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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蕊芬:童年拾遗——51号大院儿

 温馨微语 2021-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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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蕊芬

日子,在雪花纷飞中飘,在蝴蝶的翅膀上舞,在欢蹦乱跳的小牛犊的尾巴上摇,在我一个又一个惊喜的发现中跑。冬去春来,杜鹃、喜鹊叫了,大奎要上学了,胖墩儿和灵儿也要上学了……

“姥,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学?”我焦急地问。

“这几天就让你舅送你进城,咱村里没学校,乡里的学校几十里地,你走不了。”姥姥安慰我。

大雁准备南迁时,舅把我送到了爷爷奶奶家——汴梁城山货店街51号大院儿。

这是一条真正的街,不是舅舅门前的车马道。

“舅,这条街好长啊!”我瞠目结舌。

舅笑了:“你姥姥娘家就在这条街上,我也是在这儿长大的,小时候和你爸爸、你七叔一起上学,一起跑相国寺看大戏。这条街位于市区中心,所以比较繁华。这条街南北走向,长297米,宽6米呢!咱家门口的车马道可不能和它比。你看,南边是寺后街,北边是徐府街,徐府街小学又大又漂亮,离家又近,你就在这儿上学,知道吗?”

“那……那……它为啥叫个山货店?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说。

舅舅很无奈:“你呀你呀,就是个属蚯蚓的,啥都刨根问底!”

舅舅耐心地告诉我,在开封,任何一条街道、胡同的命名都不是空穴来风。山货店街得名于明代,因为这条街上的商铺大多是卖山货的,如生熟药材、南北香料、茶叶、及各种兽皮,商业特征让山货店由此得名。舅还告诉我,开封曾是七朝古都,北宋又是鼎盛时期,所以这条街上你可以看到它曾经的繁荣。

果然是这样,历史的辉煌印记在这条街上俯拾皆是。不少宅门前依然门楼飞檐,石狮对峙,瓦当照壁异彩纷呈,不减昔日商宅官邸尊贵威风。街上还有许多格窗木门的小商铺,卖什么的都有。接着舅舅指着这些小铺小店说:“妮儿,可别小瞧这些小店铺,这是明朝时期特有的建筑风格,叫做前店后寝式商铺。不信,你走进去就会发现那些格窗木门后面不知深藏着多少青砖灰瓦高房大屋的四合院呢!嘿嘿,你奶奶爷爷住的51号大院儿可比他们后寝的院儿大,还能停车马呢!”

舅舅说的没错,51号就是这样的一所大院儿。

舅家的院儿没院墙,村里有院墙的人家院儿里顶多圈着几间房。八岁的心顿时被51号大院儿塞得满满的,51号大院儿彻底颠覆了我对院儿的认识!

大院儿位居山货店街中段路东,坐东面西。临街的院门两侧石狮对峙,那对石狮目如铜铃,嘴含石球,蹲坐在刻着花纹的青石上,威风凛凛,比我还高呢!门洞式的院儿门很深很宽,足有两间屋深,宽大的门洞式大门特别方便轿式马车出进。一进大门的南屋住的是老裁缝周爷爷周奶奶。

这是一所独特的院儿中院儿,前院儿大门东侧和北侧各有一排厢房,东侧的厢房前有一道几十米长两米多高的南墙,和后院儿的东房后山墙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匚”形空地,显而易见这是停放车马的地方。大院儿后边有一个小院儿,奶奶就在那儿住。奶奶叫它后院儿。

后院儿的地势较低,要下好几阶条石铺成的阶梯才能到院儿里,哈哈哈,这才是四合院儿!院儿里青砖铺地,一排坐北朝南的高房大屋,青砖灰瓦,木门格窗,漂亮威严。门前三阶青石台阶从东头一直铺到西头,房屋显得更高了。紧挨着一间屋窗的是一棵老槐树,粗壮的分叉一枝枝伸展开来在屋脊上很高的地方形成一个巨大的树冠,一个穿黑裤黑袄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站在屋门前树荫下正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我奶奶!门口一块方方正正的大青石旁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大男孩,哈哈哈,他提着一个小泥桶正在玩泥巴呢!

舅舅把我从自行车上抱下来。

“还怪快,这不到中午就到了。路上还好走吧?”奶奶一边招呼舅舅一边疼爱地搂过我。

“奶奶,我们顺着黄河南岸的马路走的,我舅骑得可快了!”我马上告诉奶奶。

玩泥巴的大男孩儿也过来了,原来这是二哥哥,他不是在玩泥巴,而是用毛笔蘸着黄泥写字儿呢!后来我才知道,爷爷、大伯酷爱书法,两个哥哥都是四五岁开始在青石板上蘸黄泥写字儿长大的。那时爷爷的灌汤包子铺生意还算兴旺,“五个字儿换四个灌汤包”是爷爷最实惠的奖励政策。多年后两个哥哥在书法上都各有所长,每每回想练字儿的经历,都感慨爷爷的灌汤包奖励,四五岁的孩子,在黑面杂粮年代灌汤包子确实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

奶奶家人真多,爷爷,大伯,玲姐、菊姐,安妹妹,琴妹妹,加上我九口人。好熟悉,好亲切的感觉,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顿时浮现脑海中。

老李家我父亲排行老二,那时父亲还在财会学校读书,没有另立门户,我们和大伯大妈,爷爷奶奶一起住。记忆中的大妈端庄漂亮,精明能干,热情爽朗……而如今大妈已经无常作古归真。奶奶说大妈病逝时不到三十岁,正是桃羞杏让如花似月的年龄!现在屋里头只剩下了她的梳妆台,不知那层层叠叠阁楼似的梳妆盒是否还能记得她娇媚的面容。但是我记得!

吃完中午饭,舅舅要回去了,回那个给我无数快乐的记忆的乡村了。心里忽然有些不舍,不知姥姥、舅母和霞妹是否会想我……

大家送舅舅到大院儿门口,舅舅抚摸着我的头对奶奶说:“这妮儿淘气,俺姐姐又远,您和她大伯得多费心了!”

奶奶说这是她亲孙女,让舅舅放心,说她已经带着六个没娘孩儿了,不差这一个。

舅舅走了,些许有点失落的我很快被这个大院儿、被这个新家、被我的兄妹们吸引住了。

这个小院儿特别有意思,除了几阶台阶的进出口,东西南北的房子围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式小院儿。小院儿里除了我们家住的那排房子有三级青色条石台阶,其余所有的房屋门前只有一层青砖台阶,我们住的房屋足足比其他房屋高出五六十公分,站在门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最奇的是奶奶家的居室,靠墙的红木条几,条几上的座钟、喜鹊登枝的帽筒、鸡毛掸子,还有那张黑漆油亮的八仙桌、桌上描花绘朵的细瓷茶具,这些自不必说,让我感到新奇惊讶的是奶奶屋里有一口井!就在一进屋的左侧,离门不过三四十公分,一半儿在屋里,一半儿在院儿里。有月的夜晚屋里可以看到井水折射出的幽幽的光,趴在井沿儿上往下看,井里有个银盘似的月亮熠熠生辉。

这是一口苦水井,不能饮用,就是洗头发也不行,洗过的头发涩涩地锈在一起,梳也梳不通。记忆里唯一的用途就是我戏谑二哥哥时,二哥哥用它惩罚过我。

大哥哥结婚后落户西安,家里我们姐姐妹妹五个女孩,仅二哥哥一个男孩。十四五岁的二哥哥高挑俊朗,卧蚕眉杏仁眼,鼻梁高挺,皓齿红唇,帅气十足。加之他从小懂事,凡事都懂得与妹妹们谦让,我们姐妹都特别喜欢他。有一天我们姊妹几个在一起比赛绕口令,看谁说的快,“大哥大嫂子比赛包饺子,不知是大哥包的饺子大,还是大嫂子包了个大饺子。”安妹妹小我一岁,小嘴儿打机关枪似的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该我了,我灵机一动把目标对准了二哥哥:“二哥二嫂子比赛包饺子,不知是二哥包了个二嫂子,还是二嫂子包了个二饺子……”

十四五岁的男孩脸皮正薄,我这样编派他他怎能饶过?他三下两下就把我倒提起来,然后两脚稳稳地站在井沿儿上,直接把我塞进了井里……我吓坏了,不敢挣扎,怕他一失手真的把我掉到井里,我只能大声喊奶奶。奶奶也吓坏了:“小二,小祖宗,你给我把她拉上来吧,要是真把她掉井里了你给你二叔咋交代啊!”最终我被二哥提了出来,那口井也被奶奶盖上了一块笨重的石板。爷爷、大伯也严厉警告我们:谁都不许揭开井盖,否则必定严惩不怠!

51号大院儿没有麦秸垛和黄沙冈,没有密密实实的高粱地,也没有那些鸡呀猪呀羊羔牛犊……但它有它好玩的地方。

小院儿的东南角上有一座两层的小楼,玩逮老猫时我就注意到它。这是一座木制结构的建筑,古香古色的楼体红柱斑驳,每一面墙,每一扇门和窗都是木质的。虽然很多地方都已朽坏了,但漆皮脱落的花格门窗上、那些柱子上门头上雕刻的花卉图案依然非常好看。听说原来这儿住着一个孤寡老太太,老太太死后这楼就逐年废朽了。

小木楼的楼梯只有一边有扶手,另一边紧挨着我们北屋东山墙。“密锁重关掩录苔,廊深阁回此徘徊。”那暗红色的楼梯和二楼不高的栏杆回廊让我生出无数遐想,唉,这漂亮的小楼应该是才子佳人住的地方,不知道现在里面是啥样?心里生出难以抑制的念头……

不敢找二哥哥商量,在我眼里他是大人了,他不但会阻止,还准会告状。找隔壁屋的贺妞、小玉。贺妞是个男孩,河南人把男孩也叫“妞”。贺妞说:“那小楼很黑,有时还有小孩儿的哭声,你不怕?”“不怕,我们点上蜡烛,对门的香菱也去,她胆儿可大了。把安妹带上,我们五个人足够了。”我不在乎地说。

说来说去我们还是决定大白天去,说真心话晚上去我们都害怕。

我们一个挨一个顺着窄窄的楼梯往上爬,木板楼梯咯吱咯吱的,哈哈,其实真正爬的是我。“咯吱——咯吱——”身后的咯吱声越来越慢越来越小,哼,这些胆小鬼!到二楼了,护栏后面的楼廊也是窄窄的,厚厚的灰尘,有什么东西踩过的印痕。我小心翼翼地推开离我最近的一扇门,“吱扭——喵儿嗷——扑棱棱棱——”木门推开的同时几只野猫和几只蝙蝠夺路而逃……我的心狂跳不止一身鸡皮疙瘩,身后不知是谁嘤嘤的哭了。这个时候不是我比别人胆大,而是我无法可逃,我走都走不好,怎么跑?我硬着发麻的头皮趴那儿一动也不敢动,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我的眼睛也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房间很大,除了临院儿的那排木门,和木门相对的还有几扇花格木窗,一束束亮光从木门木窗花格中斜斜地照到屋里,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家里不开灯也就是这种情景。

这座小楼是L型的,拐弯儿的那边看不见。这一间房子很大,到处都是灰。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八仙桌,两把椅子倒在一边,是那种椅背弯弯的圈椅,有一把椅子的腿已经折断。东边靠墙是一张雕花儿的大床,像一口缺了一边儿的大箱子,床棱上、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一堆说不清是什么的家具堆在一起,但有一件我认得,是戏里小姐坐的像腰鼓一样的圆凳……唉,原来里面就是这样的,我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好奇心满足之后的得意。

等我从楼上爬下来,院儿里一个人也没有。晚上睡觉时,奶奶对大伯说:“今天晚上那猫咋不叫了?天天跟孩儿哭一样,赶都赶不走。”大伯说:“也许挪窝了吧!”哈哈,我明白了,贺妞说的小孩儿哭原来是猫叫春儿呢!

第二天,小伙伴们围着我让我说说那楼上屋里都有什么,我两眼一翻说:“想知道不?”

几个人异口同声:“想!”

“那——就——自——己——看——去!”我两眼又一翻说。

成人之后我还常常想起那座小楼,想起那满屋的明清家具,唉,那可都是宝贝呀……

都说岁月无情,风过无痕,但我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感觉,这些熠熠发光的碎片早已深深地嵌入了我生命的年轮。

作者简介

李蕊芬,女,19504月生人。陕西煤业集团物资供应有限公司退休员工,重度残疾患者,用一根手指打字。所著《中华民族大家园》荣获中国教育部、新闻总署“十个一工程”一等奖。《精彩瞬间》《幸福不残缺》曾在市级报刊发表;《点亮心灯》曾荣获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三十周年征文大奖。码字儿是生活的另一种乐趣,只希望在码字儿中发现另一个充满活力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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