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家过年，在哈尔滨香坊火车站下车，然后去机场。 香坊火车站，途经无数次，哈尔滨的一个小站而已，不曾留意。近几年才知道它是1898年沙俄所建，是大名鼎鼎的中东铁路上的一等站，坐落于哈尔滨站东南方向的香坊区。 香坊老站 算起来，小站存在有123年了。1898年这里是个制酒作坊，叫田家烧锅，俄国人看中了作坊的32间房舍，想作为工程人员的宿舍，经协商用8000两银子买下了所有财产。6月9日第一批俄工程技术人员进驻田家烧锅，中东铁路公司将这一天确定为中东铁路的纪念日，后来俄国人也把这一天作为哈尔滨这座城市的诞生日。当时说的哈尔滨就是现在的香坊。 现在，为了缓解哈尔滨车站的客流压力，有的车次在香坊车站终到或始发。我才有机会下车浏览站区。 正午时分，阳光照得香坊老站房光洁如洗，在巨大的列车面前显得娇小，约三节车厢长，比车厢稍高。 典型的俄式建筑，绿色的屋顶，高大的门窗上拱下方，有白色的窗框；凸起的白色窗楣、门楣、各种装饰条线；整体黄白相间，清新淡雅，像孩童用积木搭成的童话房子。朝着列车的那面墙，一大溜上圆下方瘦瘦高高的玻璃窗。充满悠久历史的站舍为哈尓滨市一类历史保护建筑，广场新景观与典雅的车站建筑、百年老水塔和钟楼等相映成趣，成一道异国风情的靓丽风景。 一百多年的历史中，值得庆幸的是，它居然安然无恙，没经过大的改建，基本保留着原始的风貌。我随人流从最西侧的门进去经候车室出站。经过百年历史建筑，却怯怯地不敢进去。感觉里古是古，我是我，中间总隔了一层。我如乡下的小儿，眼睛余光里，室内的装修与典雅的外墙相比朴素得如布衣百姓。近200平米空荡的房间，只看见几根四方的立柱。室内是要常粉刷装修的，漫长的岁月里，不知进行了多少次。原有风格、情调怕是早就无人知晓了，根本无法使建筑内外风格统一。所以我实际看到的可能不是百年前的模样。因为与香坊站同期建设的圣尼古拉教堂，全木结构的红松都选自加拿大，俄境内的画师用一个月的时间手绘了室内装饰，又从俄境内运来了1866年铸的大钟和6个小钟。照此水准，香坊车站内部不该是现在样子。 走出站舍，又不忍马上离去。回眸车站朝着市区的这一面，比车上看到的那一面更漂亮。站前广场视野开阔，不再局限展台那一小片面积了。有东、西两端和中部候车室三个突出部呈山字型，明显的凸凹中表现出典型的俄式建筑特色。绿色屋顶映衬着高挑的红色镂空“香坊站”几个大字，下面悬挂着人民铁路的路徽。与众多俄式建筑一样，装饰得协调精美。 对着候车室入口那条街，有一段被玻璃覆盖，围有金属俄式锁链围栏，古铜色的。十分好奇，过去一看，玻璃覆盖着的竟是一段铁路。是1898年中东铁路的实物标本，真实的碎石路基，枕木，老道钉固定的钢轨。路段的尽头、车站的正前方立一块深褐色、近似椭圆的不规则石碑，上面用中文刻着香坊火车站历史。如果再有个百年前的老火车头就好了，这样想着又发现远处隐现着一座高耸的欧式钟楼，方形的罗马数字石英钟远远凝视着车站，锥形塔顶像削尖的铅笔直刺青天。还有8座人型信号机仿照铁路调车信号制作，错落有致地蹲坐在百花丛中，格外引人注目。信号灯呈红绿两色，黑色人造大理石质，做工精细，栩栩如生，我从信号灯旁走过凝视片刻还以为是真的。很具年代感的香坊火车站，常有电视剧组来拍外景，电视剧《悬崖》、《夜幕下的哈尔滨》剧组都来过。
中东铁路干线从满洲里到绥芬河，支线从哈尔滨到大连，全线2522.8公里，初建时沿途有104个车站，虽是定型设计，但风格各异。百年的风雨侵蚀，社会变迁中，有的破损，有的斑驳，有的蒙尘，有的拆除。甚至有些完全找不到昔日的影子。香坊站舍历经了中东铁路、北满铁路、人民铁路三个时期仍较好地保存着原貌，实属罕见了。 去机场的出租车上，司机告诉我，玻璃路段长12.5米，宽2.5米，钢化玻璃面向下80公分才是铁路标本。我问他香坊站到哈尔滨站有多远。他说，直线距离大约6公里左右，看怎么走，一般走中山路、红军街到哈站是最近的。 2017年哈尔滨站拆除重建后我再没去过。问及新站情况，司机说：“和早先老毛子站像极了，很漂亮，比第二次改建的强多了。”接着又说：“老哈尔滨火车站，原汁原味的俄罗斯，就连里面的餐厅也是俄罗斯口味，有牛奶和黑列巴。可能还有红肠和奶酪，我都记不得了。后来为了庆祝东北新曙光，活生生的给拆了。网上说济南火车站拆了可惜了，那都是没见过哈尔滨的车站漂亮，不然会哭的更伤心！1960年拆了扩建，到1989年才完工，整整扩建了29年！几经折腾好不容易把两个大车店连在一起的火车站，和原来的比用一个词来形容，“磕碜”。把俺们东方小巴黎的面子丢得一干二净。是全世界最丑的火车站之一，没有之二。后来实在没招儿了，又照着人家原来的模样弄了一个。” 的确，老哈尔滨那米黄色新艺术运动风格的欧式建筑在红军街的高岗上即能望见，在灰蒙蒙的城市环境里，米黄色显得轻盈、明快。还有繁体的哈尔滨站名，站顶的报时大钟；站前叮叮当当的有轨电车、拖着大辫子的无轨电车和高耸的苏联红军烈士纪念塔。哈尔滨站和香坊站始建同期，香坊站保持了原貌，哈尔滨站却三起三落，建了拆，拆了建，虽然2018年的新站舍酷似百年老站原貌，但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感觉不知哪里长的不像。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明白，受老站影响太深，犯了认识上的错误，新站不是老站的复原，而是保持俄式风格的扩建，不需要原汁原味、原汤原食。在这样的认识下审视新站，心胸豁然。俄式风格的建筑，宏伟靓丽，宛如宫殿。 铁路是于我有缘的，十分遗憾的是，从小长在北大荒，探亲访友，公务私干都离不开火车，竟为什么没有对铁路有过多少留意？半辈子过去了，才觉得铁路沉甸甸的历史这般活泼新鲜，就像一杯老酒越品越有滋味了。 什么南满铁路，北满铁路，中长铁路其实都是中东铁路，只是不同历史时期的命名。离开了中东铁路的架构东北铁路就成了无纲之网。有幸去过的干线终点绥芬河老站、一等枢纽哈尔滨俄式老站及支线终点旅顺俄式老站还有些印象，而那些不曾停车瞬间闪过的四、五等小站，连模糊的印象都泯灭了，特别是那些高低错落有致、全木结构的，怕是再难复现，连照片都难寻了。滨绥线上的爱河、伊林、磨刀石、下城子、马桥河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尚有些印象，是否健在，不知道了。 中东铁路在建设的同时，还在沿线铁路附属地建造了大量公共设施和民用建筑，设计的十分精心，许多极具特点的建筑十分精美，甚至在俄罗斯经内都很难找到。作为中国东北地区的一条重要交通运输走廊，站舍建筑最具艺术风格，最具多样化，是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 可叹清末国力衰败，愈是被侵略，愈是向南逃，愈是要封闭。对汉人封禁东北近三百年的时间里，俄人趁机进行地理勘测分析，到了如指掌的程度。暂且搁置那段屈辱及沙俄修建中东铁路之目的，毕竟大铁路给古老、贫穷、衰弱的中国带来了西方现代文明，使东北在上世纪初就进入了工业化时代。 随着东北经济的兴衰，中东铁路渐渐被人淡忘。试想，一百余个设计精湛的俄式站舍，今年少一个，明年又少一个.......取而代之的是些四不像的牛头马面，将是多么痛心的事。对于那些已经完全拆除的站舍建筑，除了从老照片中欣赏其昔日风采，剩下的也只有无尽的遗憾了。 可惜了，中东铁路沿线那些拆除的百年俄式建筑。 【插图照片由本文作者从网络搜集，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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