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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侉儿

 江北大汉 2021-03-11
丁侉儿是绰号,是当年同学们给我们的体育老师丁尊耀取的绰号。因为他是北方人,说一口那时我们还不太熟悉、也不太适应的北方话。而在我们这个民风纯和、温软的地方,通常把外地口音,特别是来自北方地区性格相对说来比较阳刚和直率的人,习惯地称作侉子。或许是因为在我的家乡待得久了,入乡随俗,以及教师职业的要求的缘故,丁老师的“侉”仅仅停留在表层:说话短促有力,表情经常有些夸张——遇上不太听话的学生,他可以将两眼瞪得滴溜圆,做出一副吓人的模样;但是,一旦你服软、改正,他两眼立马会笑成一条缝,并且喜欢在你头上亲切地摸一把,或者在你屁股上拍上一巴掌。
当丁老师教我们体育课的时候,已经是50开外的人了。与今天的人相比,那时的人十分显老,50岁的人看上去比今天60岁的人都大。可能是因为职业的缘故,丁老师显得比同龄人更老:他的后背已经有些佝偻,两腿似乎也有些弯曲。不过,他上起课来那认真精神与投入的程度远远超过那些年轻的体育老师。我就记得,在他那年龄,他教我们前滚翻,还蹲下身去,亲自给我们做示范。我做前滚翻,平衡总是掌握不好,勉强翻过去了,可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人晕眩过去了,身子也脱离了大方向,翻到了垫子外;所以,再翻第二次的时候,害怕了。丁老师一边鼓励我,一边给我又做了一次示范,同时蹲下身子为我做好保护,消除我的顾虑。
最喜欢丁老师的还是学校篮球队里同学。那时候,虽然我们不知道NBA,但小城里的灯光球场时常有本地篮球队与驻军篮球队,或者外地受邀前来“友好访问”的兄弟县市的篮球队的进行比赛,经常看球,所以,我以及我的同学中,喜欢篮球运动的孩子很不少。丁老师从从中选择了若干有一定基础的同学组织了学校篮球队。我哥哥因为投篮技术相当出众,最终成了学校篮球队的一员。并且同样因为我哥哥的缘故,每天早上去学校上学,我都要略略提前一些,好看看丁老师训练我哥哥他们。丁老师训练大家的时候,非常严格,一旦发现谁的动作与他的要求不符,他会大着嗓门吆喝乃至呵斥。当然,他也有温柔、人情的一面:他为我哥哥他们向学校争取到了每人每天两只烧饼的“津贴”,并且天天自己挎着篮子去烧饼店。——在那饥饿年代,两只烧饼的吸引力与价值,你可不能小视。
这支倾注了丁老师很多心血的学校篮球队,后来代表如皋参加南通地区少年篮球比赛拿了第一;以他们为主力的南通地区代表队参加省里的少年篮球比赛,拿了第二。但是,这支学校篮球队最值得人称道的还不是他们的比赛成绩,而是在后来恢复高考以后,他们中竟然在7778两年的高考中,先后有2人考取了大学,2人考取了中专,并且这其中有3人是非体育专业。这样的录取比例,在今天根本不值得一提,但在那个年代绝对是相当惊人的。而这与丁老师组织他们训练比赛从不肯耽误他们的学习有关,也与他选择队员看运动能力,也看学习成绩有关。此外,无论是参加哪一级别的比赛,报名时丁老师总是老老实实,从不弄虚作假的一贯做法也让人印象深刻。比如说,我哥哥就没有能够参加那次的南通市与江苏省组织的相关比赛——虽然他年龄仅仅大了几个月,虽然他是队中最出色的投手。
作为体育教师的丁侉儿,无疑是非常优秀的;但是,作为父亲的他却未必合格:就我所知,他至少有一个儿子可能连高中都没读,印象里似乎练过一阵举重,但没能练出来,后来就在学校食堂做杂工。恢复高考之后,眼看很多他带的学校篮球队的同学考取了各类学校,而他儿子就连高考都没敢参加,做小学教师的妻子因此而对他颇有怨言,他自己也对此十分内疚——是呀,自己的学生一个个都有了出息,可自己亲生的儿子就连高中都没读完,作为做父亲的,能不内疚吗?
上个世纪80年代初,我已经成为教师队伍中的一员。在一所农村中学任教期间,从《体育报》——也就是今天的《中国体育报》的前身上欣喜地看到,丁尊耀老师被评为全国百佳体育园丁。在读到这一消息的第一时间,我有“名至实归”的感叹:像丁侉儿这样一心扑在工作上,为事业不惜牺牲自己乃至家庭的人,十分罕见,完全应该获得这样的荣誉。
做了近四十年的教师的我,接触过无数的教师。坦率地说,要论业务水平与工作能力,相当突出甚至未必在丁侉儿之下的不少,但是要论工作责任心与努力的程度却很少有人在丁侉儿之上。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今天的人们一个个都变得十分的浮躁,所以,这样的大环境下,做教师的自然也难免受到一定的影响;也许是今天我们搞的是市场经济,人们眼中放在第一位的是“经济效益”,所以,“奉献”与“无私”早已经被不少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也许是如今的我们一个个十分机灵,脑袋瓜转得很快,所以,再也没有人愿意做丁侉儿那样的“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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