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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辛:另外那个女人

 Daweb_YN 2021-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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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丽丝·莱辛(1919.10.22-2013.11.17) 英国作家。2007 年获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称她为“女性经验史诗的抒写者,以怀疑、激情和远见审视了一个分裂的文明”

另外那个女人(节选)
[英] 多丽丝·莱辛著;杨振同 译
选自莱辛《十九号房间》

罗丝的母亲一天早上过马路去买东西的时候被撞死了。有人把罗丝从工作单位找回来,一个年轻的警察笨嘴拙舌的,说不好同情的话,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说:“你应该告诉你爸爸,小姐,他应该知道。”他蓦然间觉得奇怪,她居然没有主动提出来,而是表现出好像一切责任理所当然都必须是她的。他觉得罗丝镇静得有些不自然。她嘴唇绷得紧紧的,眼里流露出紧张的神情。他坚持叫她爸爸来;罗丝就给她父亲捎了个口信;但他一回来,她就给了他一杯茶,直接让他躺床上去了。约翰逊先生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小老头,玫瑰红色的头皮上稀稀拉拉搭着几缕浅色的头发,一双蓝蓝的眼睛透着率直和信任。然后她回到厨房,言谈举止都让那个警察觉得,她希望他离开。走到门口,他怯生生地说:“唉,我很抱歉,小姐,我真的很抱歉。一件可怕的事啊——你不能责备那个卡车司机,而你妈妈——也不是她的过错。”罗丝那张苍白、吃惊的脸转向他,那双冷冰冰、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刻薄地说:“抱歉也补不好碎了的骨头。”这最后几个字似乎把她吓了一跳,她咧咧嘴,脸颊蠕动着,似乎泪水要滚滚落下,然后又咬紧了牙关。“他们那些个卡车,”她狠狠地说,“他们那些个机器,它们应该受到制止,我就是这个想法。”这番不理智的话反倒鼓励了那位警察:快要落泪了,他觉得那种感情对她会有好处。他鼓励地说:“说得是啊,小姐,可是没有了机器我们就没辙,您说我们现在是不是这样?”罗丝脸色没变。她礼貌地说:“是吗?”那意思是怀疑,是不予理会;那最后两个字的意思是:“你保留你的意见,我保留我的意见。”这两个字把整个机器时代给审查了,一笔勾销了。那个年轻的警察犹犹豫豫还在履行职责,就问道:“难道就没有什么人来陪您坐坐吗?您脸色看上去可是不好啊,小姐,我说的是真话。”
“什么人都没有。”罗丝简短地说,说完又加了一句,“我没事儿。”她那口气有些不高兴,于是他就离开了。她在桌边坐下,对自己刚才居然说了那样的话感到震惊。她想:我应该告诉乔治……但她却没有挪窝。她茫然环顾整个厨房,心里围绕着好几个想法,七上八下,模模糊糊地转来转去。一个想法是,她父亲受打击很大,她光忙活他就腾不出手来。另一个想法,那个警察,那些个当官儿的——他们都爱管闲事,他们知道对每个人来说什么是最好的。她发现自己盯着墙上的某一幅画看个不停,心里想着:现在,我可以把那幅画取下来了。现在她走了,我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她觉得有些愧疚,但她几乎立即就麻利地站起身,把那幅画取了下来。画上是暴风雨中大海上漂荡的一艘战舰,她讨厌这幅画。她把画放进旁边一个橱柜里。然后,看到墙上那个空荡荡的白色四方块,她心里觉得不安,就换上了一份画有黄玫瑰的日历。接着她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开始给父亲做晚饭,心里还在想着:我待会儿叫醒他,让他吃点儿东西,吃上口热乎乎的东西对他有好处。
吃晚饭的时候,父亲问:“乔治在哪儿呢?”她的脸离他很近,带着怒气,她说:“不知道。”他感到意外,也感到震惊,他不满地说:“可是罗西(即Rosie,是Rose的昵称),你应该告诉他,只有这样做才对。”现在,明明知道这样做才对,她却一整天都武装着自己,跟这种想法作对;然而她知道,她迟早都必须告诉乔治,所以,她洗完锅碗,就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纸,坐下来写信。她和父亲一样感到意外:她为什么不想告诉乔治呢?父亲带着他那种性格的人特有的不温不火的口气表示不满:“可是罗西,你干吗不往厂里给他打个电话呢?他们会把信儿捎给他的。”罗丝假装没听见。她写完信,在手提包里找到几个买邮票用的铜板,就出去把信寄走了。事后,她不禁想到乔治老大不情愿地过来的样子,不情愿才配得上恐惧的名分。她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很快就上床了,为的是在睡眠之中迷失自己。她梦见了撞死母亲的那辆卡车;也梦到一台庞然大物般黑乎乎的机器,毫不留情地晃动着它那巨大的臂膀,晃来晃去,晃来晃去,对罗丝构成巨大的威胁。
乔治是第二天晚上下班回来后才发现那封信的。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她怎么是现在给撞死的?干吗不等到下个礼拜,我们结了婚以后再撞死呢?这么残酷自私的念头把他吓了一大跳。可是话说回来了,他和罗丝如今已经好了三年了,他不禁觉得,这起可怕的毫无意义的死亡事件给他们的婚礼罩上了一层阴云,这是残酷的命运啊。他本就不喜欢罗丝的母亲:他觉得她是一个大惊小怪、十分霸道的女人;可是就那样给撞死了,死得那样突然,还是精力充沛的五十多岁——他突然想到:可怜的小罗西,她会急坏了,还有她爸爸,他就像是一个大婴儿;我最好尽快赶到她身边。他正要把信塞进衣兜,突然想到:她干吗要写信呢?她干吗不往厂里打个电话?他看看信,才发现约翰逊太太早在昨天上午就给撞死了。他先是太吃惊了,生不起气来;接着就气得不得了。“什么!”他咕哝着,“真他妈见鬼——她这是在干吗?”他是这个家庭的成员,不是吗?——或者说差不多就是了。而她却给他写死板的短信,开头称呼为“亲爱的乔治”,结尾落款为“罗丝”——没有“爱你的”三个字,连“你忠实的”这几个字都没有。然而盛怒之下,他感到深深的不安。他想起来了,她最近一直都心神不宁,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样子,这几乎可以被认为是冷漠。比方说,他带她去看要做他们新房的那两间屋子,她并没有像他那样喜滋滋的,而是提出种种反对意见。“看看所有那些个楼梯,”她说,“这么高。”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你简直会以为,她对和他结婚成家并不怎么热心——可是这种想法是没有根据的,他立即就放掉了。他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三年前,她曾再三恳求要他们立即结婚呢,她并不介意冒冒险,她当时说;很多人还没有他们钱多,但照样结婚了。然而他是个慎重的人,就说服她等一等,等到有某种保障再说。他犯的错误就在这个地方;他现在打定主意,他当初应该完全相信她的话,和她立即结婚才对,然后……他匆匆地走了半个伦敦城去安慰罗丝;他满脑子一直想的都是她那焦虑不安、悲痛欲绝的模样;他感到忧心忡忡,宛如一个迷路的孩子。
当他进了厨房,他心里并不清楚会看到什么;但他发现她就在桌边,坐在她往常坐的位置,两手交叉放在胸前,脸色苍白,眼睑凝重,然而却相当地镇定自若。这倒是他意想不到的。厨房纤尘不染,散发着肥皂水的气味,还有一种干净温馨的气息。很显然,这地方刚刚进行过一番彻底的擦洗。
罗丝沉重的眼神转向他,说:“乔治,你过来了真好。”
他原来一直想要给她一个安慰的吻的,但这句话使他感到吃惊。他恼怒的感觉加深了。“喂,”他责备地说,“这都是咋回事,罗丝?你干吗不让我知道?”
她脸色有些不安,但却轻描淡写地说:“事情很快就过去了,他们把她弄走了——让你也受到打扰,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了。”
乔治拉出来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他原以为,都三年了,对罗丝没什么新的东西要了解了。然而此时,他瞟了她一眼又一眼,每一眼都满含着忧虑和不安;她好像是一个陌生人。从外表看,她小小的,黑黑的,太瘦了。她那张脸苍白,轮廓分明,有着不规则的美。她通常穿一条黑色裙子,着白色衬衣。她常常深更半夜了还不睡,那件衬衣又是洗,又是熨的,所以一直是洁净如新的。这份洁净如新、整整齐齐是她最显著的特点。“你那样子就好像要是有人拉着你从树篱那儿穿过再穿出,你头发还是纹丝不乱。”他曾经这样取笑她。对此她可能回答:“别逗我笑啊。我怎么能办到?”她一直都不苟言笑,在这样的时候,他就会很幽默地叹口气,承认她没有幽默感。不过,他真的很喜欢她那股严肃劲儿,她那沉静的实用精神。他靠的就是她这样。这时他很是无助地说:“别难过啊,罗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没有难过。”她毫无必要地回答,她静静地看着他,或者确切地说,她透过他在看,带着一份耐心等待的样子透过他在看。他此时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忧虑不安。“你爸爸怎么样?”他问。
“我让他喝了一杯香茶,打发他上床睡了。”
“这事儿他怎么承受啊?”
她似乎耸了耸肩。“啊,他很伤心,但这会儿他伤心劲儿快过去了。”
此刻,他长这么大了,却想不出一句话要说。钟表的嘀嗒声似乎很响,他两只脚换过来换过去,弄出很大的声音。很长一阵沉默之后,他口气很冲地说:“这件事对我们不会有任何影响,下个礼拜不会有问题吧,罗西?”
他知道有问题,因为当时她顿了顿,眼睛转向他,睁得大大的,幽幽地、迷茫地凝视着他,说:“哦,唉,我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啊?”他立即表示不满,朝她探过身子,气势逼人,这样她或许就不得不做出回应:“你什么意思,罗西?咱们现在就办了。”
“唉,还有爸爸呢。”她回答,依然是那份令人发疯的含糊。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结婚了?”他生气地喊道,“三年了,罗西……”她依然缄口不语。“你爸爸可以跟我们一起过。或者他可以再娶个老婆——什么的。”
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咧咧嘴;有时候她那粗粝的幽默总是使他感到窘迫。与此同时,每到这时候他都感到痛苦,因为这些时候她都显得很不留情面。“你的意思是说,”她笨拙地开着玩笑,说,“你的意思是,你希望他再婚,哪怕别人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层。”但她眼里却噙满泪水。那是孤独、不需要别人的泪水。他缓缓地坐回椅子上,让双手松松地垂下来。这件事他简直是弄不明白。他也不明白她。他脑子里蓦然间冒出一个念头:她根本就没有打算跟他结婚,但这个念头太过荒唐了,他安慰自己:“她明天就没事儿了,是震惊,就这么回事。她喜欢她妈妈,真的,尽管她们俩像两只猫似的互掐。”他正要开口说:“嗳,我要是什么都做不了,我就走吧,明天再来看你。”就在这时,她赔着小心问他:“你要不要喝杯茶?”她仿佛是做了巨大的努力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罗丝!”他凄惨地大叫。
“什么?”她那口气也不高兴,但很坚决;她是高不可攀的,和他疏远了,身后就是一道屏障——一道什么屏障?他不得而知。“啊,真他妈见鬼。”他咕哝了一句,起身腾腾走出了厨房。走到门口,他哀求地看了她一眼,但她并没有在看他。他使劲摔门而去。之后他愧疚地想:她正难过呢,而我却对她不好。
然而,他走了以后罗丝并没有想他。她还是在老地方坐着,坐了片刻,茫然地看着有黄玫瑰的那份日历。然后她站起身,洗洗手,像往常一样,把围裙挂到门后的挂钩上,然后就上床睡觉了。“这算是完了。”她喃喃自语,指的是乔治。她哭了起来。她知道她不会嫁给他了——或者确切地说,不能嫁给他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是不可能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她弄不明白自己的行为。还没有几个钟头呢,直到那时,她一直都是要和乔治结婚的,和他住在那一套小房子里:一切都确定了下来。然而,从她听到外面大街上那受到惊吓的声音说:“约翰逊太太死了,她给撞死了”那一刻起——从那一刻起,或者现在看来像是这样,就再也不可能和乔治结婚了。前一天他对她还意味着一切,他代表着她的未来;而第二天,他就什么都不是了。意识到这一点之于她是不可思议的;她对自己最感自豪的就是自己是个理智的人;她对别人最大的赞扬就是:“你有理智”,或者“我喜欢人做事妥当,不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而她所感觉到的并不理智,因此,她无法仔细把这件事想明白了。她哭了很长时间,她父亲就隔着一堵墙躺着,她压抑着一阵阵的啜泣,父亲才不会听见。后来,她躺着,睡不着,两眼呆呆地望着那片正方形的亮光,透过这片亮光,看到那一根根烟囱管,看到多雨的伦敦的一个黎明中那渐渐散去的浅黄色的云,她鄙视地骂自己:哭有什么用?她擦掉眼泪,可是眼泪还是源源不断地从眼睑下汩汩冒出来,顺着脸颊流下去,落到已经湿了的枕头上。
第二天早上吃早餐时,父亲隔着杯盘问道:“罗西,关于乔治你打算怎么办?”她平静地说:“没事呀,他昨天晚上来了,我对他说过了。”
“你对他说什么了?”他谨慎地问。他那圆圆的、稚气的脸庞透着忧虑,那双清澈的、孩童般湛蓝色的眼睛并没有流露出完全赞许的神色。工友们都了解他是一个开朗、幽默的人,很爱开怀大笑,笑得很是热情,对生活和政治有着根深蒂固的观点。在家里,他为人随和,对什么都不评头论足。他结婚二十五年了,跟他过的这个女人从表面看,让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对此他心知肚明。他过去常常这样说他的老婆:“她一旦把一个想法弄到脑子里去了,你不妨就冲着墙头吹口哨吧!”现在,他就像当初看母亲那样看着女儿。他不知道她已经计划了什么,但他知道,他说什么话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一切都好好的,爸爸。”罗丝平静地说。
很可能,他想;但这都是怎么回事呢?他问:“你脑子里可不能有不打算结婚的念头。我的事儿好办。”她不看他,就给他斟上满满一杯他喜爱的浓浓的、甜甜的红茶,又说了一遍:“都好好的。”他又叮嘱道:“罗西,现在你可不要犯错误啊,你很难过,你得给自己些时间把事情好好儿想想。”
对此她根本就没有作答。他叹了口气,拿着报纸到壁炉那儿去了。今天是礼拜天。罗丝正在煮饭,乔治进来了。父亲杰姆冲乔治点了点头,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二人,这样就表明,就他来说,他们算是单独在一起了。他心里在想:乔治可是个好小伙儿,她要是不要他,那才是个傻瓜。
“喂,罗西?”乔治挑战性地说,整夜未眠的痛苦从他身上喷薄而出。
“喂,什么?”罗丝在擦盘子,就敷衍了一句。她低垂着头,脸色苍白、凝重。这样对峙着,加上乔治一脸的不高兴,她的决心似乎有些动摇。她想哭。当着他的面,她现在可不能哭啊。她走到窗前,转过身去,这样就可以背对着他了。这是一间很深的地下室,她抬头望着那只垃圾桶和一道道栏杆,在对面那一幢幢潮湿灰暗的房子的衬托下,一切显得脏兮兮、黑乎乎的。自打她记事以来,这就一直是她所看到的世界。她听见乔治吞吞吐吐地说:“按我们定好的日子,礼拜三你和我结婚,你爸爸会好好的;他可以住在这儿,也可以和我们住,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对不起。”罗丝顿了顿说。
“可是为什么,罗西,为什么呀?”
沉默。“我不知道。”她喃喃地说。她口气固执但不高兴。他抓住她内心软弱的这一刻,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哀求道:“罗西小姑娘,你很难过,就是这么回事。”然而,她紧缩了一下肩膀,然后由于他的手还放在那儿,就猛的一下撤开身子,生气地说:“对不起。没有用的。我一直都在跟你说。”
“三年了。”他缓缓地说,怒气冲冲、惊讶地瞪着她,“三年了!现在你说把我甩了就把我甩了。”
她没有立即回答。她能看到她在做的这件事有多么残忍,但她管不住自己。她那时爱过他。而今他只会使她生气。“我没有把你甩了。”她辩解道。
“你说没有就没有!”他嘲弄地叫道,又是痛苦,又是愤怒,脸都扭曲了,“那你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她无助地说。
他瞪她一眼,突然间从牙缝里骂了一声,走到门口:“我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说,“你只是在愚弄我,罗西。你不应该这样子对我。搁谁谁都受不了,我是不会忍受的。”罗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于是他就走了出去。
杰姆缓缓地放下报纸,说:“你要想想你在做的事儿,罗西。”
她没有回答。泪水顺着脸庞唰唰流下,但她不耐烦地擦掉泪水,弯腰朝向火炉。那天晚些时候,杰姆透过报纸的上面偷偷地观察她。梳妆台旁有一个毛巾架。她在把它拆下来,移到另一个位置。她把梳妆台推到对面那个角落,然后把各种各样的装饰品都挪到壁炉台上。杰姆记得,就这些东西的每一件她都和她母亲拌过嘴:梳妆台放哪儿最好啦,毛巾架该放多高啦,这些问题母女两个都说不到一块儿。所以现在,罗丝是在照自己的方式行事,杰姆暗想,看到女儿那张平静却坚定的面庞,他感到惊讶。她母亲才刚刚去世,她就搬动东西,以适合她自己的心意……后来,她沏了茶,在他对面坐下,坐在她母亲的椅子上。女人啊,杰姆心想,半是幽默,半是震惊于对她们对事物的坚持。这么好端端的,这么体面的小伙子她说甩就甩了,仅仅是因为——因为什么呢?最后他经过斗争,接受了这件事;他知道她会我行我素。而且从内心深处,他也很高兴。他压根儿就不会给她施加任何压力,要她放弃这桩婚事,但他也很高兴他不用搬家,他可以不受干扰地保留自己的老习惯。她还年轻,他自我安慰;她要嫁人,有的是时间。
一个月后,他们听说乔治和别人结婚了。罗丝心里一痛,有一阵悔意,但那是一种对某种不可避免的事情感到的悔意,而不可能是别的悔意。他们在大街上遇见的时候,她跟他打招呼:“你好,乔治。”他只是简单地生硬地点点头。她甚至觉得有点儿受到了伤害,因为他不愿意让过去的事情过去;他觉得他必须把这份怨恨藏在心里。假如她可以作为朋友,友好地跟他打招呼,那么他对她冷冰冰的,就不够意思了……她悄悄地满怀兴趣地打量那个做了他妻子的姑娘,等着她打招呼;可是那姑娘扭过脸,冷冷地朝别处看去。她知道罗丝;她知道她是在乔治极度沮丧的情况下得到他的。
……

莱辛:到十九号房间去
另外那个女人——多丽丝·莱辛的短篇小说世界
卡罗尔·欧茨:莱辛的短篇里,我最爱《到十九号房间去》
诺奖得主会怎么解读自己的作品?有请多丽丝·莱辛解答
短篇小说是多丽丝·莱辛特别正确的打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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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典型的莱辛。她对世间男女都是一般无二的怜悯,甚至慷慨分给某些男性更多:因为不自知显然更值得同情。她的社会批判从不直接,只是自然主义地记录两性间的难以沟通,众多无意义的浪费。然而她也仍是温厚的,因为笔下男女仍满怀期待地说着言不达意的废话,相信同情与了解的彼岸终有一天可以抵达。”——作家文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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