻苦训练，黑黝黝的皮肤上这次流淌的是梦想的汗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太阳的光辉，让我又看到了儿时那五彩斑斓的梦啊！硕硕深爱足球，在足球队表现的尤为出色，一路披荆斩棘参加了市级男子青少年足球比赛，在“市长杯”比赛中获得良好成绩，为我校足球特色学校又添砖加瓦，贡献力量。有幸带领班级小朋友亲临现场观看足球比赛，那最黑的皮肤，最坚定的面容就是硕硕。那天他穿着8号球衣，在太阳下是如此闪闪发光，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我心中伟大的英雄。那天的风景是如此的美好，湛蓝的天、洁白的云、碧绿的草地、和硕硕鲜红的8号球衣，是我眼里最好的画面，耳畔里还有同学为他的呐喊，球场上响彻着他的名字。我想对硕硕说，这一刻全班为你骄傲，老师也为你自豪。我亲爱的孩子，你成功地证明了自己，现在再想起那段时光，老师的眼里也充满泪水，因为那是属于我们一起走过的艰辛。

后来的硕硕在班级里很多事情都做的很好，整个人也干净整洁起来，难闻的气味也不再有了，朋友和笑容也多了起来。那个活在阳光角落下的男孩，终于走出来，拥抱自己的一片光明。帮助孩子在滚烫的人间，实现自己的理想。这不就是我们做老师的意义吗？

对文沉思，我为她的自信，为她的成功由衷地感到骄傲，谁能想到几年前转本备考的她，差一点就辍学了呢？

二

    时间回到2014年12月，因为住在学校，我担任专转本班的班主任。经过半年时间的大浪淘沙，想躲避实习的、想谈恋爱陪读的同学已陆续被淘汰出局，转本的队伍已趋纯粹，留下的同学笃定虔敬，气氛也比以前沉静甚至沉闷。我的角色也由前期的秩序维护者转变成了气氛和节奏的调控者。常常赶着她们到操场上走走、跑跑，讲讲自己的考研英语学习的经历，说个笑话等。更多的时候只是到教室转一转，刷下存在感，看看没事，就悄悄退出。

   一个飘雪的晚自习，照例到教室转悠，廊道上有四位同学在背书，见到我来打算进教室，我向她们摆摆手示意无事；走进教室，前黑板左侧上方提示着考试倒计时的天数，下面列出了去琴房和画室的名单，教室的同学有的在整理白天的笔记，有的在默背书，有的在刷题，没有什么异常。我在教室踱了一圈，掩门打算走，感觉门被人拉住。定睛一看，是她，我原来班级的团支书，一位不用我操心的学生。

    “有事吗？”我微笑着问她，以为她要请假拿衣服。

“老师——”她停顿了一下，“我不想念了。”声音不大，很沉，坠到人心里，砸出翻腾水花，轰隆隆。

一个超出意料的问题，我没有丝毫的准备。看看她，她低下头。我斟酌着词句。

   “你的成绩一直很稳定，虽然英语还是不太理想，但按往常的经验判断，你转本成功是没问题的。怎么了？”

    她抬头，看看廊道两端其他背书的同学。

我转转头，看到廊道上读书的同学也在朝这看，带着好奇与困惑。“走，到楼下办公室说吧。”

      一路琢磨，没想到会有什么事。

     办公室在阴面，空调不太好，虽开着，比外面还是暖不了多少。我坐下，搓搓手，她已跟着站到办公桌边。我示意她坐下，她坐在前面老师的椅子上，似乎很沉静。

    “转本考试是一场马拉松式的竞争，不全靠聪明，更更需要意志与决心。学累了，厌了？”我眼睛要着答案。

她摇摇头。

     “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她望望我，略有迟疑。

    “为什么不坚持到最后，还有一百多天嘛！很多老师都看好你噢。”我想让气氛轻松点，语调扬了扬。

     “我是觉得，即使考上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现在就下来算了。”

     我心里有点失望，转本班成立以来，历次班会课上的心血都花落水流，白废了。

    “现在再说转本的意义，确实有点晚——”我为她否定自己前段的努力和坚持感到惋惜。扭头看看窗外，已积雪铺地，有几串脚印走向宿舍楼方向。

     “老师，我前段时间胸部不舒服，憋闷，上周末到南京看了医生。”她的语速变快了些，想赶着说完。我看着她，点点头。

    “医生说我是脊柱侧弯，以后可能会继续变形，还会压迫器官。”她眼圈有些红。

     “好不好治？需要做手术吗？”我直了直身子。这个病我竟是第一次听说，还是在自己学生身上，我感觉到我原来的教育管理经验落了空，心里没有底。

    “做手术可能要三十多万，医生说也不能完全保证好，我们也就没打算做手术。我即使考上了还有什么意义。”她擦了擦眼睛。

     似乎摆脱不掉的病痛，在疾病面前家庭的压力和无奈……这些生命的沉重突然全压在了一个孩子身上。我误解了她。

    “总会有办法的。”说出口，我也觉得很无力。“要不要让同学、学校帮着做些什么？”她摇摇头，“我现在还不想大家知道这事。”

    “如果你不念了，回到家里，怎么办呢？想好了没有？”

    “没有。”

    “或许退缩到家里会是一种更空虚、难过的生活，我也没法完全替你作主，你还需要与家里人好好商量一下。当然，更主要的还是你要与自己好好商量一下。如果是我的话，我更愿意坚持留下来，完成转本考试，只是背着问题前行，要更难一些。”

     她沉默了一会说：“老师，我再考虑考虑吧。谢谢你。”

     她走了，我查了查脊柱侧弯的知识，心情越发沉重。想起平日里她身为团支书忙碌的身影，才想起她的左右肩是一高一低，只是当时她不说，我们也都不在意。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很多人都还没有思考过病痛、死亡，而她却要过早地直面不知底的疾病。

    接下来两三天，我照常到教室转一转，她没走，也没单独找我。我也只是虚看着她的动静。没有事，就好。

    有一天，我收到了她的短信“老师，我想好了。不走。谢谢你。”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不信邪，不信鬼，在那一刻，我祈祷上苍，给她更多的眷顾。

接下来的日子，她更沉静，更坚毅。无论是晨曦初露还是晚霞满天，你都会看到她或在阶梯教室外的小楼梯上或是在廊道头孜孜矻矻地备考。不疯魔，不成活啊。

三

花开了又落了，树叶由小变大，阳光热烈起来，绿满校园，树荫满校园的时候，他们该到南京考试了。学校租的车停在综合楼北面，带队的领导和老师在组织同学有序上车。看上的差不多，我上车给他们打气、祝福，不管哪班的，认识不认识，小孩们吔声一片，向我闪动胜利的手势，我看看她，她坚毅地抿抿嘴。

     往年，当大巴车绝尘而去时，也就是我转本班主任工作划上句号的时候，心情最轻松。尽人事，听天命，所有该努力的都努力了，剩下的就是等待了，一群健硕的孩子无论考上还是考不上，生命的花在哪个角落都一样绽放。而这一次，当车开动的时候，我竟有些紧张，我祈祷上苍给需要慰藉、鼓励的她一份成功的喜悦。

    “老师，今天我已顺利到江苏第二师院报道，再次感谢您。”收到这条消息，已是丹桂飘香的金秋。有些事即使经过了，也未必明白。读着她的短信，我一直不在明白里。这件事从始至终，我一直感受到的是做老师的无力和焦灼，反倒是她给了我很多坚持的感动。

     经历了病痛的折磨或是持续威胁的人，即使刻苦自励有所成就、有所特长，要么会待人刻薄严厉，不假辞色，要么就会蜷缩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伸展不开。她以后的教师之路会怎么走呢?

努力的人总是幸运的。她在QQ空间展示着自己的大学生活：排队争琴房、庄严宣誓入党、积极参加志愿者、扮演围裙剧、组织草地音乐会……

四

    看着她发给我的演讲稿，我由衷感叹，现在为人师的她，已在用自己的羽翼去呵护需要照顾的孩子了。

故事该结束了，想想这些年她走过的路，我所知道和了解的，就像那个雪夜我转向窗外看到的那串脚印，在忧虑与不安中，其实她已走出了更坚实的人生之路。更可喜的是，老师对学生的牵挂，像接力棒一样，在我们之间传递。我看看窗外，焰焰的阳光在树叶上流淌，流到心里面，暖暖的。

作为一名教育者，起初，我常常渴望自己能一呼百应，能扭转事态，能挽狂澜于既倒，但现实告诉我，我常常是一个无力者、见证人、同行者，在许多事情面前只能承受、忍耐、倾听、接受。感恩遇见，是信任和交流，创造了美好的境界；是爱心和坚守，创造了生活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