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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破了，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持续了整整一夜。 七点半，窗帘透出一点光，爸爸迷迷糊糊地起床，准备去阳台看看天气。 好好正趴在书桌上画画。爸爸边走边问：“好好，你在干嘛？洗脸刷牙没有？我好送你去学校。” 妈妈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餐，对爸爸说道：“你再睡会儿吧，你连四个小时都没睡到。” “睡也睡不踏实。我还要送好好去学校，每天也就早上能跟她待半个小时。” 外面的雨还没停，爸爸皱起了眉头。 “爸爸，爸爸，我的画画完了。我特意送给你的。”好好拿着画作，跑到阳台上。 爸爸接过画纸，问道：“画的是什么啊？杰克的魔豆，巨人国？为什么送这个给我？” 好好认真地回答：“如果我们有杰克的魔豆，就可以到天上的巨人国，请巨人下来帮我们抗洪抢险啊，巨人不怕洪水。巨人也是人类，不会袖手旁观的。” “谢谢宝贝！画得非常不错！”爸爸总是给女儿肯定。 “爸爸，爸爸，你看公园外面那条马路怎么淹了？还有，我们屋后面那个小区也淹了。”好好一脸的焦急与疑问。 “宝贝，雨太大了，雨水一下子排不出去。” 好好继续说：“我用望远镜看了，公园里面的道路都没有淹，公园里的湖水也没有漫出来。你告诉过我，雨水流进湖里，湖和长江是相连的，最后它们都流向大海。” “下了一夜暴雨啊。以爸爸的经验判断，长江部分江段将超保证水位，也就是达到最危险级。”爸爸边说边用手摸了摸“防汛装备”，看看靴子干了没有。 爸爸的解释不能让好好信服，她跟在爸爸后面继续说：“但是，公园里的道路并没有淹啊。我觉得肯定是排水管道堵住了，我看过工人伯伯掏管道，他们掏出好多成团的塑料袋，还有砖头呢。” “宝贝，你洗脸没？没洗的话，赶紧去洗脸。地下管网太复杂了，爸爸现在没空跟你解释。”爸爸加快了语速，他没心思跟女儿探讨。 “你都说过了，越是复杂，越要搞清楚。爸爸，你知道排水管道里为什么有那么多垃圾吗？我告诉你，因为很多人总在人行道上停车，把管道的盖子压破了，有些人又不讲文明，往里面丢垃圾。” “宝贝，你观察得非常仔细。不过，爸爸真的很忙。” “爸爸，我不当模特了，也不当飞行员了。我想当城市设计师，设计一座超级好的地下城市。” 这时，妈妈喊爸爸和好好吃早餐了。爸爸来到卧室看手机。 “学校刚刚短信通知，今天不上课了。”接着，爸爸又说道：“你怎么把我手机打静音了？报社刚刚给我打了电话。” 爸爸回拨电话，占线。妈妈解释说：“还不是想让你多睡会儿。” “爸爸，我不上课，妈妈今天也不上班，但你肯定还要是出去的，因为你是记者，要像战士一样在战场上，对吧？”好好一直跟在爸爸后面，爸爸走到哪，她就走到哪。 爸爸拿了一块饼子吃了起来，边吃边拨电话，电话依旧占线。爸爸翻看微信，边滑动屏幕边自言自语说：“完了，完了，今天没法开车了，我们周围几条路都淹水了。隧道也封了。完了，全城淹了。” 好好呢，她望着爸爸，继续问个不停：“爸爸，你说的那次发大水，就是——就是——98年，我们城区淹了没？” 爸爸咽下一口饼，回答说：“那次爸爸在大堤上，那时没有智能手机，也没有微信。爸爸记忆中都是江水，城区淹成怎样，想不起来了。” 好好追问道：“报纸上肯定登了啊。怎么能忘记呢？你都说过，忘记就是背叛。” “好啦好啦！好好，你怎么总那么多话？爸爸太累了，你让爸爸休息一会儿。”妈妈劝阻道。 “好吧。”好好耷拉下脑袋。 爸爸打通了电话，连说了几声“好，好，没问题”。 “你们在家好好待着。打雷扯闪时，不要到阳台。三环边上有个垸子马上主动破除泄洪，几个同事的车开不过去，估计我赶过去最快。”爸爸说完，赶紧到阳台收拾物品。 好好从书房里拿出一个崭新的书包，这是她的生日礼物。“爸爸，这里面有消毒水、棉签、创可贴、饼干、棒棒糖，还有绘本、T恤。你拿去送给灾区的小朋友。” 爸爸弯下腰，双手握着好好的胳膊说：“宝贝，你真棒。不过，爸爸要去采访，没法带这个书包。爸爸已经给受灾的小朋友捐款了，捐了三次。你在家听妈妈的话。” 爸爸拿好东西准备出门。好好又跟到门边，拿出一把小纸船递给爸爸。“爸爸，这是幸运船，我专门用蜡纸做的，打不湿哦，上面还贴有我用荧光笔画的幸运星，它会带来好运的。” 爸爸抱了抱好好，把幸运船放在雨衣最里面的口袋里。 “对了，爸爸，那只红色的船是我送给阳阳哥哥的。如果你见到他，一定要给他。”好好补充说道。 妈妈向爸爸挥了挥手，她想说点什么又止住了。爸爸关上门，走了几步，赶紧按下电梯键。 爸爸回想着好好的话，女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自己跑过城建战线，对这座城市的薄弱环节还是比较清楚的。 爸爸心里想：如果这座城市设计、建设与管理得更好一点，如果我们每个人都爱护这座城市，即使遇到如此强暴雨，损失也可以减少得小一点。起码，像家门口这样的路和旁边的小区，就不会淹水…… 到了一楼，爸爸冲到雨里，快步向二环高架走去，所幸雨水变小了。只要到高架上拦辆的士，20分钟就能到达三环。 一路上，爸爸还在不停地想：要不以《七岁女儿的理想》写篇记者手记，这时候发妥不妥，会不会让人觉得这是批评稿，唉，算了吧，还是老老实实写现场为好…… 爸爸又想了想外甥阳阳，他还没满18岁，也算是孩子，已经随部队奋战在抗洪一线了，希望真的能碰到他。 二环立交下面简直是一片汪洋，漫过膝盖了。爸爸顾不了那么多，蹚水来到高架上面，一长串车等着下来，可是没看到一辆的士。 正在焦虑的时候，后面有人向爸爸招手，爸爸赶紧跑过去。对方说道：“你是记者吧。一看就知道。去哪里？我免费送你。” “多谢多谢！太谢谢了。去三环南。”爸爸感动不已。 原来这位大伯参加过98年抗洪，这几天是特意出来开滴滴出租的，担心有的市民出行不便，想出来帮帮忙，后备箱里还准备了几十把雨伞。 大伯问：“网上已经有批评政府的声音了。你怎么看？” 爸爸的脑袋开始异常疼痛，加上他还没看是怎样的批评，只好回复一句：“您怎么看呢？您参加过抗洪。” “当年我们连遗书都写好了，防汛之后经常做噩梦。对抗洪战士和那些抢险人员生命最好的尊重，就是将灾难程度减少到最小，尤其不要有人祸。洪水太可怕了，总理骂的豆腐渣、王八蛋工程，比洪水还可怕！” 大伯叹口气，继续说，“这次暴雨太罕见了，但有些工作做到位了，有的灾难或许可以避免。你看，那围墙倒塌事故多惨，为什么不在大雨之前把工地好好检查一遍呢？” 大伯还说：“重提历史，是以史为鉴，参考经验，铭记教训。跟国外比，是学习先进，避免弯路。政府说的一些大事，到头来做了多少，只要公开清单，人们就不会瞎议论了。政府有难处，老百姓自会理解。若老是护短，怎行？谁不希望自己的城市越来越好？” 爸爸半睡半醒，听着大伯讲着往事，一眨眼，就到了目的地。现场有不少部队官兵，垸子群众转移已妥当，爸爸赶紧向村干部了解基本情况。 这时，一位太婆慌慌张张跑过来叫道：“我孙子不见了。我孙子不见了。”情况紧急，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太婆哭诉道：“他说去前面尿尿，我一直看着他。我头昏眼花，在车上打了个盹，看到孙子在另外车上，以为他要跟同学玩，就没管。刚才我过去找他，一看，不是我孙子。” 村干部连忙安慰，有的村民在人群中帮忙找，有的小声议论。“那孩子太调皮了，谁都管不住。”“这太婆身体不好，好像得了健忘症。一个人带孩子哪带得了？” 弃垸泄洪了。洪水瞬间淹没垸子。垸子边上的一个小湖泊跟不远处的大湖连成一片。 所幸现场有五艘快艇，几位村干部跟官兵们上艇，打算回到垸子去搜救，爸爸也上了一艘快艇。 快艇在水面上来回转圈，村干部大声呼叫，一无所获。爸爸突然想起好好的画，心里想道：如果顺着杰克的魔豆到天上请来巨人就好了。爸爸抬头向天上望了望，看到一棵高高的枫杨树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爸爸指着大树说：“那，那，那是不是孩子？他爬到树上去了。” 经过紧张的救援，终于把孩子救了下来，他浑身颤抖，吓着几乎说不出话来。爸爸掏出一只幸运船，递给孩子，缓解他的紧张。“别怕！叔叔送你一艘幸运船，叔叔家里的妹妹折叠的。你几岁了？也许你还是弟弟呢！” 上岸了，爸爸把小孩交给了村干部，众人舒了口气。这时，爸爸听到身边有个声音喊道：“舅舅！舅舅！”原来是阳阳，爸爸喜出望外！ “阳阳，部队生活习惯吗？身体扛得住吗？你和你好好妹妹还真有心灵感应呢，她说我可以遇见你。” “你们都还好吧。我们部队接到通知，马上要赶到另外一个地方。” “对了，还有这个，这是好好叠的幸运船。她特意送给你的。” 阳阳接过幸运船，说了句“替我谢谢妹妹”，转身就走了。爸爸走到岸边，把另外几只纸船，放到了水里，幸运船上的星星闪闪发光…… 老羊叔叔的唠叨： 1、我的童年有一部分时光是在湖区度过的。发大水时，大堤那边的江水，江水和大堤齐平，比这边的村庄要高十几米。童年时感觉不到恐惧，长大了才知道。后来参加了防汛报道，对洪水的敬畏更深一层。 2、凌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彻夜难眠。原先构思了一篇童话，觉得不妥。接着想写成一个悲壮故事，献给遇难的抗洪人员，也觉得不妥。于是只好重写了一些细节，实际上就是把自己听到的、看到的，以及我和同事们曾经经历的事情综合整理了一下。 3、此文献给奋战在一线的记者兄弟，以及所有的防汛人员！需要提及的是，现场远比我写的惊心动魄。敬畏生命！敬畏自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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