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读《红楼梦》第四十七回

读《红楼梦》第四十七回

本期主读：丁志勇

醒看窗前明月照，醉听楼角彩云收。3月2日晚，仪征红楼梦学会新年第一次线下读书会于仪征中立信律师事务所举行，数十位红迷雅聚一处，乃有茗香盈室、书声入耳、赏读红楼、乐说趣事，何其雅哉！本期读书会开读第四十七回——呆霸王调情遭苦打，冷郎君惧祸走他乡。与会者循例进行了文本朗读后，就本回文本的情节人物等进行了一番交流探讨。

第四十七回，首先对“鸳鸯抗婚”事件做了一个交待。回接第四十六回文本，我们可以得知，“鸳鸯抗婚”事件的起因，就是贾赦想着讨鸳鸯做妾。贾赦在明知道贾母极为重视鸳鸯的情况下，甚至明知会失败，仍然极力谋求这件事，个中原由耐人寻味。众所周知，荣国府的现状是贾赦袭爵，贾政袭产，这其实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明明荣国公的爵位由贾赦承袭，他却只能住在另一“黑油大门”中，远离荣国府的事务中心，而贾政却入住了府主才能居住的“荣禧堂”，把控着荣国府的内政外事大权，甚至，贾政的儿子儿媳贾琏王熙凤看起来在荣国府这边操持家务，可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借调”，是没有正式编制的。荣府的各项财政收入，房租地租等等，他也染指不了，无非年终时会分他一份。荣国府为何会出现这种继承情况我们不得而知，不过这种现状，贾赦又岂会甘心？贾赦谋求鸳鸯做妾，某种程度上，是在挑战这个现状，他想要改变他这一脉在家族中的地位和权力，向贾母讨鸳鸯，只是个信号而已。而贾母呢，在这么一个大家族中做了几十年的当家人，又岂会看不出贾赦这点小伎俩，贾赦的失败是必然的。不过，贾母也是深谙驭下之道，她也清楚这回驳了贾赦的面子，但贾赦好歹也是爵位在身的大老爷，虽则不满还是要安抚一下，是以才会和邢夫人说：“我正要打发人和你老爷说去，他要什么人，我这里有钱，叫他只管一万八千的买，就只这个丫头不能。留下他伏侍我几年，就比他日夜伏侍我尽了孝的一般。你来的也巧，你就去说，更妥当了。” 由此，“鸳鸯抗婚”事件落下帷幕。

贾母因为鸳鸯事件生了一肚子气，故而安排人来斗牌，也是排忧解闷。第四十七回中斗牌这一段，也是值得去探讨一下的。我们先看文本中的描述：一时鸳鸯来了，便坐在贾母下手，鸳鸯之下便是凤姐儿。铺下红毡，洗牌告幺，五人起牌。斗了一回，鸳鸯见贾母的牌已十严，只等一张二饼，便递了暗号与凤姐儿，凤姐儿正该发牌，便故意踌躇了半晌，笑道：“我这一张牌定在姨妈手里扣着呢。我若不发这一张，再顶不下来的。”薛姨妈道：“我手里并没有你的牌。”凤姐儿道：“我回来是要查的。”薛姨妈道：“你只管查。你且发下来，我瞧瞧是张什么。”凤姐儿便送在薛姨妈跟前。薛姨妈一看是个二饼，便笑道：“我倒不稀罕他，只怕老太太满了。”凤姐儿听了，忙笑道：“我发错了。”贾母笑的已掷下牌来，说：“你敢拿回去！谁叫你错的不成？”凤姐儿道：“可是我要算一算命呢。这是自己发的，也怨埋伏！”贾母笑道：“可是呢，你自己该打着你那嘴，问着你自己才是。”、、、、、、、这段斗牌的描写还是很有意思的，按文本上来看，这种玩牌的形式，很有可能就是流行于苏北地区的一种纸牌，类似麻将，尤以扬州、淮字、南通一带为主。可四人玩，亦可五人玩（五人玩时一人下场休息），灵活多变。牌的张数，有可能仅是条饼万一百零八张，也有可能加入东南西北风后的一百三十六张。文本中所述，十严，应该就是听牌的意思，满了，应该就是胡牌。也有人考证此处方言，据此否定曹雪芹的著作权，实不可取。

这一段斗牌，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是非常到位。这个斗牌片断写到了四个人物：贾母、薛姨妈、凤姐、鸳鸯，其中刻画最成功的当是凤姐。贾母是荣国府的最高统治者，贾氏宗族的老祖宗，作为孙媳妇的王熙凤自然明白该如何讨得老祖宗的欢心。此处，她成功抓住了贾母喜欢虚荣的特点，她知道贾母斗牌其实并不是想赢钱，贾母难道还缺钱使？只是想讨个“彩头儿”。首先，她揣摩老太太的心理，希望鸳鸯来作耳目，于是便赞同薛姨妈的提议，让鸳鸯加盟，并声称：“再添一个人热闹些。”其次，她对鸳鸯递出的暗号心领神会。贾母只等一张二饼，鸳鸯必然先伸出两个指头，然后再做一个“圆”，这是二饼牌面上的图形。再次，她为了掩人耳目，“便故意踌躇了半晌”，以示她打出的每一张牌都是经过慎重考虑的结果。再则，生怕薛姨妈生疑，有意与她插科打诨，笑着说：“我这一张牌定在姨妈手里扣着呢。我若不发这一张，再顶不下来的。”还主动将准备打出的二饼送到薛姨妈跟前，采取了先发制人的方法，以堵其口。最后，一边打出二饼，一边说“我发错了”，引出贾母的一片笑声。就这样，曹公通过打牌，将凤姐机灵、乖巧、讨人欢心又不着痕迹的性格完美的呈现在读者面前。

贾母的性格在此也得到了很好的展示。这个泱泱大族的老祖宗虽然已是退居二线，颐养天年，但她仍然是贾府最具权威的人物。平日里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可也免不了会寂寞，总是会找机会找点乐趣，几次游玩大观园可见一斑。斗牌赌钱是既动脑又动手，且又热闹，自然成了她老人家消磨时间的首选娱乐项目。照文本所述，贾母当是常常与凤姐儿等人斗牌，也常赢凤姐儿的钱。凤姐儿也指着贾母素日放钱的一个木匣子说：“那个里头不知赢了我多少去了。只等把这一吊也叫进去了，牌也不用斗了，老祖宗的气也平了，又有正经事差我办去了。”这句话便透露出一个信息，贾母打牌喜欢赢钱。当然她的目的不在于钱，主要是为了让底下人看见自己头脑好使，耳聪目明，精力旺盛，以维护自己的权威。不过，贾母毕竟年事已高，无论是头脑还是手脚自然没有凤姐等人利索，怎么办呢?有鸳鸯在，坐在自己旁边，为自己看牌，传递信息。她等一张二饼的信息便是由鸳鸯传给凤姐的。凤姐又乐于迎合老祖宗，自然贾母总是赢钱。但我们从斗牌描写的字里行间，还是可以看出贾母这个老祖宗的些许霸气。王熙凤一边出牌，一边说：“我发错了。”贾母表现如何呢?——贾母笑的已掷下牌来，说：“你敢拿回去!谁叫你错的不成?”别看贾母慈眉善目，她一旦抖一抖威风，也是让人害怕的。贾赦想讨鸳鸯为妾，明里暗里使了那么多手段，贾母一发话，他便蔫了。当然这种霸气是长期以来居于上位者而逐渐形成的，其在各种场合的表现方式又互不相同，为了阻止贾政打宝玉，她发挥了急风暴雨式的霸气；而对于贾赦逼娶鸳鸯，她则刚柔相济，对邢夫人循循善诱，苦口婆心，是太极推手式的霸气；而对于薛姨妈、王熙凤，则通过斗牌，以戏谑的口吻，流露出老祖宗的居高临下、掌控一切的风采。通过短短的一段斗牌，便将人物的性格展示的淋漓尽致，曹公之能实令人叹服。

此一回中另二位主角自然就是“薛大傻子”薛蟠和“冷面郎君”柳湘莲了。要说柳湘莲为何打薛蟠，究其原因却是薛蟠调戏人家，实属自作自受。首先来说说薛蟠的一大癖好“龙阳之兴”，要说薛蟠的这个癖好，要还往前回溯。细算《红楼梦》中有此癖好者当不止呆霸王一个，比如贾琏等，别人按下不表，先说薛蟠。第九回中有述：“原来薛蟠自来王夫人住处后，便只有一家学，学中广有青年子弟，不免偶动了龙阳之兴，因此也假来上学读书，不过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谁想这学内就有好几个小学生，图了薛蟠的银钱吃穿，被他哄上手的，也不消多记。”由这一段可知，薛蟠上学是假，寻欢作乐是真，把个贾家学堂弄得乌烟瘴气。那为何曹公要这么来安排呢。学堂本应该是最为清净之地，朗朗书声笔墨纸砚，本应是最为圣洁的场所，却变成了如此污浊不堪之地，很多的青年才俊在这里被污染，本应好好学习立德于身，却变成了污浊腐坏的源头，令人叹惜。其实细品曹公这样的设计，早已为贾府败落结局埋下了深深的伏笔，学堂都是这样的风貌，能不衰落败落吗？？要说薛蟠偶动“龙阳之兴”原也没什么，只是这回却选错了对象，柳湘莲绝非金荣那等不堪之人可比。第四十七回中，“刚至大门前，早遇见薛蟠在那里乱嚷乱叫说：“谁放了小柳儿走了！”柳湘莲听了，火星乱迸，恨不得一拳打死，复思酒后挥拳，又碍着赖尚荣的脸面，只得忍了又忍。柳湘莲光是听见薛蟠喊他小柳儿便已怒不可遏，更何况其后反复纠缠丑态毕露，一顿打自是免不了了。挨了打后，薛姨妈是非常生气，要使人去抓柳湘莲，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宝钗的不凡，她是怎么说的呢?宝钗忙劝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们一处吃酒，酒后反脸常情。谁醉了，多挨几下子打，也是有的。况且咱们家无法无天，也是人所共知的。妈不过是心疼的缘故。要出气也容易，等三五天哥哥养好了出的去时，那边珍大爷琏二爷这干人也未必白丢开了，自然备个东道，叫了那个人来，当着众人替哥哥赔不是认罪就是了。如今妈先当件大事告诉众人，倒显得妈偏心溺爱，纵容他生事招人，今儿偶然吃了一次亏，妈就这样兴师动众，倚着亲戚之势欺压常人。”宝钗心里是非常清楚自己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做出这种不堪之事，本就家丑不可外扬，自是要拦着薛姨妈。二则宝钗想着，吃一堑长一智，吃过这次亏，薛蟠也会受到些教训，对他往后行事也是有好处的。不得不说，宝钗的大局观是很强的， 是以薛姨妈听了道：“我的儿，到底是你想的到，我一时气糊涂了。”

纵观第四十七回，虽无经典情节，却也此起彼伏，精彩纷呈，红迷们也是热情洋溢欲罢不能。欲知下情，敬请期待仪征红楼梦学会下期读书交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