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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张国娴丨散文/触摸生命的痛点

 谭文峰sdqtneyj 2021-03-15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张国娴,女,山西省交城县人,供职于古交市烟草专卖局。山西省作协会员,古交市作协副主席,《古交文苑》特约编审。多年来,一直以文学栖息精神,滋养心灵,从2003年开始发表作品,作品散见于行业《东方烟草报》、《牡丹》、《六盘人家》、《山西烟草》、《金周刊》、《山西市场导报》、《太原日报》、《太原晚报》等报刊杂志。

触摸生命的痛点

张国娴

穿行姹紫嫣红开遍的城市,透过车窗,映入眼帘的风景我只能一瞥而过。良辰美景奈何天?这个春天,赏春踏青,对我是个奢侈。

姐说,身体上的疙瘩留着不好,听家人的,我抛开老祖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毁伤的古训,在万物蓬勃的季节,躺在了手术台上,下决心除去长期以来潜伏在腿上的不明异物。

第一针下去,我直接喊疼,那位我认识被我点将、给我做手术的大夫,笑着说我矫情,并告我刚下去的一针是局部麻醉的针,手术还没开始呢。

我清醒地感触到刀子划过了肉体,切割、挑动……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助,随着一闪而过的思绪,这泪点就泛了出来,毕竟是动刀子的“暴力”事件,委实有点不寒而栗。

时间漫长而难捱,为转移注意力,我把视线游移在窗外。临窗的玉兰花倾情怒放,洁白的花瓣随风片片飞旋,我仿佛听到了落花的声音。煎熬中,默默祈祷着这一段受难的时光快点飞逝而过。

原本以为是个小手术,一刀下去了事,却进行了近四十分钟,主刀大夫指着托盘里割出的小肉块,让我过目,验明正身。

我被告知,伤口切成了梭形的,缝了三针。而且,大夫也笑着说,这小手术使他被大材小用了。

大小是个手术,家人让我休息,我却在刚下手术台后,踅身返回单位。人么,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这一年,为了工作,我也是蛮拼的,有一份材料需要按时间节点出炉,有一种长期的信任不能打破。

伴着十指南击键的打字声音,麻醉过后的痛感袭来,丝丝缕缕,干扰着写稿子的思路。这一刻,真有点恨自己,离了你,地球不转了吗?

手术这一天,是身心俱疲的一天,我跛脚上楼下楼,每跨一个楼梯台阶,痛楚就加重一分。触摸生命的痛点,我没有得到只字片言的安慰,失落吗?

有些安慰可以有,但我一直不以弱者的姿态示人。关于手术,对身边人只字未提,只说去医院办事,习惯了自己默默承受一切。

医学上将疼痛分为10级,女人分娩疼痛据说可达8到9级,要说手术的疼,与十月怀胎生孩子的疼相比,是小巫见大巫,身为女人,撕心裂肺的痛都亲历了,一个小手术,需要扯旗放炮地大肆渲染吗?

手术切除物被送去病检,取化验结果的日子,也是上级部门座谈调研的一天,从会场布置到会议议程衔接,我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晚上回家不免埋怨家人对自己的忽略,却被爱人振振有词地回击:知道一定没事,病检不病检结果都一样!

去取病检报告单时,心里不免忐忑。我要下车去取,却被爱人拦住了:坐着就好!透过车窗,我看到紫丁香开得极灿,一缕幽香漫过鼻息,很享受吗?可是,这一刻,人与心都不在状态。

病检报告单被递到眼前,是人体常见的纤维瘤。其实,不处理也没事的。最终,因为疑心,身体上无端多了一道疤痕。那个伤口,状似“丰”字,成了永远的烙印,镌刻在身。

每次洗澡,不免多看几眼,如同破了面相般懊恼。刘禹锡有诗:玉椟不启,焉能瑕疵?不打开装玉的盒子,怎么能知道里边的玉有没有瑕疵?幸好,这个伤口有在腿部,有裤子做了掩护。

我一直相信事在人为,但无力掌控的事件时有发生,不时让生命充满挫败感。

八十九岁的老父亲突然就闹开了情绪,不吃不喝不理人,对子女们递到嘴边的食物,随手就打落了,对前来问候的人也只睁开眼睛看一眼,便不再理睬。

晚上下班后,家里煮了稀饭,姐姐们让我这个小儿媳妇给老父亲喂饭,理由是我喂他老人家,他不好意思不吃,更别说打落。

我喊醒装睡的老父亲,可他也没给我留面子,只问我腿部手术好利索了没有,然后直接拒绝了吃饭,并告诉我:不用费心!

一开始,家人以为老小孩只是像往常一样使小性子,哄过后就正常进食了,此次,老父亲却是铁了心不进食,绝食已经五天,看着老父如风中幽微的烛光,家人心急如焚,再不进食,会有生命危险。

老父亲是被“绑架”到医院的,与老小孩协商无效,哥姐合力强行把老父亲带到医院。老父亲被背出家门的一刹那,无力地用拳头捶打着背他上车的二哥, 流着泪少气没力地骂着:想不到养活了一群仇人!

老父亲被“绑架”到医院也不是第一回,五年前,八十四的老父亲因病被送到医院治疗,院方以父亲晕过去好几次为由,下了病危通知书,老父亲也坚持要回家,他希望最后的日子留在家里。

病情还没有诊断清楚就回家,哥哥姐姐首次“忤逆”了老父亲,哄着他说回家,却把他老人家骗到山大医院,老父亲反应过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捶胸顿足,号淘大哭,生气地将手臂上的输液针头拨掉。

不得已,哥哥姐姐们只能采取强硬措施。病床两侧左右各一人,负责攥紧老父亲挥动的手,强行守护着输液。我那倔犟的老父亲,与子女们对抗着,趁哥哥姐姐们不备,伺机去揪身上的检测仪器线,却屡次以失败而告终。

一天一夜的折腾,老父亲愈战愈勇,哥姐一刻也不敢放松“监视”, 提高警惕,两两换班倒替。被老父亲闹到疲累不堪后,家人接听了医生的建议,用绑带把老父亲绑在了病床扶手上。

老父亲撂下狠话,不会原谅这群“仇人”,而这群“仇人”何尝不是怀着内疚的心情做出了不敬之举!但在父亲生死攸关之机,为了延长父亲的生命,情愿被他老人家怨恨,是身为人子的不忍与无奈。

四天后,老父亲未能战胜“仇人”子女们,自知抗议无效,迫不得已做了手术,身体里装了心脏起膊器,一个月后从医院安然回家,过了那个“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的坎,五年后的今天,父亲体内的机器正常运转。

这一次,老父亲又会以怎样的姿态与“仇人”子女们对抗呢?在给老父亲强行输营养液时,他哭着教训这群团团围在病床前的不孝子孙:你们把秋天的玉米杆灌上茅粪,让它长再长成青杆绿叶,可能吗?熟透的瓜,哪有不落的?

床前的哥姐神情黯然,天下父母都不能陪孩子们走完全程。总有送走老父亲的一天,只是还未到站,就扔下孩子们下车,父亲的决绝让子女们落泪了,二姐在掏纸巾,哥哥也眼圈发红背过身去。

老父亲的一番话仿佛提前预演了一个告别的场景,这一刻,全家人触摸到生命的痛点,终究会经历那么一场告别,只是,老父亲为什么全然不顾孩子们的感受呢?

此次住院,老父亲没有像五年前一样激烈反抗,只抵触了一个晚上,也就妥协了。因为他不忍看到头发已经花白的大哥、经常生病的二姐彻夜守候,很听话地穿上纸尿裤,开始进食,老父亲的仇人子女们完胜。

老父亲出院后,这群不孝子女才得知,他老人家此次绝食,是因为闹肚子,拉到裤子里,自己又无力收拾,被八十三岁的老母亲责备了几句,羞忿之下,做出“陷孩子们于不义”的决定。

老父亲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离休干部,想当年是铁骨铮铮的一条汉子,这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老年已手无缚鸡之力,本身就有点挫败感,又被地责备了一下,一时间没转过情绪,过急行为上演。

老母亲担心被孩子们责怪,这个惹事的由头也没敢讲破,这次算是两人合伙“作案”。老父亲后来说:男人七天不吃饭,就会饿死!好不容易坚持到第五天,这个计划终究被这群“仇人”破坏掉。

老父亲出院后,大姐二姐隔着几百里,专程送来一打秋裤与纸尿裤。告诉母亲,假如父亲再拉到裤子里,不用再洗裤子,直接扔掉换新的。

庄子说:道在屎溺!幼时,是父母给我们收拾屎溺;父母老时,子女也给父母收拾屎溺,这个过程,轮回往复,生生不息。只不过,现在的人改了传统,用了纸尿裤。

家族的大事就是每个小家庭的大事。临近清明,要回爱人老家的坟地种树,我们这个三口之家积极响应家族号召,你的踏青、你的聚会、你的充电计划全部搁浅。

老父亲已不大理会家族事务,长子为父,兄长代老父亲发话:要用阴宅植树增添家族旺气!其实那个阴宅,是2014年闰月时动土修建,是老李家新求的坟地。

当时求坟地,颇费了一番周折,因为选址的事,家人领着看风水的阴阳先生,在老家翻山越岭,经过几天的遴选,才确定的最后的场所,在一处靠山临水的半山腰。

据看风水的先生说,左青龙,右白虎,后有靠山,前有案山……老家亲戚们也说那个地方不错,只是这新坟地还不是现成的,需要人工改造,而且工程浩大。

新坟破土动工时奠基,遵循老家的动土仪式,兄长们铁锹铲土算是动工,之后,动用铲车修路,又将砂土、水泥与砖石等运到山顶,之后又找修坟的专业人士,动用了人力、物力和财力。

城市生活久了的哥哥们,在八月的骄阳之下曝晒,未免有点吃不消,但心里是欣慰的,家里放着两位高龄老人,落实这一桩事,避免情况发生时措手不及,在仓促之间留下遗憾。

在现场的哥哥们,不时通过微信发来新坟照片,让老父亲了解工程进度,我不能理解老人淡定的表情,这不是应回避的事吗?但是一切都操办的坦然。墓穴修成封口时,里面放了两个馒头与几枚带国徽图案的硬币,以示墓穴不空。

两年过去,当年负责修坟的一位姓武的师傅,去年因为给本市一位搞企业人家修坟发生意外去世了,武师傅的家人说,因为死不明,没有及时落土下葬。为此,黄河电视台介入,我当时是在微信上看到电视台视频报导,不胜感慨,顿觉生命好脆弱。

在夫家的老家,人活着就修坟,是风俗,没有什么不妥,家里有高龄的老人,不去修坟,是被人笑话的。在我们看来,父母还健康活着,就谈身后事,未免操之过急,但是,父母不是这样的想法。

修坟的同年,关于父母百年之后的其它事项同时进行,在小辈人眼中谈之避讳的生死大事,是生命的痛点,但在父母眼中平常不过,父母的棺木就存放于哥哥的车库,至于去另一个世界的衣服,在润月的那个月份,我带着老母亲到店亲自挑选,已量体做成。

人世间,除了生死是大事,其他都是小事。自2014年以后,每年春秋两季,我们要回老家那座空坟周边植树,全家人无条件执行。

 2015年,老家天气干旱,新坟周边辛苦种植的树枯死过半。这一年,是一次“女人当作男人使”的经历,家族中男丁负责刨去死树,植上活树,女人们全部下河滩用水桶装水,然后开车一趟又一趟运到半山腰的新坟地,进行人工灌溉。

2016年的清明,按家族约定成俗的惯例,家人回乡祭祖兼植树,放假回家的儿子也被委以重任。新坟的小树苗已亭亭如盖,泛出生机,令人不免遥想若干年以后这一片土地的青葱盛景。

儿子抡起镢头,稚气未脱的脸上汗水涔涔。当听到他二伯伯说,这坟地能容好几代人,他的父母最后一站,也在此地,扔下镢头哭了。

终是没忍住,我也红了眼眶。触摸生命的痛点,总有凝重的成份横亘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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