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拉低了大众审美？

迈克尔·克雷格·马丁《无题（乔治委托肖像）》，壁挂液晶显示器与集成软件，125.7×74.9×12.1cm，2007年。2019年3月8日-3月15日佳士得“乔治·迈克尔珍藏在线拍卖”

电子商务已经影响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艺术品市场也不例外，目前国内涌现的艺术电商已逾千家。其亲民的价格策略在符合当下市场需求的同时也引来了大众的担忧——低价位的艺术品是否意味着质量低下？平价艺术品市场是否离高品位审美越来越远？

低价=低端？

霍华德·霍奇金（Howard Hodgkin）《开花的棕榈》，凹版印刷，149×121cm，1990-1991年。在2019年4月4日-4月12日“颜色的感觉：霍华德·霍奇金的图形艺术”佳士得在线拍卖中以2.125万英镑成交。

霍华德·霍奇金（Howard Hodgkin）《摩洛哥门》，凹版印刷，76×110.5cm，1990-1991年。在2019年4月4日-4月12日“颜色的感觉：霍华德·霍奇金的图形艺术”佳士得在线拍卖中以1万英镑成交。

近年来，在线交易逐渐成为吸引新晋买家参与艺术品市场交易的重要渠道。英国保险公司Hiscox与艺术研究机构ArtTactic发布的《2019 Hiscox在线艺术交易报告》显示，2018年全球线上艺术交易规模达到46.4亿美元，同比增长9.8%。从市场表现来看，艺术品线上交易呈现出上升趋势。

霍华德·霍奇金（Howard Hodgkin）《芒果》，凹版印刷，74×111cm，1990-1991年。在2019年4月4日-4月12日“颜色的感觉：霍华德·霍奇金的图形艺术”佳士得在线拍卖中以7500英镑成交。

霍华德·霍奇金（Howard Hodgkin）《夜晚的棕榈》，凹版印刷，149.3×120.8cm，1990-1991年。在2019年4月4日-4月12日“颜色的感觉：霍华德·霍奇金的图形艺术”佳士得在线拍卖中以1.125万英镑成交。

而艺术电商之所以能吸引这些藏家的目光，是因为从价格构成来看，艺术品网上交易一般都以中低价格作品为主。对于熟悉网购、初涉艺术品投资的年轻藏家而言，艺术电商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种类齐全、更为平价的交易平台。因此《2019 Hiscox在线艺术交易报告》显示，78%的买家在进行网购时，花费都在5000美元以下。

埃马纽埃尔·弗里斯（Emmanuel Fries）《Roses on a classical ledge》，布面油画，66×83cm。2020年1月17日-1月28日“专家选择”（Specialist Selects）苏富比在线拍卖。

尤金·加连·拉鲁（Eugène Galien-Laloue）《巴黎奎因塞纳河》（Quai de la seine,Paris），布面油画，20.5×32.5cm。2020年1月17日-1月28日“专家选择”（Specialist Selects）苏富比在线拍卖。

低价是艺术电商不得已而为之的市场竞争策略。由于艺术品具有较强的投资属性，买卖获利空间大，并且没有强制性品质认证和定价标准，交易常建立于买卖双方相互信任的基础上。

传统买家更容易接受眼见为实的面对面交易方式，电商平台只能提供作品图片和文字描述，在无法见到实物的情况下，难以取得买家的信任。因此，信任危机使得消费者很难在电商平台上一掷千金。

托马斯·悉尼·库珀（Thomas Sydney Cooper）《短角牛肖像的头》（Head of a Shorthorn Cow Portrait），约1832年，在电商平台1stdibs上售价为23425.3美元。

吉恩·克洛斯（Gene Kloss）《无题》，在电商平台1stdibs上售价为1.35万美元。

这一价格策略的后果是艺术收藏群体的扩大。艺术品市场频频曝出的天价数字使消费者形成了固有印象，艺术品一直被认为是有钱人的游戏，较高的价格门槛将普通大众拒之门外。而艺术电商亲民的价格则将大众消费群体成功地吸纳进来，打破了由少数精英群体把持的艺术品投资市场。

特里·奥尼尔（Terry O'Neill）《Faye Dunaway Oscar》，彩色打印，1977年。在电商平台1stdibs上售价为2.8万美元。

汉斯·威瑟斯（Hans Withoos）《白雪》（White Snow），2016年。在电商平台1stdibs上售价为7500美元。

然而，已有一些业内人士对此提出质疑，一分钱一分货的理论在哪里都适用，电商平台上几千元甚至只有几百元的所谓艺术品，其艺术含金量又有多少呢？艺术品本是奢侈消费的一种，当艺术品打上廉价的标签时，价廉却似乎无法做到物美。

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Lifesavers F&S II.353》，丝网印刷，1985年。在电商平台1stdibs上售价为7.9万美元。

基思·哈林（Keith Haring）《自由女神像》（Statue of Liberty），丝网印刷，1986年。在电商平台1stdibs上售价为8.9万美元。

虽不能以偏概全，但在电商平台上，艺术品质量往往参差不齐。这是因为在线交易的艺术品大多未经画廊和拍卖公司的严格挑选，由艺术经销商直接展示在网络平台上，在策展人、评论家缺失的情况下直接进入艺术市场。

基思·哈林（Keith Haring）《图标组合中的天使》（Angel from Icons Portfolio），1990年。在电商平台1stdibs上售价为2.1万美元。

班克斯（Banksy）《销售结束》（Sale Ends），丝网印刷，56×76cm，2006年。在电商平台1stdibs上售价为45549.19美元。

在缺少多轮筛选的情况下，艺术市场对交易主体的资金拥有量和专业准入门槛的要求都大大降低了，遴选标准无疑在被放宽。这些与大众亲密接触的平价艺术品大多来自于籍籍无名的年轻艺术家，作品质量参差不齐。它们以是否符合大众审美需求为导向而存在，而不是在策展人的介入下引领大众的审美方向。

诺米·萨菲尔（Noemi Safir）《不要让任何人偷走你的梦想》（Don't let anyone steal yourdreams），布面丙烯酸。在电商平台Saatchi Art上售价为1.17万美元。

诺米·萨菲尔（Noemi Safir）《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现在》（Why not me andwhy not now），布面丙烯酸。在电商平台Saatchi Art上售价为1.17万美元。

在目前大众收藏品位堪忧、艺术素养亟待提升的现实背景下，在线交易平台本身的混乱状态更是扰乱了大众对艺术的认知，“垃圾”艺术品在市场中的不断涌现对于培养收藏者的审美习惯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伊恩·雷尔·史密斯（Engulfed incuriosity）《充满好奇心》（Ian Rayer-Smith），布面丙烯酸。在电商平台Saatchi Art上售价为1.575万美元。

不仅是视觉

艺术电商平台Saatchi Art首页

艺术在线拍卖平台The-Saleroom首页

由此看来，低价并不是艺术电商的原罪，它之所以为人诟病是因为专业评审机制缺乏而带来的市场混乱，民众对艺术的观赏档次也会因此被逐步拉低。

艺术电商Singulart

不仅如此，电商对当代艺术的筛选和展示也很不全面，出售的作品几乎都是绘画、雕塑和摄影。尽管当代以视觉艺术为主，但也不乏装置、影像等重视展陈效果和审美体验的形式，而这些作品要传达的观念都不是电商平台中简单的图片和文字描述就能呈现出来的。

朱莉娅·埃弗里特（Julia Everett）《炎热的夏夜》（Long Hot Summer Night），布面油画，60×60cm，2019年。艺术家作品在Singulart的售价普遍在1000美元以下。

朱莉娅·埃弗里特（Julia Everett）《完美的一瞥》（A Glimpse of Perfection），布面油画，60×60cm，2019年

众所周知，艺术电商与传统艺术品销售的区别就在于线上经营，这一模式在方便用户的同时也带来了无法回避的问题——相对封闭的销售方式直接导致了用户体验的缺失，诸如装置和影像等互动性较强的艺术形式很难完整地呈现给公众。人们对当代艺术的认知也就仅限于相对传统的艺术门类，大众欣赏水平明显滞后，对艺术品的亲身体会依然还要求助于观展这样的线下艺术活动。

娜塔（Nata Zaikina）《阳光阴影》（Sunny Shadows），布面油画，120×80cm。艺术家作品在Artfinder的售价普遍在5000美元以下。

打破审美垄断

克里斯汀·莫尔（Kristin Moore）《I-35 South》，板面丙烯酸。克里斯汀·莫尔是Saatchi Art发掘的年轻艺术家，作品价格在1000美元以下。

克里斯汀·莫尔（Kristin Moore）《Los Angeles (Day)》，板面丙烯酸

就提高大众艺术欣赏水平而言，艺术电商也并非一无是处。在它们出现之前，人们想要欣赏艺术品只能通过画廊和拍卖行，而艺术家出售自己的作品也只能通过传统的艺术品以及和二级市场。大众审美观长年以来都被由全国美展、地方美展、地方画院和各类美术家协会组成的细密网络所挟。青年艺术家在未进入公众视野前，不得以被主流审美所过滤与改造，这就导致了审美垄断。

哈立德·穆拉德（Khaled Murad）《年轻人》（Noor），综合材料。哈立德·穆拉德是Saatchi Art发掘的年轻艺术家，作品价格在1000美元以下。

哈立德·穆拉德（Khaled Murad）《圣书信徒》（The book believer），综合材料

这种垄断暗示着艺术体制的“衙门化”现状。艺术品电商的出现就打破了原有的市场垄断，它们将青年艺术家通过开放的市场直接呈现给大众，有才华的艺术家可以通过互联网展示自己的作品。

海伦娜·帕拉雷斯（Helena Pallares）《Penélope》。海伦娜·帕拉雷斯是Saatchi Art发掘的年轻艺术家，作品价格在1000-3000美元。

主流艺术体制以外的艺术家进入流通市场就是艺术电商在审美上的贡献，多元化的艺术品使大众审美更加广泛。人们通过艺术电商可以了解到更多个性化的艺术品，相应的，大众审美也更加包容和多元。

海伦娜·帕拉雷斯（Helena Pallares）《Coco》，剪纸和铅笔，2018年

经过20多年的发展，艺术电商目前还处于初级阶段。哪怕在疫情期间，艺术品销售业依然是画廊、博览会、拍卖行的线下活动为主导。因此，当前艺术电商对大众艺术审美的影响尚不明显。此外，电商平台过度开放的低门槛导致其售卖的艺术品质量参差不齐，在一定程度上也扰乱了公众的艺术认知。

希瑟·布兰顿（Heather Blanton）《#771 CAN WE KICK IT?》，布面丙烯酸。希瑟·布兰顿是Saatchi Art平台的年轻艺术家，作品价格在5000美元以下。

希瑟·布兰顿（Heather Blanton）《#750 LOVE》，布面丙烯酸和喷漆

与画廊相比，艺术电商面向的群体更加广泛，市场也更加开放，在发展初期我们也应容许其出现低门槛和混乱的现象。但电商平台的发展需要引导，画廊、策展人、批评家、学术机构都可以在未来被引入艺术家和作品的筛选环节，对作品的艺术价值进行严格把控，帮助艺术电商走一条良性发展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