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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近思录》

 布衣i 2021-02-19

《近思录》是我国一部重要的思想资料选辑著作。现代国学大师钱穆先生曾指出,中国古代有关人生修养的必读书是《论语》、《孟子》、《老子》、《庄子》、《六祖坛经》(慧能)、《近思录》和《传习录》(王阳明)这七部书。这就几乎把《近思录》抬高到儒家经典的地位,于此可见《近思录》对我国社会思想文化具有重要影响。
    一、作者及成书经过
    《近思录》为朱熹与吕祖谦二人所共同编订,但后来《近思录》的注解者,却大都不提吕祖谦之名。所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认为:“讲学家力争门户,务黜众说而守一尊,遂没祖谦之名。但云朱子《近思录》,非其实也。”确切地说,在《近思录》的编订过程中,朱熹起着主要作用,吕祖谦仅起辅助作用。
    朱熹,字元晦,一字仲晦,号晦庵,生于宋高宗建炎四年(1130),死于宋宁宗庆元六年(1200)。原籍江西婺源,因其父出仕福建,朱熹出生于福建尤溪,后长期在崇安、建阳讲学,因此历史上称朱熹的学派为“闽学”,并与周敦颐的“濂学”、二程兄弟的“洛学”、张载的“关学”,共同构筑了宋代道学的理论体系,而朱熹则更成为宋代理学的集大成者。
    吕祖谦(1137-1181),字伯恭,号东莱,学者称之为东莱先生,浙江金华人。曾任著作郎兼国史编修官,与福建朱熹、湖南张拭(1133-1180,字敬夫,又字乐斋,号南轩)齐名,时称“东南三贤”。南宋淳熙二年(1175)初夏,吕祖谦从浙江金华来到福建建阳,与朱熹会晤,并在朱熹居住讲学的“寒泉精舍”,与朱熹共同研读周敦颐、二程、张载的书,深感北宋四子思想学说“广大闳博,若无津涯”。出于对初学者不知所人的考虑,二人于是决定掇录四子论要,着手编撰《近思录》一书。朱熹《近思录前引》曾述编撰意图说:“惧夫初学者不知所人也,因共掇取其关于大体而切于日用者,以为此编。总六百二十二条,分十四卷。盖凡学者所以求端用力,处己治人,与夫所以辨异端、观圣贤之大略,皆粗见其梗概。”此名取意于《论语·子张》子夏所说“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之言。近思,就是由切己
    处省思、观照圣人言教,由近而远,由凡人圣。
    朱熹和吕祖谦共同编订《近思录》历时三年之久,为此,朱、吕二人曾两次会晤,并多次往来信札,彼此参详,斟酌编排。因此,编订《近思录》虽策划于淳熙二年,成书则当在淳熙五年(1178)以后。自此而后的七百余年间,《近思录》成为中国文人士大夫的一部必读书。元明清二代儒士,大多熟读《近思录》,“莫不服膺是书”(《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山于社会需求量大,明清以来《近思录》刊刻本之多,不可胜数。其中影响较著者有明正德十四年汪伟刊本、明稽古斋刊本、清正谊堂本、吕氏宝浩堂本等。即使在民国后,《近思录》各种刊本也不下十种。可见《近思录》极受明清文人的高度重视,具有类似于儒家经典的较高地位。
    二、主要内容
    朱熹与吕祖谦所共同辑录的《近思录》凡十四卷,起初只言其大纲,而无目录。朱熹说:“《近思录》逐篇纲目,一道体,二为学大纲,三格物穷理,四存养,五改过迁善克己复礼,六齐家之道,七出处进退辞受之义,八治国平天下之道,九制度,十君子处事之分,十一教学之道,十二改过及人心疵病,十三异端之学,十四圣贤气象。”
    ……

朱熹《近思录》

○朱熹序
淳熙乙未之夏,东莱吕伯恭来自东阳,过予寒泉精舍。留止旬日,相与读周子、程子、张子之书,叹其广大闳博,若无津涯,而惧夫初学者不知所入也。因共掇取其关于大体而切于日用者,以为此编。总六百二十二条,分十四卷。盖凡学者所以求端用力、处己治人之要,与夫辨异端、观圣贤之大略,皆粗见其梗概。
以为穷乡晚进有志于学,而无明师良友以先后之者,诚得此而玩心焉,亦足以得其门而入矣。如此,然后求诸四君子之全书,沈潜反复,优柔厌饫,以致其博而反诸约焉。则其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庶乎其有以尽得之。若惮烦劳,安简便,以为取足于此而可,则非今日所以纂集此书之意也。
五月五日 新安朱熹谨识
○吕祖谦序
《近思录》既成,或疑首卷阴阳变化性命之说,大抵非始学者之事。祖谦窃尝与闻次缉之意:后出晚进于义理之本原,虽未容骤语,苟茫然不识其梗概,则亦何所底止?列之篇端,特使之知其名义,有所向望而已。至于馀卷所载讲学之方、日用躬行之实,具有科级。循是而进,自卑升高,自近及远,庶几不失纂集之指。若乃厌卑近而骛高远,躐等凌节,流于空虚,迄无所依据,则岂所谓“近思”者耶?览者宜详之。
淳熙三年四月四日 东莱吕祖谦谨识

附部分《近思录》正文
卷一 道体
1,濂溪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阴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行。无极之真,二五之真,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生死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2,濂溪曰:诚无为,几善恶。德爱曰仁,宜曰义,理曰礼,通曰智,守曰信。性焉安焉之谓圣,复焉执焉之谓贤。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

3,伊川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中也者,言'寂然不动'者也,故曰'天下之大本'。'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和也者,言'感而遂通'者也,故曰'天下之达道'。

4、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惟观其所见何如耳。

5、乾,天也。天者,乾之形体;乾者,天之性情。乾,健也,健而无息之谓乾。夫天,专言之则道也,'天且弗违'是也。分而言之,则以形体谓之天,以主宰谓之帝,以功用谓之鬼神,以妙用谓之神,以性情谓之乾

6、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

7、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

8、鬼神者,造化之迹也。

9、剥之为卦,诸阳消剥已尽,独有上九一爻尚存。如硕大之果,不见食,将有复生之理。上九亦变,则纯阴矣。然阳无可尽之理。变于上则生于下,无间可容息也。圣人发明此理,以见阳与君子之道,不可亡也。或曰:'剥尽则为纯坤,岂复有阳乎?'曰:以卦配月,则坤当十月。以气消息言,则阳剥为坤,阳来为复,阳未尝尽也。剥尽于上,则复生于下矣。故十月谓之阳月,恐疑其无阳也。阴亦然。圣人不言耳。

10、一阳复于下,乃天地生物之心也。先儒皆以静为见天地之心,盖不知动之端乃天地之心也。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11、 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

12、有感必有应。凡有动皆为感,感则必有应。所应复为感,所感复有应,所以不已也。感通之理,知道者默而观之可也。

13、天下之理,终而复始,所以恒而不穷。恒,非一定之谓也,一定则不能恒矣。惟随时变异,乃常道也。天地常久之道,天下常久之理。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14、人性本善,有不可革者,何也?曰:语其性则皆善也,语其才则有下愚之不移。所谓下愚有二焉,自暴也,自弃也。人苟以善自治,则无不可移者。虽昏愚之至,皆可渐磨而进。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弃者绝之以不为,虽圣人与居,不能化而入也,仲尼之所谓下愚也。然天下自弃自暴者,非必皆昏愚也。往往强戾而才力有过人者,商辛是也。圣人以其自绝于善,谓之下愚。然考其归,则诚愚也。

既曰下愚,其能革面何也?曰:心虽绝于善道,其畏威而寡罪,则与人同也。惟其有与人同,所以知其非性之罪也。

15、在物为理,处物为义。

16、动静无端,阴阳无始。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17、仁者,天下之正理,失正理则无序而不和。

18、明道先生曰:天地生物,各无不足之理。常思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有多少不尽分处。

19、'忠信所以进德'、'终日乾乾'。君子当终日'对越在天'也。盖'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率性则谓之道,修道则谓之教。孟子去其中又发挥出浩然之气,可谓尽矣。故说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大小大事而只曰'诚之不可掩如此'。夫彻上彻下,不过如此。'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著如此说,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系今与后,己与人。


20、医书言手足痿痹为不仁,此言最善名状。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诸己,自不与己相干。如手足不仁,气已不贯,皆不属己。故博施济众,乃圣之功用。仁至难言,故止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已。'欲令如是观仁,可以得仁之体。

21、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生之谓也。人生气禀,理有善恶。然不是性中元有此两物相对而生也。有自幼而恶,是气禀有然也。善固性也,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盖生之谓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凡说人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孟子言性善是也。夫所谓'继之者善也'者,犹水流而就下也。皆水也,有流而至海终无所污,此何烦人力之为也?有流而未远固已渐浊,有出而甚远方有所浊。有浊之多者,有浊之少者。清浊虽不同,然不可以浊者不为水也。如此则人不可以不加澄治之功。故用力敏勇则疾清,用力缓怠则迟清。及其清也,则却只是元初水也。不是将清来换却浊,亦不是取出浊来置在一隅也。水之清,则性善之谓也。故不是善与恶在性中为两物相对,各自出来。此理,天命也。顺而循之,则道也。循此而修之,各得其分则教也。自天命以至于教,我无加损焉。此'舜有天下而不与焉'者也。

22、观天地生物气象。

23、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此'元者善之长也'。斯可谓仁也。

24、满腔子是恻隐之心

25、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每中夜以思,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26、中者天下之大本,天地之间,亭亭当当,直上直下之正理。出则不是。惟'敬而无失'最尽。

27、伊川先生曰:公则一,私则万殊。'人心不同如面',只是私心

28、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为两断事。'洒扫应对',是其然,必有所以然。

29、杨子拔一毛不为,墨子又摩顶放踵为之,此皆是不得中。至如子莫执中,欲执此二者之中,不知怎么执得? 识得则事事物物上皆天然有个中在那上,不待人安排也。安排著则不中矣。 

30、问时中如何?曰:中字最难识,须是默识心通。且试言一厅,则中央为中。一家则厅中非中而堂为中。言一国则堂非中而国之中为中。推此类可见矣。如'三过其门不入',在禹稷之世为中,若'居陋巷',则非中也。'居陋巷'在颜子之时为中,若'三过其门不入',则非也。

31、无妄之谓诚,不欺其次矣

32、冲漠无朕,万象森然已具。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如百尺之木,自根本至枝叶,皆是一贯。不可道上面一段事,无形无兆却待人旋安排,引入来教入途辙。既是途辙,却只是一个途辙。

33、近取诸身,百理皆具。屈伸往来之义,只于鼻息之间见之。屈伸往来,只是理不必将既屈之气,复为方伸之气。生生之理,自然不息。如复卦言'七日来复',其间元不断续,阳已复生。'物极必返',其理须如此。有生便有死,有始便有终。

34、明道先生曰: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感与应而已,更有甚事?

35、问仁。伊川先生曰:此在诸公自思之。将圣贤所言仁处类聚观之,体认出来。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也。'后人遂以爱为仁。爱自是情,仁自是性,岂可专以爱为仁?孟子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既曰仁之端,则不可便谓之仁。退之言:'博爱之谓仁。'非也。仁者固博爱,然便以博爱为仁则不可。

36、问仁与心何异?曰:心譬如谷种,生之性便是仁。阳气发处,乃情也。

37、义训宜,礼训别,仁当何训?说者谓训觉、训人,皆非也。当合孔孟言仁处,大概研穷之,二三岁得之未晚也。

38、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发而中节,则无往而不善。凡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言吉凶,皆先吉而后凶。言是非,皆先是而后非。

39、问心有善恶否?曰:在天为命,在物为理,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若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譬如水,只可谓之水。至如流而为派,或行于东或行于西,却谓之流也。

40、性出于天,才出于气。气清则才清,气浊则才浊。才则有善有不善,性则无不善。

41、性者自然完具。信只是有此者也。故四端不言信。

42、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恻隐之心,人之生道也。

43、横渠先生曰:气块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此虚实动静之机,阴阳刚柔之始。浮而上者阳之清,降而下者阴之浊。其感遇聚结为风雨,为霜雪。万品之流行,山川之融结,糟粕煨烬,无非教也。

44、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 

45、天体物不遗,犹仁体事而无不在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而非仁也。'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无一物之不体也。

46、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

47、物之初生,气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气日反而游散。至之谓神,以其伸也。反之谓鬼,以其归也。

48、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为能尽其道,是故立必俱立,知必周知,爱必兼爱,成不独成。彼自蔽塞而不知顺吾理者,则亦未如之何矣。

49、一故神。譬之人身,四体皆一物,故触之而无不觉,不待心使至此而后觉也。此所谓'感而遂通','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也。

50、心,统性情者也。

51、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由蔽有厚薄,故有知愚之别。塞者牢不可开,厚者可以开而开之也难,薄者开之也易,开则达于天道与圣人。

卷二 为学
1、濂溪先生曰: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伊尹、颜渊,大贤也。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颜渊'不迁怒,不贰过','三月不违仁'。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

2、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彼以文辞而已者陋?矣!

3、或问:'圣人之门,其徒三千,独称颜子为好学。夫诗书六艺,三千子非不习而通也,然则颜子所独好者,何学也?'伊川先生曰:'学以至圣人之道也。'

'圣人可学而至与?'曰:'然。'

'学之道如何?'曰:'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其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乐爱恶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愚者则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而亡之。然学之道,必先明诸心,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诚之之道,在乎信道笃。信道笃则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仁义忠信,不离乎心。'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出处语默必于是。久而弗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礼,而邪僻之心无自生矣。故颜子所事,则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仲尼称之,则曰:'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又曰:'不迁怒,不贰过。''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此其好之笃,学之道也。然圣人则'不思而得,不勉而中',颜子则必思而得,必勉而后中。其与圣人相去一息,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学之心,假之以年,则不日而化矣。后人不达,以谓圣本生知,非学可至,而为学之道遂失。不求诸己而求诸外,以博闻强记巧文丽辞为工,荣华其言,鲜有至于道者。则今之学与颜子所好异矣。'

4、横渠先生问于明道先生曰:定性未能不动,犹累于外物,何如?

明道先生曰: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苟以外物为外,牵己而从之,是以己性为有内外也。且以性为随物于外,则当其在外时,何者为在内?是有意于绝外诱而不知性之无内外也。既以内外为二本,则又乌可遽语定哉?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故君子之学, 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易》曰:'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苟规规于外诱之除,将见灭于东而生于西也,非惟日之不足,顾其端无穷,不可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适道,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今以恶外物之心,而求照无物之地,是反鉴而索照也。《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孟氏亦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与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两忘也,两忘则澄然无事矣。无事则定,定则明,明则尚何应物之为累哉?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是则圣人岂不应于物哉?乌得以从外者为非,而更求在内者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视圣人喜怒之正为如何哉?夫人之情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第能于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亦可见外诱之不足恶,而于道亦思过半矣。

5、伊川先生答朱长文书曰:圣贤之言不得已也。盖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天性之理有阙焉。如彼耒耜陶冶之器,一不制则生人之道有不足矣。圣贤之言,虽欲已,得乎?然其包涵尽天下之理,亦甚约也。后之人始执卷则以文章为先,平生所为动多于圣人。然有之无所补,无之靡所阙,乃无用之赘言也。不止赘而已,既不得其要,则离真失正,反害于道必矣。来书所谓欲使后人见其不忘乎善,此乃世人之私心也。夫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者,疾没身无善可称云尔,非谓疾无名也。名者可以厉中人,君子所存,非所汲汲。

6、内积忠信,所以进德也。择言笃志,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致知也。求知所至而后至之,知之在先,故可与几。所谓'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知终,终之力行也。既知所终,则力进而终之。守之在后,故可与存义。所谓'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此学之始终也。


7、君子主敬以直所内,守义以方其外。敬立而直内,义形而外方。义形于外,非在外也。敬义既立,其德盛矣,不期大而大矣,德不孤也。无所用而不周,无所施而不利,孰为疑乎?

8、动以天为无妄,动以人欲则妄矣。无妄之意大矣哉!虽无邪心,苟不合正理,则妄也,乃邪心也。既已无妄,不宜有往,往则妄也。故无妄之彖曰:'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

9、人之蕴蓄,由学而大。在多闻前古圣贤之言与行。考迹以观其用,察言以求其心。识而得之,以蓄成其德。

10、咸之象曰:'君子以虚受人。'传曰:'中无私主,则无感不通。以量而容之,择合而受之,非圣人有感必通之道也。'其九四曰:'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传曰:'感者,人之动也。故咸皆就人身取象,四当心位而不言咸其心,感乃心也。感之道无所不通。有所私系,则害于感通,所谓悔也。圣人感天下之心,如寒暑雨暘无不通无不应者,亦贞而已矣。贞者,虚中无我之谓也。若往来憧憧然,用其私心以感物,则心之所及者,有能感而动,所不及者不能感也。以有系之私心,既主于一隅一事,岂能廓然无所不通乎?'

11、君子之遇艰阻,必自省于身,有失而致之乎?有所未善则改之,无歉于心则加勉,乃自修其德也。

12、非明则动无所之,非动则明无所用。

13、习,重习也。时复思绎,浃洽于中,则说也。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故可乐也。虽乐于及人,不见是而无闷,乃所谓君子。

14、古之学者为己,欲得之于己也。今之学者为人,欲见之于人也。

15、伊川先生谓方道辅曰:圣人之道,坦如大路,学者病不得其门耳。得其门,无

远之不到也。求入其门,不由于经乎?今之治经者亦众矣,然而买椟还珠之蔽,人人皆是。经所以载道也,诵其言辞,解其训诂,而不及道,乃无用之糟粕耳。觊足下由经以求道,勉之又勉,异日见卓尔有立于前,然后不知手之舞,足之蹈,不加勉而不能自止矣。

16、明道先生曰:修辞立其诚,不可不子细理会。言能修省言辞,便是要立诚。若只是修饰言辞为心,只是为伪也。若修其言辞,正为立己之诚意,乃是体当自家'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之实事。道之浩浩,何处下手?惟立诚才有可居之处。有可居之处,则可以修业也。终日乾乾,大小大事,却只是忠信所以进德,为实下手处。修辞立其诚,为实修业处。

17、伊川先生曰:志道恳切,固是诚意。若迫切不中理,则反为不诚。盖实理中自有缓急,不容如是之迫。观天地之化乃可知。

18、孟子才高,学之无可依据。学者当学颜子,入圣人为近,有用力之处。

又曰:学者要学得不错,须是学颜子。

19、明道先生曰: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进诚心。其文章虽不中,不远矣。所守不约,泛滥无功。

20、学者识得仁体,实有诸己,只要义理栽培。如求经义,皆栽培之意。

21、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颜子、仲尼乐处,所乐何事。

22、所见所期,不可不远且大,然行之亦须量力有渐。志大心劳,力小任重,恐终败事。

23、朋友讲习,更莫如'相观而善'工夫多。

24、须是大其心,使开阔。譬如为九层之台,须大做脚始得。

25、明道先生曰:自'舜发于畎亩之中',至'百里奚举于市'。若要熟,也须从这里过。

26、参也,竟以鲁得之。

27、明道先生以记诵博识为'玩物丧志'。

28、礼乐只在进反之间,便得性情之正。

29、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安得天分,不有私心,则行一不义,杀一不辜,有所不为。有分毫私,便不是王者事。

30、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

31、论学便要明理,论治便须识体。

32、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故圣人与之。

33、根本须是先培壅,然后可立趋向也。趋向既正,所造浅深,则由勉与不勉也。

34、敬义夹持,直上达天德,自此。

35、懈意一生,便是自弃自暴。

36、不学便老而衰。

37、人之学不进,只是不勇。

38、学者为气所胜,习所夺,只可责志。

39、内重则可以胜外之轻,得深则可以见诱之小。

40、董仲舒谓:'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孙思邈曰:'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

41、大抵学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也。有安排布置者,皆非自得也。

42、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人但于其中要识得真与妄尔。

43、明道先生曰:学只要鞭辟近里,著己而已。故'切问而近思,则仁在其中矣'。'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只此是学质美者明得尽,查滓便浑化,却与天地同体。其次惟庄敬持养,及其至则一也。

44、'忠信所以进德,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者,乾道也。'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者,坤道也。

45、凡人才学,便须知著力处。既学,便须知得力处。

46、有人治园圃,役知力甚劳。先生曰:蛊之象:'君子以振民育德'。君子之事,惟有此二者,余无他焉。二者为己为人之道也。

47、'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矣'?学者要思得之。了此便是彻上彻下之道。

48、弘而不毅,则难立。毅而不弘,则无以居之。

49、伊川先生曰:古之学者,优柔厌饫,有先后次序。今之学者,却只做一场话说,务高而已。常爱杜元凯语:'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也。'今之学者,往往以游夏为小,不足学。然游夏一言一事,却总是实。后之学者好高,如人游心于千里之外,然自身却只在此。

50、修养之所以引年,国祚之所以祈天永命,常人之至于圣贤,皆工夫到这里则有此应。

51、忠恕所以公平。造德则自忠恕,其致则公平。

52、仁之道,要之只消道一'公'字。公只是仁之理,不可将公便唤做仁。公而以人体之故为仁。只为公则物我兼照,故仁所以能恕,所以能爱。恕则仁之施,爱则仁之用也。

53、今之为学者,如登山麓。方其迤逦,莫不阔步,及到峻处便止。须是要刚决果敢以进。

54、人谓要力行,亦只是浅近语。人既能知,见一切事皆所当为,不必待著意。才著意便是有个私心。这一点意气,能得几时了?

55、知之必好之,好之必求之,求之必得之。古人此个学,是终身事。果能颠沛造次必于是,岂有不得道理?

56、古之学者一,今之学者三,异端不与焉。一曰文章之学,二曰训诂之学,三曰儒者之学。欲趋道,舍儒者之学不可。

57、问:作文害道否?曰:害也。凡为文不专意则不工,若专意则志局于此,又安能与天地同其大也?《书》曰:'玩物丧志。'为文亦玩物也。吕与叔有诗云:'学如元凯方成癖,文似相如殆类俳。独立孔门无一事,只输颜氏得心斋。'此诗甚好。古之学者,惟务养情性,其他则不学。今为文者,专务章句悦人耳目。既务悦人,非俳优而何?

曰:古学者为文否?曰:人见《六经》,便以谓圣人亦作文,不知圣人亦摅发胸中所蕴,自成文耳,所谓'有德者必有言'也。

曰:游夏称文学,何也?曰:游夏亦何尝秉笔学为词章也?且如'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岂词章之文也?

58、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

59、莫说道将第一等让与别人,且做第二等。才如此说,便是自弃。虽与不能居仁由义者差等不同,其自小一也。言学便以道为志,言人便以圣为志。

60、问:'必有事焉',当用敬否?曰:敬是涵养一事。'必有事焉',须用集义。只知用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

又问:义莫是中理否?曰:中理在事,义在心。

61、问:敬、义何别?曰:敬只是持己之道,义便知有是有非。顺理而行,是为义也。若只守一个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且如欲为孝,不成只守著一个孝字?须是知所以为孝之道,所以侍奉当如何,温凊当如何,然后能尽孝道也。

62、学者须是务实,不要近名方是。有意近名,则是伪也。大本已失,更学何事?为名与为利,清浊虽不同,然其利心则一也。
63、'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只是无纤毫私意。有少私意便是不仁。

64、'仁者先难而后获。'有为而作,皆先获也。古人惟知为仁而已,今人皆先获也。

65、有求为圣人之志,然后可与共学。学而善思,然后可与适道。思而有所得,则可与立。立而化之,则可与权。

66、古之学者为己,其终至于成物。今之学者为物,其终至于丧己。

67、君子之学必日新。日新者,日进也。不日进者,必日退,未有不进而不退者。惟圣人之道,无所进退,以其所造者极也。

68、明道先生曰:行静者可以为学。

69、弘而不毅则无规矩,毅而不弘则隘陋。

70、知性善以忠信为本,此'先立其大者'。

71、伊川先生曰:人安重则学坚固。

72、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五者废其一,非学也。

73、张思叔请问,其论或太高,伊川不答。良久,曰:累高必自下。

74、明道先生曰:人之为学,忌先立标准。若循环不已,自有所至矣。

75、尹彦明见伊川后,半年方得《大学》、《西铭》看。

76、有人说无心。伊川曰:无心便不是,只当云无私心。

77、谢显道见伊川,伊川曰:近日事如何?对曰:'天下何思何虑?'伊川曰:是

则是有此理,贤却发得太早。

在伊川直是会锻炼得人,说了又道:恰好著工夫也。

78、谢显道云:昔伯淳教诲,只管著他言语。伯淳曰:与贤说话,却似扶醉汉。救得一边,倒了一边。只怕人执著一边。

79、横渠先生曰:'精义入神。'事豫吾内,求利吾外也。'利用安身。'素利吾外,致养吾内也。'穷神知化。'乃养盛自至,非思勉之能强。故崇德而外,君子未或致知也。

80、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

81、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其气,性命于德。穷理尽性,则性天德,命天理。气之不可一变者独死生修夭而已。

82、莫非天也。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领恶而全好'者,其必由学乎!

83、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世人之心,止于见闻之狭。圣人尽性,不以见闻梏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孟子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此。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

84、仲尼绝四,自始学至成德,竭两端之教也。意,有思也。必,有待也。固,不化也。我,有方也。四者有一焉,则与天地为不相似矣。

85、上达反天理,下达徇人欲者欤!

86、知崇,天也,形而上也。通昼夜而知,其知崇矣。知及之而不以礼性之,非己有也。故知礼成性而道义出,如天地位而易行。

87、困之进人也,为德辨,为感速。孟子谓'人有德慧术智者,常存乎疢疾',以此。

88、言有教,动有法,昼有为,宵有得,息有养,瞬有存。

89、横渠先生作《订顽》曰: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茕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于时保之,予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违曰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惟肖者也。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颍封人之赐类。不弛劳而厎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又作《砭愚》曰:戏言出于思也,戏动作于谋也。发于声,见乎四支,谓非己心,不明也。欲人无己疑,不能也。过言非心也,过动非诚也。失于声,缪迷其四体,谓己当然,自诬也。欲他人己从,诬人也。或谓出于心者,归咎为己戏。失于思者,自诬为己诚。不知戒其出汝者,归咎其不出汝者。长傲且遂非,不智孰甚焉!

90、将修己,必先厚重以自持。厚重知学,德乃进而不固矣。忠信进德,惟尚友而急贤。欲胜己者亲,无如改过之不吝。

91、横渠先生谓范巽之曰:吾辈不及古人,病源何在?巽之请问,先生曰:此非难悟。设此语者,盖欲学者存意之不忘,庶游心浸熟,有一日脱然如大寐之得醒耳。

92、未知立心,恶思多之致疑。既知所立,恶讲治之不精。讲治之思,莫非术内。虽勤而何厌!所以急于可欲者,求立吾心于不疑之地。然后若决江河以利吾往。'逊此志,务时敏,厥修乃来。'虽仲尼之才之美,然且敏以求之。今持不逮之资,而欲徐徐以听其自适,非所闻也。

93、明善为本。固执之乃立,扩充之乃大,易视之则小。在人能弘之而已。

94、今且只将尊德性而道问学为心,日自求于问学者有所背否?于德性有所懈否?此义亦是博文约礼,下学上达。以此警策一年,安得不长?每日须求多少为益。知所亡,改得少不善。此德性上之益。读书求义理。编书须理会有所归著,勿徒写过。又多识前言往行。此问学上益也。勿使有俄顷间度。逐日似此,三年,庶几有进。

95、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96、载所以使学者先学礼者,只为学礼则便除去了世俗一副当。习熟缠绕,譬之延蔓之物,解缠绕即上去。苟能除去了一副当,世习便自然脱洒也。又学礼则可以守得定。

97、须放心宽快,公平以求之,乃可见道。况德性自广大。易曰:'穷神知化,德之盛也。'岂浅心可得?

98、人多以老成则不肯下问,故终身不知。又为人以道义先觉处之,不可复谓有所不知,故亦不肯下问。从不肯问,遂生百端欺妄人我,宁终身不知。

99、多闻不足以尽天下之故。苟以多闻而待天下之变,则道足以酬其所尝知。若劫之不测,则遂穷矣。

100、为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不尔,皆为人之弊,卒无所发明,不得见圣人之奥。

101、文要密察,心要洪放。

102、不知疑者,只是不便实作。既实作则须有疑。必有不行处,是疑也。

103、心大则百物皆通,心小则百物皆病。

104、人虽有功,不及于学,心亦不宜忘。心苟不忘,则虽接人事即是实行,莫非道也。心若忘之,则终身由之,则是俗事。

105、合内外,平物我,此见道之大端。

106、既学而先有以功业为意者,于学便相害。既有意,必穿凿创意作起事端也。德未成而先以功业为事,是代大匠斫,希不伤手也。

107、窃尝病孔孟既没,诸儒嚣然,不知反约穷源,勇于苟作。持不逮之资,而急知后世。明者一览,如见肺肝然。多见其不知量也。方且创艾其弊,默养吾诚。顾所患日力不足,而未果他为也。

108、学未至而好语变者,必知终有患。盖变不可轻议。若骤然语变,则知操术已不正。

109、凡事蔽盖不见底,只是不求益。有人不肯言其道义,所得所至不得见底。又非于'无言无所不说'。

110、耳目役于外。揽外事者,其实是自堕,不肯自治。只言短长,不能反躬者也。

111、学者大小不宜志小气轻。志小则易足,易足则无由进。气轻则以未知为已知,未学为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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