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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社会总是有一些传统、规范和模式，而认识到这些模式存在的问题，重新组织要素，并为社会创造价值，这就是企业家，这就是企业家精神。”在王石的一部自传中他这样写道。作为中国最大的房地产商万科的掌门人，作为中国最有影响力的企业家之一，他的一举一动一直受到很多人的关注。 2008年危机（“拐点论”和“捐款门”）后发生在他个人生活里的变化：身体的塑造、个性的伸展、智识的提升、社会角色的变化、生死观的变化等，让他接受和改变自己，他称之为个人价值系统的一次更新，或一个人的现代化。 01 从零到一 1951年1月，一个叫王石的孩子出生在广西壮族自治区柳州市。17岁初中毕业后，王石没有去农村插队，而是依照父母的意愿去参军，在徐州待了半年后，又在新疆做了五年的汽车兵，之后复员到郑州铁路局的水电段做锅炉大修车间的工人。后来在铁路局拿到2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因为王石吃苦耐劳受人喜欢而一致推荐了他上兰州铁道学院（现兰州交通大学）。那时王石的父亲是柳州铁路局的副局长。王石毕业分配到广州铁路局工作，做了3年工程段技术员。在此期间结婚，并有了子女。 1983年，王石32岁了，他还在彷徨。怀揣一颗法国小说《红与黑》中的主人翁于连一样的个人拼搏的野心，王石窝在广东省外经委，每天工作，读书，学英语，日子平淡无奇。但是，他不甘平庸。不过，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以后他舞台有如此之大。 1983年春天，王石的岳父在深圳参加“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时在他家住过的夫妇，来广州探望岳父。眼前这两位原本有点土气的夫妇看起来很洋气：丈夫穿着台湾产的浅灰色夹克，老婆烫了个大卷发。王石突然想要去深圳看看。 1983年5月7日，这天对于王石来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一下火车，迎接他的是一个巨大的工地般的深圳，直觉告诉他这块尘土飞扬的土地孕育着巨大的机会。一天，王石去蛇口的路上，看见高高耸立着几个白铁皮金属罐，那里面储藏着玉米。美国大陆谷物公司与深圳养鸡公司合资的饲料生产企业——正大康地，需要大量的玉米。广东不产玉米啊，经打听，玉米来自美国、泰国和中国东北。其中来自东北的玉米却不是直接从东北运来的，因为解决不了运输。他找到正大康地，说他能解决运输，他可以组织来玉米。 巨大的诱惑使他硬着头皮往前闯，经过两三通打问，确定了广州海运局的海运，于是，玉米生意开始了。今天，“房地产教父”面对巨大的成功和名望，谁也不知道他曾经跌跌撞撞的第一步。而在那个时代，很多“第一桶金”的传奇都有这样一个相似的脚本。 凭着倒卖赚来的300万元，王石开办了深圳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经营从日本进口的电器、仪器产品，同时还搞服装厂、手表厂、饮料厂、印刷厂等等。用王石的话来说，“就是除了黄、赌、毒、军火不做之外，基本万科都涉及到了。”万科的前身就像个啥都卖的大杂货铺。 进口贸易的好时光是短暂的。1985年，国务院对计划外调汇和机电产品进口进行全面清理，银行收缩银根，进口电子器材、影视器材市场出现萎缩端倪。但市场仍然显示着一定的利润空间，很多经营商还沉浸在供不应求的假象中。但王石已经感觉到了危机。随机应变，化险为夷，王石的公司在不断发展。在那个年代，不断调整的宏观政策，有时就是企业的生命线。 1986年，深圳市颁布“国营企业股份制试点暂行规定”。他偶然看到文件，立刻坐不住了。1988年，企业更名为“万科”，王石忙着对“万科”进行股份化改造，忙着倒腾家电、忙着生产录像机配件、忙着折腾遥控电器开关。 02 万科上市 1988年11月21日，一个名叫“深圳万科股份有限公司”的股票上市交易。王石成为该企业的董事长和总经理。同年同月，万科参加了深圳威登别墅地块的土地拍卖。拍卖场上，万科经过白热化争夺，终于胜出。按照拍卖的价格计算，楼面价格已经高于周边地块的住宅平均价格。就在这一刻，现中国房地产龙头企业——“万科”，就这样懵懂、鲁莽地冲入了房地产行业。 这一年，王石37岁。通过数年的快速突进，1991年的万科已经有四大支柱产业:贸易、工业、房地产和文化传播。万科又将其细化为出口、零售、房地产、投资（包括证券）、影视、广告、饮料、印刷、机械加工、电气工程等10个行业。这种多元化是当时新兴企业的普遍特征,主要还是中国当时商品经济刚刚起步,市场皆是供不应求。什么赚钱就做什么是当时中国企业家的普遍心态,企业的投资扩张冲动是一种常态。此后，万科的路子有点与众不同。很多企业都在多元化发展的时候，王石开始卖掉万科蒸馏水公司、零售公司、拍电影的公司、做广告的公司、做商业礼品的公司，最后做成一个专业房地产公司。 王石抓住了国企股份制改造的机会。那时股票还是新生事物，大家都不熟悉。经过王石不屈不挠的争取，万科于1988年11月21日获得深圳市政府股份化改造的批准。同年12月28日，万科股票公开发行。1989年初，万科完成了企业发展历史上的重要一步，完成了股份化改造，成功募集到了2800万元资金，这一步的重要性，对于万科人来说怎样抬高也不为过，因为没有当年敢为人先的股份化改造，就没有地产龙头。1991年1月29日，万科正式在深圳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由此拉开了万科万亿市值的伟大征程。 万科IPO的先发优势让企业受益无穷——在众多地产大腕的众多公司中，万科是最早完成股份化、完成上市的。也正是上市才保证了万科以后在发展过程中，能有一条宝贵的资金渠道，这对资金密集型的房地产企业来讲，非常重要。 王石向宝能宣战，“野蛮人”的形象给万科带来的危机，并不是万科上市后王石遇到的第一次危机…… 1993年底，万科作为发起人的海南新能源董事长被有关部门带走，万科因陆续出售新能源的股票而顺利脱身。到了1995年，新能源已是资不抵债。此前，在万科历史上最惊心动魄的是1994年的“君万事件”。当时，万科差点被君安证券及其一致行动人所接管。好在王石看透君安策略，君安证券最终铩羽而归。 直到2000年3月6日，深特发才将大股东的地位让与华润北京置地。在数次激烈内外斗争和面对各种诱惑中，作为万科掌门人的王石，从未使万科陷入泥潭而不能自拔，在每一次的化险为夷之后，逐渐变得成熟。 03 至暗时刻 很多人认为，万宝之争是王石在深圳创业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坎儿。但实际上，2008年才开启了他一段充满大风大浪的人生旅程。 事情要从2007年11月底说起。当年，基于对房地产大势的判断，万科决定战略调整：缩减计划开工量、调低售价。 但出于多种原因，房地产同行和许多城市不希望高热的地产市场突然降温，于是将万科的降价行为和所谓的“拐点论”视为地产业中害群之马。这一举动使得行业协会内，地产老板们公开反对万科的降价举动，并一致质疑万科的降价动机。 王石回忆道，在当时，一座大城市的主要负责官员明确表示：不许降价，远离万科。另一座大城市的物价部门以“售价不合规”为由，给万科开出了一张大额罚单。因为降价，王石激起了部分准业主的情绪，这些人聚集售楼处，开始干扰正常销售，个别城市甚至演变出砸售楼处的风波，但置身现场的警察却袖手旁观。万科不得不被迫取消或延迟销售活动。 万科陷入被空前孤立的状态。 就在“拐点论”的负面影响继续发酵时，王石的不小心，又引发了“捐款门”事件。 2008年5月，四川发生8级地震，在众志成城、万众一心的浓烈爱国氛围中，万科为此次赈灾捐款200万元，这个数字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大量的网友认为这个数字相对万科的地位来说偏少，而王石当时在公开场合回复说：“不能让企业的慈善募捐成为负担”，这一下子让他的公众形象跌到了谷底。帖子的观点引起网上的激烈反对，迅速酿成万科历史上最大的道德信任危机。每天至少五六十万条批判、谴责、谩骂的帖子涌进王石的个人微博。其中帖子这样写道：“虽然你登上了珠峰，但你的道德高度还没有坟头高。”随之引发的股市波动让万科的品牌价值缩水了12.31亿，股东们开始炮轰发难。 王石甚至公开表明，如果发生以下任何一点，他将会辞职：第一，王石的言论引起万科股票逆市下跌；第二，因个人言论造成消费者罢买万科房子；第三，因个人言论，万科青年员工集体性辞职。 “捐款门”事件明显给万科造成道德和经营压力。当看到青年员工（“80后”当时已占到万科员工数量的60%）流露出的困惑和委屈眼神在追问王石：主席，你不该说那样的话呀，我们不吝于捐赠。当时的王石感到自己是如此孤立，犹如置身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感觉自己的价值系统要突然崩溃了。 对社会、人群向来回避的王石而言，这个沉重的代价来的有些突然，但这让他重新认识到了自己在社会的位置。后来他进一步反思自己在捐款门事件中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发现这么多年以来自己不管是在万科还是在其他社会组织里，都是以一种唯我独尊、自以为正确的姿态强势对待别人。这样的姿态自然引起了公众的反感，“捐款门”的事件让原本对社会不满的大众一次发泄的机会。此后，王石应该深刻认识到：在这个多元的社会，不能轻易地要求别人都赞同你所做的事情。 2017年6月21日，万科发布公告，66岁的王石宣布退休。2018年1月，华大基因发布公告称，王石因个人原因申请辞去公司独立董事职务，董事会已收到其书面辞任报告。在经历过“捐款门”的千夫所指后，王石又完成了一个告别个人英雄主义的过程。 04 改变 一直以来，创始人王石为万科带来的是理念和精神两方面的传承，作为万科的核心人物和精神符号，王石多年来都以登山、读书和恋爱为标签，向社会公众传达他全新的人生定位和角色价值。在一次次社会角色的转化中，王石的思想观念、人生，悄然发生了改变。 王石出生时，中国刚刚解放。等他形成世界观的时候，正经历“文化大革命”。在当时，他最直接的感受到，社会对中国传统文化所持的基本否定的态度。他明白，了解中国传统文化也需要相应的训练，这方面他又是缺失的。 改革开放之后，王石认识到现代文明才是当今世界的主流。所以不管是从企业还是个人成长上，他都保持这种态度。因此，无论在企业层面，万科1988年发行A股、1993年发行B股，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内部民主及反腐，不行贿，住宅产业化，企业社会责任等，还是个人层面，辞去体制内工作，登山、赛艇、留学、环保，参与各类社会组织这一系列选择中，都有一条很清晰的现代化的线索。 这样的选择之下，一方面，王石不断获得成功；另一方面，也不断地面临着与中国传统价值观的激烈冲突。就像他尽管经历了改革开放下海，在不同的城市创业，但自己骨子里对商人的伦理道德是看不起的。王石很早就放弃可控股权，他承认，与他不喜欢商人这个身份有关系，但真正放弃的原因，更是因为害怕自己把握不住——既出名又很有钱。王石坦言，他放弃利益，受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名利我只能取一头，但是我没有想到，光'名’取一头也挺危险的，这个我没有意识到。”他说，自己对当年的选择不后悔，但处置是否适当，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拐点论”和“捐款门”所引发的危机，从某种角度看，正是这种冲突所致。 40年前，王石口中：被时代波浪最早打湿衣襟的那批人，在“摸着石头过河”的状态下完成了一轮价值观的更新。而近年来，“改革进入深水区”的说法不绝于耳。对他而言，2008年以来的个人更新，就是进入“深水区”之后的体验。 如何重新认识中国传统，重新看待“从传统到现代”，成为他近年来最关心的问题，在50岁时，王石终于接受了自己商人这个身份。 人生就是一场选择，王石坦言从未后悔走上如此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道路。唯一遗憾的是，给家人的精力和时间都不够，花了太多时间在自己的事业上了。 05 结尾 离开万科后，王石暂时告别了亲手打造商业帝国这一伟大征程。但他一刻没停地继续“折腾”着，登珠峰、玩滑雪、飞滑翔机、赛艇……甚至还练出了人鱼线。敢冒险，寻刺激，一度被他当做是生活的意义。“没老的时候，觉得老很遥远，你一定会老，但不是现在。其实一点不遥远。”王石承认自己老了，他也承认，自己最终的结局一定是被“淘汰”，但在此之前，他依旧壮心不已。 作为16年的资深赛艇运动爱好者，他选择从赛艇这项小众运动切入，创办“深潜学院”。作为“校长”，他希望将自己的企业经营管理经验，以及关于运动、宗教以及人生的思考，传递给深潜的企业家群体。王石告诫学员，企业经营规模做大、利润增长不应当成目标，而是结果。 现在，他依旧维持在万科期间的作息时间表，早上6点半起床，晚上12点入睡，此期间工作、健身、阅读。在他已找好的自己的墓碑上，刻上了一个“静”字，他说生命终将归于大自然。 海明威在他的著作《雪山盟》的开头有这样一个故事：在非洲很高的雪山顶上，当地的土人发现一只死去的黑豹，那黑豹明知那雪山顶上没有食物可寻，为什么要跑上去呢？ 众人眼中的王石，有点像海明威笔下的黑豹，还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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