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在街上，从路边的店铺里传出一首熟悉的，令我百听不厌的歌曲：''父亲是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感人的歌词，动人的旋律，一阵阵刺痛着我的心。 父亲这两个字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遥远太陌生了，随着歌声渐渐离我远去，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极其严厉的，这点表现在对待我的学习上尤为突出。小时候，我的算术很差，有天晚上，父亲在检查我的作业时发现我十道题错了六道，立马急了，挥起手中的筷子就要抽我，不等筷子落到头上，我拔腿跑出了家门。这一跑不要紧，吓得我躲在邻居大娘家的柴禾垛后再也不敢出来了。我娘喊着我的名字来回找了我好几遍我都没敢答应，直到夜深了，娘再次带着哭腔来找我，我才战战兢兢地跟她回了家。见我回来，父亲忙把热好的饭端到我面前，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妮儿，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打你，可你错的题太多了，学习一定要用脑子用心才行，念不好书，将来长大了你干什么都不行啊！''看着我吃完饭，他又把我做错的题给我认真地讲了起来，一遍不会再讲一遍，直到我弄懂为止，看着我把题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在作业本上，他才上炕睡觉，那会儿，已经半夜了，见父亲干了一天的活还要教我写作业，我心疼的流下了眼泪，从那夜，我理解了父亲的苦心，开始努力学习，发誓长大后好好报答他，可不曾想，他却没能等到这一天。 父亲特别爱读书看报，从外边回来，不是带回几张报纸，就是带回一部小说，他没空看时，我就拿来翻翻，那时，年幼的我认识的字还不多，父亲只要有空，就会教我认识一些，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应该是长篇小说'《敌后武工队》了，父亲是利用晚上的时间陪我读完的，这部小说是父亲陪我读的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我现在想想，自己之所以这么热爱文学，一定是小时候受了父亲的影响吧。父亲不但对地里的庄稼活样样精通，还经常去外面闯荡，这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的。他先后在染坊和磷肥厂上过班，一九七三年他曾只身去天津，从那里给母亲买回来一辆军马牌自行车，让她骑着去开会。当时，这件事在我们村里还引起不小的轰动，好多人来都来看这辆来自天津的自行车。冬天，父亲出去进来经常披件黑色的棉大衣，大娘戏称他为洋人。总之，在那个年代，父亲也算是个能人吧。 父亲是个热心人，村里谁家遇上个大事小情的，他都会义无反顾地伸出援手。记得有天夜里，我睡得正香，突然发生了地震，父亲叫醒我们娘仨儿，胡乱穿上衣裳，便冲出大门，去外边大声呼喊邻居和村民起来，幸亏大伙听到他的喊声跑的及时，才没有发生人员伤亡。多年以后，人们说起那次地震，依然对父亲充满感激。 一九七六年，是我终生难忘的一年，那年，父亲在磷肥厂拉脚儿，经常驶着驴车出门送货。十月的一天，姜堂村的一个大叔来叫他一起出门拉木料，临走，他拿起桌上一张刊登着首都人民沉痛悼念毛主席的报纸边看边说，''我再看一遍，往后怕看不到了''这句话，不知别人往没往心里去，我却牢牢记住了。父亲出事之后，我一直在琢磨，难道他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不然，怎会说出这样的话？父亲出门后的一天下午，好像是个星期天，我正跟着母亲在棉花地里干活，邻居兰姑来叫我娘俩回家，从她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家里大概出事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兰姑没让我们回家，而是把我们领到了大爷家，一进大爷的屋门，我就傻眼了，只见里面坐了整整一屋子人，有大爷一家，队上的大小干部，还有一些亲戚和解放军驻村工作组的全体成员。大家都阴沉着脸，仿佛天就要塌下来似的，他们告诉母亲一不幸的消息，父亲在运木料途中，为抗起一根从车上掉下来的木头，被活活砸死了！当时，我感到，天真的塌了！第二天，悲痛欲绝的母亲领着哥哥去火葬厂向父亲做最后的告别，我没敢去，因为我看到了父亲从外面拉回来的被子上的斑斑血迹，怕见到他的遗容不再完好。想不到，多年以后，这成了让我悔恨终生的痛。 一九七六年，不单是我们国家灾难深重的一年，更是我家的一个大灾之年，这年，我失去了疼我爱我的父亲。我多想在犯了错后再挨他一顿打呀，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如今，每当我看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姐妹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去看望他们的父母，便会羡慕不已。父亲在世的时候，为人坦诚，热情，办事干脆利落，对所有的亲人更是关怀备至，认识他的人至今回忆起来，都对他怀有敬佩之情。所有这一切连同他生命最后一刻的那个壮举，虽然称不上伟大，至少可以说是值得我们做儿女的一生学习的榜样。虽然没有了父亲的日子更加艰难，但我没有退缩，而是沿着他的足迹，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了过来。今天，我想对九泉之下的父亲说—— 如今的生活已是今非昔比，您的儿女已不再为填不饱肚子发愁，电灯电话早已成为现实，您当年用来拉货的驴车也早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庄稼人正驾驶着一辆辆自己造的三轮和轻卡奔跑在连接城市与乡村的柏油路上，用他们的智慧创造着可观的财富。我想，您如果在天有灵，听到这些，一定会感到欣慰，因为这也是您当年所期盼的。遗憾的是，您没有福份看到并享受这一切了，下辈子，我当牛做马也要好好孝敬您，亲爱的父亲，安息吧，您的女儿永远怀念您！ 特邀作家简介：施玉珍，山东高唐人，高唐县作协会员，自幼喜爱文学，有多篇首散文及诗作发表于省内外文学杂志及网络媒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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