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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金类系》后记

 許學仁 2021-03-04

笔者对青铜器的兴趣,始于在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转入管理工作之后。因为不再有时间下田野,每天冗杂的事务性工作之后,也没有心境静下来搞专业,翻看青铜器图录就成为笔者最接近商周考古专业的消遣。现在看来,这种消遣也不失为一种学习青铜器的方式。毕竟,作为物质文化研究者,不断加深对研究对象的了解甚至是理解,既是一种基本功的要求,也是学科发展的必然趋向。初次接触海外收藏青铜器是在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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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有幸借“孔子时代的音乐”(湖北省博物馆和美国弗利尔美术馆合办)展览的公务之便,访问美国华盛顿特区的弗利尔美术馆和赛克勒美术馆。那个时候笔者刚刚开始尝试青铜器研究,在参观两个美术馆的中国青铜器展览,特别是在时任中国上古部主任苏芳淑先生带领我们参观两馆库房时,被这里中国青铜器收藏的丰富和精美所深深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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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笔者在美术馆书店里看到贝格立的赛克勒商时期青铜器图录时,既折服于贝教授对不同专题资料爬梳的细致与系统,又惊诧于贝教授对中国南方青铜器的许多认识也是笔者心下所悟。笔者买下了这本图录,才开始意识到做中国考古,在视野上不能再局限于中国。幸运如我,2002年获美国国家艺术馆高级视觉研究中心(CASVA)资助研究北美地区收藏中国南方地区青铜器(感谢巫鸿先生,他在多年以后才不经意地提及他是当年这一国际学术交流项目的评委)。CASVA是一个访学制的学术机构,学术秘书们为访问学者准备常用图书、落实参观计划并联系拟访问的博物馆,学者们在这里的访问很舒服。该项目在安排上包括两个月旅行参观博物馆,两个月寓住在华盛顿特区。笔者因此有足够的时间浸泡在弗利尔和赛克勒两个美术馆的库房和图书馆内。当时笔者对青铜器的知识十分有限,在库房观摩和拍照一件青铜器有时需要两三个小时,美术馆库房管理员常规的做法是把笔者反锁在库房里面,下班时再放出来。除了通过网上预约就可以观察库房青铜器,在弗利尔和赛克勒两馆,学者观察青铜器时还可以拍照、查阅图录和索取收藏档案,因此这里是许多学者都认为访问体验感最佳的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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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其后多次重返,包括2013年作为一个青铜器研讨班特约教授,在这里都有同样的感受。此后,2007—2008年、2012—2013年两个学年,以及2016年、2018年两个季度,笔者分别有机会受邀到普林斯顿大学、哈佛大学、芝加哥大学以及法国高等实验研究院访问,此外也利用参加学术会议的机会,有比较长的时间在欧美、日本等地继续寻访并观察海外中国青铜器,搜集相关收藏的著录资料,掌握海外收藏的基本情况。访问海外博物馆特别是参观博物馆库房,经常是一个人与青铜器相伴,很容易静下来观摩,也常有考古发现般的意外惊喜。2002年在时任中国部主任、现馆长沈辰先生安排下观摩皇家安大略博物馆库房收藏整整一周的时间,最后一天在库房底层两个抽屉中看到明义士收藏殷墟陶范——那时候殷墟陶范在国内考古界罕有提及,笔者当即放弃了安排好的第二天大瀑布参观,沉浸在这些细碎的陶范中。2013年笔者和陈昭容先生准备配合许杰馆长整理布伦戴奇藏青铜器,两个星期待在旧金山亚洲艺术馆地下库房遍观布氏青铜器,看到许多未曾见过的精品,大饱眼福。参观青铜器更多地会留下疑问,笔者至今还在打听芝加哥大学斯玛特美术馆2002年借展的一件簋圈足下是否有悬铃,还在好奇印第安纳波利斯美术馆展柜中一件曾伯陭壶是否为清末民国初的仿制品,如此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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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访学,特别是在每次时间较长的访问项目中,总能参观几十家博物馆,观摩中国和世界不同地区艺术品,很是过瘾。当然伴随访问的,也还有奔波的辛苦和游历的奇妙。每一次博物馆之旅中,背负的双肩包中标配有电脑、单反和卡片相机、手电筒、望远镜、记录本以及水杯等日用品,特别是早年电脑、数码相机笨重,且需携带不同的电源适配器,参观旅行中都是负重而行。2002年在北美参观,当时的相机记忆卡内存很小,电池待机时间也短,经常需要在参观中转存照片到电脑中,还要找电源为电脑和相机同时充电。还记得当年在波士顿美术馆中国青铜器展厅借充电之机小憩,远处飘来时断时续的钢琴声,不同维度的文化、空间和时间在那一刻感染着自己。2013年在美国西海岸的旅行中,笔者用1美元早早抢订到从洛杉矶到旧金山的Meagbus廉价推销。这趟通宵汽车一大早到达旧金山,笔者下车后步行去亚洲艺术馆,其间穿过流浪者聚集的金门公园,看到他们早上起来,彼此打着招呼,在苦难人生中享受着片刻的快乐。旅行中会有各种奇遇,有在纽约街头问路得到娴熟英语No Speaking English的回复,也有路人不想浪费而主动递上的大麻烟,甚至有碰到来自“巴铁”的出租车司机相见甚欢。更多的时候,是遇到素昧平生的人的热情帮助和友好相待,笔者享用过素食主义者宣传展示的美味菜羮,搭乘过路人主动的顺风车,多次有邻居引导参观当地名胜,还有多次在地铁上因为行李擦碰到别人而被微笑地宽容。体验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价值观,与体验不同的青铜器,通融之处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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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美国国家艺术馆高级视觉研究中心、普林斯顿大学唐中心、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学社、芝加哥大学人文学院、奈良国立文化财研究所、法国高等实验研究院等学术机构的资助。感谢贝格立、付罗文、许杰、罗泰、李永迪、荆志淳、沈辰、小寺敦、丹羽崇史、杜德兰诸位先生的邀请,让笔者有多次学术访问的机会来观摩青铜器。在海外访问中,还得到许多先生的支持,如常青、程薇娜、舒悦、孙志新、龚继遂、李润权、毛瑞、李若虹、刘大伟、经崇仪、刘怡玮、史可安、王海城、杨妍、王炎溪、凤仪城、孙僖、广川守,以及许多在此未及具名的朋友,这里再次表示感谢。

《吉金类系》文集的出版,首先要感谢周广明先生的创意。2009年笔者从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调入武汉大学之后,广明兄连续几次电话找笔者约稿。那时候的《南方文物》还没有像今天这样火热,广明兄常以民国报人般的办刊热忱组稿。2010年我二人商量了一个宏大的写稿规划,笔者在《南方文物》的《别具只眼》栏目中,争取每期写一篇关于海外收藏商周青铜器研究的稿子,形成《吉金类系》。这样的努力坚持到2015年,终因笔者承担盘龙城大遗址考古项目等原因精力不济而停下。最近几年又断续地写了几篇相关的文章,这里一起结集出版这本文集,算是对过去20年关注海外中国青铜器的一个初步交代。

文集中有6篇论文是和朋友合著完成的,其中《转变与个性——苏富比(纽约)2012年秋拍青铜器过眼录》《殷墟文化时期的觚与觚形尊——记2013苏富比春拍的几件青铜器》《朱利思·艾伯哈特收藏的中国古代青铜礼器》《记一组流传于海外的清人旧藏》《关于重现的陈侯壶》是和汪涛先生合著的,《记亚盉青铜器》是和蒋白浪先生合著的。笔者早年的一篇涉及海外青铜器收藏的文章《北美地区所见中国商时期南方或南方特征青铜器》,未收入本文集,这里特做说明。

希望在下一个十年内,自己还有学术热情探寻和解读海外青铜器,以飨研究同好。铭此以励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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