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资本家？

经常读经济学文章的读者会发现，资本家、企业家是高频词汇，而且在这些文章中他们都是以“正面形象”出现的。例如我们会说：资本是经济进步的引擎；资本家判断消费者的需求，押上身家性命投资于未来；企业家是经济发展的“促进者”，发挥着调整经济的职能，没有人的企业家才能的发挥，就没有人的福利增进；资本家和企业家之所以赚取利润，是消费者投票的结果。等等。

这给许多人、尤其是那些长期被洗脑的人一个错误的印象：经济学是资本家的利益代言人，对劳动者冷酷无情。

这完全是污蔑，透射出对经济学的一无所知。然而，任何科学都必须正面回应、而不是逃避责难，哪怕这种责难是无稽之谈。经济学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对这些错误的观念和认知给予迎头痛击，捍卫经济学的荣誉。

我们必须至少回答两个问题：一是什么是资本家、企业家；二是谁是资本家、企业家？

经济学意义上的企业家，是功能意义的，而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某个人、某类人或者某种身份特征。它所说的企业家，同时就是资本家——拥有资本并投资未来的人。米塞斯说：“市场经济的驱动力是特定类型的企业家，即所谓的'资本家-企业家’，他们甘愿用自己的资本去冒险，预测未来，承受不确定性，赚取利益”；“他们是经济进步的'促进者’”。

在一个变动的经济中，每个人都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正是由于未来的不确定性，我们才需要进行决策、判断和行动，采用自己认为合适的手段追求一定的目的。一个人改善自己的处境，增加自己的财富，必须通过服务他人而实现。他必须首先拿出自己的财产在市场上购买生产要素；他必须预测和判断消费者的未来偏好，将各种要素组合起来组织生产，这个过程完成了对资源的重新配置；他必须进行经济计算，使其购买生产要素的支出低于消费者对消费品的估值，才能有利可图；如果他判断准了消费者的偏好，满足了他们的需求，消费者就会金钱投票给他，他就赢得利润、财富增加，反之就会亏损甚至破产。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市场经济中的企业家有（包括但不限于）以下鲜明特征：

1、财产权；

2、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进行预测和判断；

3、稀缺资源的配置和经济计算；

4、利润动机；

5、消费者主权。

由以上特征可以推出，市场经济中的企业家，是消费者的“受托人”。谁服务消费者服务得好，消费者就将财产交给他掌控。一旦他不能满足消费者的需求，消费者就会剥夺他的财产权，令他退出竞争，让更能服务他们的人接手。利润就是对他正确配置了资源、调整经济中的不协调现象、满足消费者欲求的犒赏；亏损就是消费者对他的惩罚。盈亏机制的重要作用就在于它引导稀缺资源流向满足消费者迫切需求的领域，并为企业家才能的发挥提供强大激励。

因此，也是题中之意的是，企业家要面对巨大的风险。企业破产的时候，财产损失是企业家的，跳楼也是企业家的。劳动者则不论盈亏，都可以拿走属于自己的报酬。这是由于企业家承接了劳动者的风险——如果劳动者自己组织生产，在生产期间他是没有收入的，生产完成后还要面对产品可能无人问津、财产受损的风险。正是企业家，将未来产品折现后提前支付给劳动者，劳动者才免于承担风险。

这一切的原因在于企业家是某项行动中那个最终负责的人。他所雇佣的所有生产要素，都是“技术”意义上的。“技术人员”贡献的是自己的不辞辛劳，而“企业家之所以是企业家，是因为他的劳动指向明确的目标”。

从以上关键特征和功能意义上，我们可以回答第二个问题：谁是资本家-企业家？

一位农民，就是典型的经济学意义上的资本家-企业家。他春天播种，直到秋天才能收获。他节制消费欲望进行储蓄，然后将这些储蓄投入到更长时间的生产活动中，期待未来的更大产出。他悉心照料、辛勤劳作、消费者喜欢什么他就种什么，判断正确了就赢得利润，资本进一步积累；判断错了就承担亏损，意味着资本消耗。

街上的小贩，是企业家。他把南方的水果通过若干环节运送到北方，让我们北方人不用驱车2000km去海南吃香蕉——那真的叫吃不起。万万不可认为“从无到有”生产出来才是“生产性活动”，一件商品时间和空间上的位置对于人们欲望的满足有极端重要的意义，它们都是“生产性活动”。如果不能够被直接消费，即使物理性质完全相同的东西也是不同的财货。冬天和冰和夏天的冰，水源地的水和沙漠里的水，都是不同的财货。

小吃摊的老板，是企业家。他们把各种互补的资本财货，燃气、电力、面条、大肉、葱姜蒜、豆芽，等等，组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盘供人们直接消费的炒面。

劳动者也是企业家，他的资本就是自己的才智和劳动力。如前所述，他们经过经济计算后认为自己不愿意或者没有能力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承担财产损失的风险，因此选择用自己的才智和劳动与资本家交换，取得相对固定的工资，这是他权衡再三后的理性选择。他同样追求利润最大化，谁开的工资高、提供的工作条件好，他就给谁打工。

……

所以，市场经济中，小到一位耕作的农夫、一位卖气球的女孩、一位小吃摊的老板，大到一家跨国公司的董事和股东，都是资本家-企业家。罗斯巴德说：“企业家就是对经济进行调整的人，就是发现要素价值被低估，把资源配置到更能发挥它的效用、更能满足消费者需求的正确的地方的人”。只要你发现经济中有任何不协调的情况发生，你就可以拿出自己的财产，购买生产要素组织生产，并接受消费者的评判。

因此，一个公平参与市场竞争、千方百计满足消费者需求、自担风险的人，就是经济学意义上的企业家，就是市场经济的“促进者”；一个挖空心思寻求政府保护、拿着纳税人的钱、不接受消费者评判、不受盈亏约束的人，不是经济学意义上的企业家，而是市场经济的“破坏者”。

人人都可以自由地发挥企业家才能的社会，就是市场经济。替代它的选项就是系统性强制的社会，就是服从统一的号令的社会，那就是计划经济。市场经济就是繁荣富足和自由；计划经济就是贫穷落后和奴役。

所以，不要再骂“经济学是资本家的代言人”。人人都是资本家-企业家。如果非要说它为谁代言，那么，它为每个人的利益代言，它为市场经济和真理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