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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家乡的春节(6)

 人间子晴 2021-03-16
老家豫南  ID:ljyn_888

远离家乡的游子,喜欢在这里聊聊故乡、过往、世间百态,记录平凡人走过的时代。不定期更新,感谢您的关注。

  秦人岁末祭神曰腊,故以十二月为腊月。
乡里忙八月,街上忙腊月。赶集也是乡里人一项重要的年俗活动。乡里人既要买,又要卖。进入腊月后,逢集街上的人一集比一集的多。到了腊月二十八日达到顶峰。用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是不足以描述街上的人多的,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挤”。

我们镇有一条民国留传下来的南北向老街,既是街,又是当时的交通要道,往南穿过大山可以到汉口,往北则可以到达我们县城。街道很窄,那时我们镇主的市场就是排列在这条长长细细的街道上,大约有二里路长。在镇中央有一条与之相交的东西向街道,我们把这个交叉口位置叫做十字街,这里是十环核心,是我们镇的CBD。
紧临着十字街北侧,是乡供销社门市部,七间青砖大瓦房排列在一起。这排商店坐西朝东,每间门店除了临街面开的大门,在夹山山墙上也都开有一个小门,七间门店可以互通。
那时无聊的我们经常在那里闲逛,从第一间门店穿越到最后一间。这里的七间门市部有卖暖瓶茶杯搪瓷盆的,有卖糖果饼干麦乳精蜂王浆的,有卖床单被面布门帘的,也有卖灯泡洋钉煤油灯的。这里是“公家”的官方商店,老百姓都信任这里的信誉,每间生意都特好。木头框的玻璃柜台后面好几个售货员都在忙碌,有的帮助顾客拿取商品,有的在扒拉着算盘算账收银。

门市部最后一间,是新华书店。每次我都会在这里逗留很久。这里除了卖一些书籍和学习文具,柜台里还陈列着军棋象棋和一些玩具。我曾见过一对干部模样的夫妇带着孩子来:“儿子,这个星期我们不买玩具了哈,买这盒积木吧。”真正把我羡慕的要死。腊月里,新华书店也会卖一些年画和春联,挂在墙壁和柜台后面的书架上。但这些物品我们都会在靠电影院围墙那里的私人摊上购买。
供销社门市部门前街面两边,挤满摆摊的小商贩。把本不宽阔的街道占去了一半。我们把他们叫做“私人的”。这些人多是街镇居民,没有田产,改革开放搞活经济,他们靠街吃街,随便做些小买卖,都要比大多数乡下人来钱轻松。这里有好几家卖布匹的,用两条简易高凳,铺上竹棍帘子,把一捆捆布匹排在上面卖。

有好几年腊月,母亲都是在这里给我扯上几尺布,去街南头表姑的裁缝店,让表姑用皮尺给我量下肩膀手臂和细腰杆儿,做一身新衣服。再后来,都是到乡政府门口的墙壁下,买那里挂在绳子上的现成的衣服。私人成衣店那时还比较少,很时髦的。
过了供销社门市部,就是我们镇的金融中心了,农行储蓄所。还没过储蓄所,就能闻到鱼腥味了。没错,前面人声鼎沸的地方就是鱼行和肉行。钢管焊制的肉架子上挂满了猪肉,屠夫时而抡起砍刀啪啪的砍;时而拿起小尖刀刷刷的割。

和肉挂起来的卖法不同,卖鱼的都是摊在地上卖的。除了一堆堆鲢子胖头,还有好多卖“小鱼娃儿”的,都是一些本地的杂鱼,“麻头孙儿”“石鳑鲏”“沙布狗”之类的。这些鱼大多都是被渔民的“搭网子”捕捞的,都煎焙的焦干,买点回去炒盐菜杆或盐大椒,再放一把小葱和蒜苗,想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十字街往南是南街,我们通常叫它“南头儿”。这里有卫生院,市管会(市场管理委员会,后来升级为“工商所”)。市管会过了就是猪行,这里的猪行可不是卖猪肉的地方,而是给猪配种和买卖猪崽子的地方。

猪行再往南,就是柴火市场了,有卖劈柴块子的,一般按重量卖,按斤称,干湿程度决定它的价格;有卖灌木柴火,枝杈棍条之类的,按挑计价,捆子的大小是买家要衡量的标准。取暖用的木炭则有白炭黑炭之分。白炭烧制多一道工序,火力比黑炭持久,因此要贵些。把柴火市场设置在此是很合理的,不知是政府的科学规划还是沿袭了人们自由交易的历史习惯,因为它极度方便了南边产柴区的山里人把柴火挑到此处交易,而不用再费力往街里挑。

十字街东的街道是弯弯的,座落着本镇的行机关,府乡政府。再往前就是本镇的文化和娱乐中心,本镇最高学府---乡中学和高大雄伟的地标建筑--电影院。这所中学曾走出一位中央部委的高级官员,至今仍被小镇人民津津乐道。

电影院一直很热闹,那时电视机还是一个稀罕物件,看电影是一项比较时尚的娱乐活动。两毛钱一张的电影票,无论放映什么片子,从来不缺票房。另外电影院也是小镇青年男女约会的好地方。对于经常寂寞无聊的我们,能看场电影是一件很让人兴奋的事。

和我的小伙伴最喜欢看那些武打和枪战的片子,但却又囊中羞涩。成人观影是可以免费带小孩进去的,我们经常守住电影院门口,等认识的人来看电影,好顺便把我带进去。除了放电影,这栋建筑还肩负着大会堂的功能,每年春上“县乡村三级扩大会议”都在这里隆重召开,得开好几天,老人们都叫它“大礼堂”。

腊月间的电影院门前小广场,同样被各种摊贩所占满:

有用炭炉烤猪油馍的,用发酵过的稀软面团,包裹上猪肉香葱馅料,压扁,在一面刷上糖水和油脂,贴在炭火炉膛膛壁上烤制。钳出炉后,糖水面已经是烤的焦黄,香味扑鼻。用一张纸包裹着这滚烫的的肉饼,左手右手来回倒腾好几次,小心翼翼地吹上两口气,咬开一小口,脆甜的外壳轻微“咔吧”一声应声而破,然后就是冒着热气的肉馅“滋呲”的一下,油冒冒的肉丁混合着胡椒和葱香,进入唇齿之间,肉香满口,实在过瘾。这种猪油馍相对较贵,乡里人平时不舍得买,过年来了,赶集回去可以带一个给孩子。

有一家加工汽糖的(用大米加工的一种膨化食品,北方叫康乐果,也有叫麻杆儿的),红色机头的柴油机皮带拉着气糖机“突突”的吐着黑烟,水箱里的水腾腾冒着热气,红色的浮漂高高升起,被震动的来回摇摆。把大米灌进气糖机的米斗(这回得用粳米),那头便能出来长长一根白色膨化米管,我至今都不明白这机器是怎样的一种神奇原理。这米管一遇到空气就变硬,为了方便装袋,被加工师傅不断地折断。

这里还有卖各种花花绿绿的塑料花的,尽管不堪精致,但买两束回去插在瓷瓶里摆上也能妆点节日的喜庆。有用气枪打气球的射击游戏摊,围满了空闲的年青人。

我最喜欢在电影院门前的书摊上看小人书(连环画,我们简称做“画”),这里是我能消费的起的地方。这里有两家书摊,上面摊满了各种剧情题材的连环画,花2分钱可以看一本,5分钱可以看一上午。书摊前摆的一溜小马扎上经常坐满了我们这些“爱学习”的孩子,就像后来的孩子喜欢上网吧一样。那时我经常来这里消费,看了许多本“画”,什么《张羽煮海》《铡美案》《小英雄雨来》…….至今还能想起其中的情节。

电影院围墙这里,有好几家卖年画的摊子,墙面上挂满了各种颜色鲜艳的年画,摊主在墙上钉上钉子拉上线,用夹子把年画夹挂上面展示售卖。年画有国家领导人画像,戏曲人物,电影名星,山水风景等等各种题材。那时电影明星题材的比较流行,深受时下青年人青睐。记得一副年画落款是“青年演员吴玉芳,上海美术出版社”。

靠电影院围墙这街上,同样挤满了各色买卖人。多是卖自家农副产品的乡民,有卖鸡卖鸭鹅卖蛋的,卖红薯萝卜白菜葱蒜苗的,有卖洋姜酱菜萝卜条的,也有支着案板和滚滚油锅炸油条糖糕和馓子的…… 

油货的香味和咸菜的酱味,混合着各种噪杂:卖老鼠药、胡椒面、“萍桃”糖精小贩的吆喝声,人们讨价还价声,推自行车的摇铃声,喊抹油借光的让路声,伴随着人们口中哈出的白气,飘荡在人头攒动的集市上空。

十字街往西,这里街面铺子不多,相对冷清。老韩的铁匠铺子炉火已经熄火歇店,没有了往日的叮叮当当和烟火缭绕。只有一家理发店里挤满了等候理发的人。有钱没钱,光头过年。老剃头匠祁德发熟练的拿着剃刀,拉着那条油亮的磨刀布,上下来回剐蹭了几下,开始给躺在理发椅上满脸白色糊沫子的顾客刮胡子。

理发店隔壁,是一间弹棉花被套的店铺,老远就能听见“嘣~嘣~”的弹弦声;再往前有一条小河沟,河沟桥头有两间土坯房,马家洼的张家父子在这里开油坊好多年。油坊对面的低矮红砖房子里机器轰鸣,尘雾飞扬,那是碾米机房,人们正忙着打年米。在往西南方向步行两分钟,新建的粮管所和汽车站在这里,这个方向坐班车可以到我们地区市。

平日里,到上午11点,街上集市都基本都会罢集;但腊月间,人们的集市活动要延续到下午三四点。乡里人上午卖掉自己的农产品,下午再采购自家所需的年货;除了前面提到的硬通货外,还要买花炮,过年祭祀用的香蜡纸裱,选购年画春联,再买上二斤糊墙的旧报纸。

过年还需准备些零食招待拜年的湾邻和客人,自己也要吃些的,主要就是瓜子花生;水果嘛,桔子苹果我们当地是不产的,这些外地运来的非应季水果,一般人家是消费不起的,因此不在考虑中;买几斤“地梨子”还是可以的,本地产的应季水果,味道清甜,水分多。(这里卖个关子,先不说破。80年前的朋友是应该都道“地梨子”的学名的。)

住南边山里人不缺柴却要买鱼,住北边水库旁的人不用买鱼需要买茶,住中间丘陵的人有茶山但需要买柴,于是就产生了交易市场。与乡里人不同,乡政府家属院的机关干部和街镇居民所需的油盐柴米全都要花钱在街市上买。尽管如此,他们仍是我们乡里人羡慕的对象,因为他们有红本本儿,吃商品粮的。

(未完待续)本文作者:宁波阳光轮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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