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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薛文法丨散文/拍一番锣鼓抒乡情

 谭文峰sdqtneyj 2021-03-15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薛文法:生于1972年,山西稷山人。自号汾滨儒生,运城市作协会员。出身农耕之家,执教私立学校。生平酷爱文学,坚持不懈,乐耕不辍,采枣花之香蜜,书多彩之人生!


拍一番锣鼓抒乡情

薛文法

  河东大地自古以来,鼓乐盛行。绛州鼓乐,阵容强大,名扬海外,常年行走东南亚,出演港澳台;《秦王点兵》、《厦坡滚核桃》、《老鼠娶亲》等曲目,或声动云天,或诙谐有趣。稷山高台花鼓,鼓艺与杂技相结合,传统与现代共映衬;进军奥运,亮相春晚,着实让后稷故里火了一把。这两项鼓乐都是经过名家指导,大师策划,无论是鼓点番数,还是场景服装,亦或队形动作,都经过了精心设计,是那样的悦人耳鼓,引人眼球;而且表演者大多是青春靓丽的少男少女,充满着蓬勃朝气,酷炫舞台,美轮美奂。这两者皆可谓是冲出深山的金凤凰,成为璀璨夺目的明珠。但是今天我在这里说的是,我们村这个仅有一千多口人的拍锣鼓活动,如果把它和前面两者相比较,只能算是钻在山沟里的小麻雀,或是一块未经雕饰的大青石。

     之所以叫做拍锣鼓而不说敲锣鼓,原因是它只有大鼓、铙、钹三样铜器家伙,不像别的锣鼓队还有锣、小锣、小镲甚至还有木鱼之类的小型打击乐器,村里人嫌有这些显得繁琐而矫情。铙和钹的主要动作都是拍,因此人们常说拍锣鼓。表演者都是清一色的男子汉纯爷们,粗犷而豪放,不像别的锣鼓队还有妇女参加,村里人嫌有了妇女,充满一股阴柔之气,拍起来带不了劲。记得有一年村里搞锣鼓比赛,有一个生产队想出人头地,更想创个新样,就用了一班妇女来参赛,结果拍得有气无力,阴死阳活,好像是还没睡醒,又像是刚抽了洋烟,让人笑掉大牙。自此,再没有让妇女拍过锣鼓。

     天生是握惯了锄把锨把的老爷们儿,双臂黝黑粗壮,先往布满老茧的手心里吐一口唾沫,提起十来斤重的铜钹,把钹上的红绸顺着手掌缠上几匝,直到捏紧钹帽。铙比较轻省,大约二三斤,也没有红绸,只须抓紧铙帽即可。双手抡起擀面杖粗的大鼓槌,吆喝一声“准备好了吗”,大伙一声“开始”,铙发“切”音,钹发“踏”音,拍铙时,轻敲鼓边,拍钹时,重敲鼓心。“切切切,踏踏踏,切踏切踏切踏踏……”铙是引路人,钹是跟随者,就好比是铁匠打铁,铙是师傅的小铁锤,叮咚轻快,确定位置;钹是徒弟的大重锤,沉闷有力,定点爆破。因此拍铙人,必是精通番数鼓点的中年人。在我村,精于此道者已不足十人。拍钹者,大多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但也有例外,村里有个老者,年过古稀仍拍钹而乐此不疲。因为这不光是比技艺,而且还要比耐力,锣鼓是一番比一番快,一阵比一阵急,赶到最后,原先高举的双臂已经胀麻酸痛,等到结尾最后一声响毕,急忙放下重钹,双臂下垂抖动,来缓解紧张难受的肌肉。

      在我村,一般拍锣鼓有两个时间。一个是恰逢节日,特指传统节日“娘娘的生日”——三月十八,还有正月十七的文艺汇演;另一个是遇到白事,也就是村里有过世的人。

     每年三月十七晚上戏唱完后,大约是十点多了。人们都汇聚在娘娘庙的周围,等待深夜零点烧头炉香的神圣时刻,人们用锣鼓和鞭炮迎接它的到来。庄稼汉用粗壮有力的手臂挥舞着铙钹,敲打着大鼓,铜器金属撞击的声音和打击牛皮鼓巨大肚腹内产生的共鸣,震天动地,回荡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一波还没平息,一波又来侵袭,人歇鼓不歇,轮番上阵。这锣鼓声里,释放了庄稼汉泥土味儿质朴的情感,又期盼着来年的风调雨顺。长蛇般的鞭炮和一箱箱的烟火,也同时燃放不停。地上炮皮碎屑落成厚厚的一层,犹如铺了红地毯,空中硝烟弥漫,烟花缤纷灿烂。时钟终于走到了零点,人们纷纷涌进庙内,点燃高香,虔诚跪拜……高昂的锣鼓声中,人人听得热血沸腾,浑身上下有的是劲。

     三月十八的早上,忽听阵阵锣鼓声,原是鼓车跑起来。鼓车前面是个城楼,高耸巍峨,挂灯扎彩,绸絮飞舞,明镜反光,中间一幅《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图案,显得豪爽奔放。车前四头骡子,毛色锃亮,背宽腿长;脑门扎红花,脖戴紫铜铃;鬃毛倒立,四蹄刨地;好似的卢马,又赛千里驹。鼓车上的锣鼓队,大鼓居于最上,鼓手高抡鼓槌,动作潇洒而夸张;拍铙拍钹者位于中下,就势或坐或立,铙钹翻飞,为鼓车呐喊助威,人人脸上喜气扬眉,个个两臂聚集神力。五六个小伙子背心着身,赤膊上阵,手握长鞭。车把式一声吆喝:“驾--”鼓车启动,骡子蹄下生风,眼睛圆睁;小伙子们开道奔跑,鞭子一甩,叭叭直响,他们不时转过身来,用鞭子控制鼓车和骡子的节奏。鼓车是节日的先行官,又是游行队伍的排头兵,在街上来回奔跑。

     有一年,村里专门买来锣鼓队服装,鼓手一身红装,头上红樱球颤动;其余铙钹手黄绿两色,束腰紧袖,胸前护心镜闪亮。原以为队员穿上肯定威风凛凛,不料有的开怀解带,有的不系腰带,有的不戴帽子,有的松袖挽裤,活像一群杂牌军。文艺理事会的人只好说,这穿上还不如不穿好看,那就算了吧。庄稼人还是习惯了自然,受不了约束。

     正月十七文艺汇演,开场节目必是拍锣鼓。舞台上三面大鼓一字排开,三个鼓手这时不侧重于鼓声大小,更注重于表演,闭目摇头,扭腰摆胯,轻敲鼓边如雨打芭蕉,重击鼓心似巨瀑落潭。后面拍铙钹手呈半圆状围在鼓后,金黄的铙钹片在灯光下光芒闪烁,势如万马奔腾,声像雷霆万钧,为后面的节目奠定了奔放热闹的基调。

     如果不是节日,村里响起了锣鼓声,那必然是谁家有去世之人。自古规定,凡年满四十的逝者,就有资格使用锣鼓,不枉他(她)到世上走这一遭。

     临出殡的前一天傍晚,孝子贤孙们从地里烧纸归来,锣鼓在胡同口一直拍个不停。等到晚饭后献祭之前,有个迎锣鼓仪式,前面灯笼开道,礼宾先生带着孝子贤孙们,逶迤来至锣鼓队前,伏地跪拜,邀请锣鼓灵前表演,锣鼓队的头儿也作揖还礼。随即敲着“踏,踏,踏,切;踏踏,切切;踏切,踏切,踏踏切……”的路腔进入院里走到逝者灵前,头儿带着大家向着逝者灵位行跪拜礼,礼毕,便指挥大伙排好队形。鼓放在中间的一个凳子上,然后铙一边钹一边,呈雁翅阵排开两边。一声令下,锣鼓拍起。鼓手敲到得意之处,就会有手舞足蹈之态,大鼓由于震动,逐渐移向凳子一边,最后“哐啷”一声,滚到地上,立刻有两人拾起扶正,蹲在两边,手抓鼓环,纵然再用千斤之力,也难将其打落。拍到铙钹对奏之时,铙手与钹手相对而立,弯腰弓腿,举臂伸脖,你进他出,我高你低,显得滑稽幽默,逗人大笑。间或有领铙之人,记错鼓点,锣鼓被迫中断,立刻有人高喉咙大嗓门,面红耳赤地指出错误。领铙者挠头羞笑,承认有误。旁边的观众也一笑了之,毫不怪罪。哪里跌倒又从哪里爬起来,接着又开始拍起来。我从这十番加战鼓的锣鼓声中,听出了人的一生。一开始的缓慢节奏,好像是婴儿刚落地,跌跌撞撞,蹒跚学步;中间一番比一番节奏紧凑明快,就像是一个人在人生的道路上逐渐走向成熟;临近结尾的战鼓,鼓点达到最快,高昂激越却戛然而止,好比一个人的事业到了最辉煌的顶点,没有日暮苍年老态龙钟的体现。这铿锵的锣鼓声,喻示了轰轰烈烈而生,又轰轰烈烈而去,在众人的热闹欢笑里被送走。一声终了,周围已是叫好声一片。锣鼓队个个头顶冒气,酣畅淋漓。管事的吆喝一句:“招呼锣鼓队!”院里全体齐声拖长嗓音答应:“噢——”摆开两桌,四个碟子一瓶酒,借着刚才的豪爽劲头,夹肉喝酒,吆五喝六,那滋味真叫一个美!

     村里今年的文艺理事会的一位老人今年去世,为了纪念他一生爱热闹爱文艺热心肠。理事会特请了十几位《蒲乡红》擂主唱了十来段,又把花鼓队进行了打开场表演。但是最隆重的当数锣鼓队的表演,为表示非同一般的重视程度,要进行百人拍锣鼓表演。本村的锣鼓家伙显然远远不够,又从邻村借来几十副。百人排开队形站满了院子,那场面,气势磅礴;那气氛,庄严肃穆;那声音,震撼天地!人们的脸上,少了往日那嬉笑开颜的神态,更多的是悲壮和怀念……

     此时,我才明白了这古朴粗拙的锣鼓声,包含着多么浑厚的底蕴,充满着多么真挚的深情,代表着一方浓浓的乡情!

     让锣鼓拍起来!即使它与漂亮无缘,与水准无关……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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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主编谭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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