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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志:世界的边界就是我们自己的边界

 东河人 2021-03-24
 图片 出品
蒋志是一位擅长运用摄影、绘画、录像、音乐、文字及装置等综合媒介进行思考和表达的艺术家,自1990年代中后期至今,他始终保持着活跃的创作状态。从早期的《吸管人》《木木》《食指》到后来的《情书》《旧颜》《0.7%的盐》等作品,他的艺术创作经常是以各类当代社会与文化议题为主题,将日常经验及个人体验赋予独特的视觉形式,并自洽于诗性、情感与理性的交汇地带。

2016年,蒋志创作的系列作品(包括静态及动态影像)《注定之物》首次在北京798艺术区魔金石空间呈现,作品以一种稀有金属锑(antimony,元素符号Sb)的晶体构成为主体,展示了一组类似地外行星般的奇异场景,这组作品与另一件包含大量关于人体细节特写的视频作品在展厅中并置呈现,将现场观者的体验带入一种人与宇宙关系的哲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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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之物12,2015—2016  蒋志

对外星想象视觉化的呈现常见于西方文艺作品,但在中国艺术作品,特别是当代艺术作品中却不多见。作为一名当代艺术家,蒋志对天空、宇宙的观察往往与小说家和科技工作者有着迥异的视角,它既非一种基于实证的经验判断,也非一种基于美学形式的感官体验,而是提示了一种必要的文化自省。就作品《注定之物》及与之相关的话题,本刊记者对蒋志进行了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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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之物9,2015—2016  蒋志

你的作品创作跨越多种媒介,所关注议题也往往涉及社会、历史、文化、科技等广泛领域。这背后是什么在驱动着你的思考和创作?

我一直对人的精神抱着非常大的兴趣,因为它如此难以捉摸……我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人的精神,在这里我主要是指人的心性,它有巨大的能力,我们完全依赖它,并且受制于它。探究它,是我最大的驱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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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之物6,2015—2016  蒋志

为什么这次会想到拍摄锑这种稀有金属?为什么你认为它可以作为“注定之物”的象征?它的生成形态可以人为干预吗?

锑在地壳中的含量为0.0001%。它因为被用于制造枪弹等武器的材料,也是战略物资。《注定之物》中的辉锑矿石来自于湖南的冷水江,这里的产量占全球的60%。它那种易脆、呈柱状、针状、放射状或块状集合体,形式感鲜明的性质,像某种奇特建筑体的废墟残体,这让我非常有兴趣。我认为的“注定”并不是辉锑真的有如此的性质,而是因果关系上的注定,什么样的因缘条件就会注定生成什么样的事物和事件,在大致相同的条件下都可以形成差不多一样的形态,但是永远都没有完全一样的因缘条件是吧?一切都可以被干预,我们可以改变一切,一切也会改变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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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之物7,2015—2016  蒋志

我们会通过作品《注定之物》体验到一种外星视角,这似乎是一种远离有机物的尘埃世界,为什么你会将“注定”这一概念置于外太空?

做这个作品,是想可以用小小的东西或者是很平常的东西,来造出一个恢弘的奇怪的景观。我们对外太空的观察和理解,同样也被我们自己的观察能力和心性所注定,所以说,世界的边界就是我们自己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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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之物10,2015—2016  蒋志

在展览中,《注定之物》是和《看与知,或命运之爱》并列展示的,前者表现的是近乎抽象的自然晶体形态,而后者表现了大量人的身体特写,为什么会做这种并置?你如何理解宇宙与人的关系?

作为物理形态来说,自然晶体形态和人的肉身形态的形成其实都是出于各自的生成条件和预设。对我们更重要的是,看与知。人与人之间会产生情欲,但其他物种对人体产生的可能就不是情欲,而是食欲。我们常说面对宇宙,能感受到人的渺小,但认为自己是渺小的感知,也是一种幻觉。对微生物而言,哪怕是我们身体上的毛发也会是参天大树。我们非大非小,我们的可能性超越大和小、内与外等二元系统。如果原以为自己是万物之灵、万物之王,那么通过一个视角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对破除这种不实的幻觉来说是有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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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之物3,2015—2016  蒋志

随着技术的进步,我们会逐渐获得越来越多的宇宙图景,它们气势磅礴、超乎想象,这些物质的形态构成与你作品中的“注定之物”似乎有着某种自然规律上的契合。有人认为哈勃太空望远镜所观测到的恢弘磅礴的宇宙图景可以被称为当今时代最重要的“艺术作品”。你作为当代艺术家,如何看待这些非人类图景与艺术创造力之间的关系?

科技的发展让我们不断能看到出人意外的图景,这非常有意义,它能扩展我们的感知预设。但是如果只是为了获得体验上的震撼感,或者只是追求这种体验,这对人来说益处不大。我们之所以被一个图景震撼,应该是我们的感知已经被训练成或多或少安于或受制于某一种图景了。打个比方,我们只吃一种甜食,吃上十几年,第一次吃到辣椒,也会被震撼。让一个人每天看几千张恢弘磅礴的宇宙图景,没过几天估计他也就会觉得麻木了。非人类图景是什么呢?是无人类的生存痕迹的世界图景?还是不在人类感知系统中可以显现的图景?所有的图景都出自我们自己的显像,我们只能看到人可以看到的。我觉得艺术家的工作在于如何看到不在现有的人类感知系统能显现的图景。知觉是一个无限的能力,只是它的无限被限制住了,或者说是被遮蔽了,所以我想,如果作为艺术家,是不是可以把突破限制和清除遮蔽作为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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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之物4,2015—2016  蒋志

你曾提到了王阳明的心学,认为它可以在“现实”层面的功用上为我们提供参考,作为一名当代艺术家,你如何看待中国的古典文化中“修心”(向内看)和现代科技探索(向外看)之间的关系?

我看王阳明的传记,说他终于有一天明白格物其实是格自己的心,因为心之外并无它物。“向内看”和“向外看”是一种方便说法,其实并无内外之分,我们所看到的事物和认为发生的事情,都是我们的感觉器官主观系统生成给我们的,所以“向外看”其实是我们看到自己显现的所谓“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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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之物11,2015—2016  蒋志

你有特别喜欢的科幻电影或科幻小说吗?是否曾经从中受到过启发?

对,我小时候很喜欢看科幻小说,看过《小灵通漫游未来》,在拍和《注定之物》一起在做的一个录像《看与知,或命运之爱》之前,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波兰作家斯坦尼斯拉夫·莱姆的小说《索拉里斯星》,非常喜欢,小说中,作者描写地球人如何看待一个陌生的外星时用嘲讽的口吻说:
“我们可以观察自己了,就像在显微镜下那样清清楚楚一览无余,观察我们的可怕,我们的丑陋,我们的愚蠢,我们的可耻!”
我又引用了这篇小说的文字,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们大多数人都真能有这样的观察,并能修整自己的心性,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科技探索将会有益于整个宇宙也包括我们人类自己。人类科技发展的速度正在加快,将拥有更强的能力,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这也取决于我们的心性状态。

本文改编自《中国摄影》杂志2021年3月刊文章《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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