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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AB面——马伯庸《三国配角演义》读后

 夕阳武士bs915n 2021-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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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史书上写的只是A面,演义里也只是在渲染A面,而历史的B面却一直不为人知。

马王爷抽丝剥茧去伪存真管中窥豹拨云见日,在史籍里,以及在史籍的注释里,在《三国志》、《三国演义》、《魏略》、《世说新语》、《资治通鉴》等故纸堆里,寻找蛛丝马迹,对比种种记载的交错,一点一点的把一个个的历史人物的B面展现出来。

他之前的《长安十二时辰》其实就是推理小说,《风起陇西》等又是他埋头“三国”探案的开始,这部《配角演义》是他系列推理小说的延续。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绝不胡说八道,把看似荒诞不经的推测一一去找到论据,探求到的真相与历史大相径庭,而又让人无法反驳,脑洞之大实在叹为观止。

《街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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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挥泪斩马谡

“失街亭”的故事早已经深入人心耳熟能详妇孺皆知了,给马谡翻案无疑自讨苦吃,但是马王爷竟然举重若轻的自圆其说了。

蜀汉建兴六年,诸葛亮一出祁山,大胆启用马谡、王平为先锋,攻街亭,并阻击来援的魏军张郃部。

因时间仓促,马谡决定亲率大军“依阻南山,不下据城”,令副将王平守护水源。张郃来攻,王平不站而退,水源一断,马谡遂败。诸葛亮为避免使陇西变为蜀军的绞肉机,只得下令全军撤退,第一次北伐宣告结束。

这是马王爷梳理的历史脉络。重新定义了马谡的决策正确以及王平的挟私报复。

他在《三国志》里查到马谡的三种不同的死法:

《诸葛亮传》里说“戮谡以谢众”,是处死;

《马谡传》里说“下狱以物故”,是狱中死亡;

《向朗传》里说“谡逃亡,朗知情不举”,是逃。

于是,编成的故事说马谡兵败下狱后,在审讯时中了费祎的圈套,于是从狱中逃亡,又被捕,狱中得虏疮,被焚时得脱,隐姓埋名。

后与姜维取得联系,两人定计,冒名顶替魏国降将郭循,潜伏数十年,最终刺杀费祎成功,马谡大仇得报,姜维重掌兵权,继承诸葛丞相遗志再次兵出祁山。

故事中还加进去了《三国志》作者陈寿的父亲“陈松”,因马谡案被髡。之所以被剃去头发而没有被杀是因为串供出卖了马谡。

马伯庸说这篇是非严谨的历史小说,但整个故事看得回肠荡气,高潮迭起,一层层抽丝剥茧,很是带劲。

《白帝城之夜》

鱼复,天子败退于此,改名永安。其县治叫白帝城,相传新莽时期公孙述听说这里有一口白鹤井,常有龙气缭绕。他以为这是化龙登基之兆,遂自称白帝,建起一座城池,名之曰白帝城。

后来唐朝诗人李白诗曰: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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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城位于奉节城东8公里

京剧名段“白帝城托孤”也是异常脍炙人口的一段,又被马伯庸开发成一出惊心动魄的夺嫡之争,引出来很多新人物:马超的儿子马展,刘禅竟然还有一个哥哥,以及默默无闻的简雍和杨洪,和已经消失的刘璋。

——前将军关羽走麦城败亡后,先帝起倾国之兵攻吴,被陆逊火烧连营,退守白帝城,病重召诸葛亮、李严,托孤时说:“若嗣子可辅,辅之。若不可辅,君可自取。”

于是刘禅担心诸葛亮篡位,简雍想拥立刘禅的弟弟鲁王或梁王登基,李严又联合东吴抬出老益州王刘璋,层层叠叠,一浪高过一浪,诸葛亮在最后关头飘然现身,一切阴谋在他的面前都灰飞烟灭。

陈寿评价诸葛亮:国不置史,注记无官。

篇后附一篇《刘备嗣子考》极其严谨而费劲,把除了正史上的义子刘封、长子刘禅,以及刘永和刘理,又考证了刘备的被吕布、高顺和曹操分别三次掳走妻、子,在刘禅出生前已有一子失落他处。

还写了威侯马超,在《三国演义》里叱诧风云,在《三国志》里才能看到他的郁郁而终,而他的儿子更是唯唯诺诺的小心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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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侯马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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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和园长廊画《许褚裸衣斗马超》

再比如简雍,在《三国志》和《三国演义》里只是一个小角色,没有性格,没有表情,马王爷发掘出他的东方朔式的滑稽和无奈。简雍和糜竺、孙乾都是刘备的老乡,从刘备起事时就追随左右,充当门客,简雍更在成都围城时只身劝降刘璋,使刘备得了益州。《三国志》记录简雍在得益州后便戛然而止了,而《三国志》对于其他传主都是记明生卒年月,子嗣继统的,到简雍这里不得不让马伯庸深思了。

《官渡杀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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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渡之战形势图

记述了曹操与袁绍的官渡之战时,针对曹操的一次失败的刺杀,牵出了许褚、许攸和张郃,生造出来一个徐他(这个徐他在《风起陇西》里也有出场),又引出来张绣和贾诩,最后才发现真正的主使者是汉献帝刘协。

《宛城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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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直接就是推理,没有故事,平铺直叙的一层层的剥蛋壳。

“公到宛。张绣降,既而悔之,复反。公与战,军败。”

宛城,即今之南阳。曹操在宛城一战中险些丧命,还失去了大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和大将典韦。但为了给天下人看,他不仅没杀张绣,而且封张绣两千户侯。

而这一切却是曹操的夫人卞氏,和贾诩设的局。宛城之后曹丕升为世子,而卞氏最后成为皇后,贾诩在曹丕篡位后也位极人臣成为太尉。

当我们翻开满是灰尘的木简时,这些只言片语就会变成一把古旧的钥匙,引导着我们打开一扇大门,门后则是一个充满阴谋的世界。

的确,用阴谋论的眼光看一个充满阴谋的世界,也无可厚非。

——贾诩是一株藤蔓,攀附在张绣身上,直到榨干最后一滴汁水。

——宛城一战,十岁的曹丕“乘马得脱”,而二十多岁的曹昂这个未来曹操的继承人却死了。

——陈寿删掉了所有贾诩和宛城有关的记载。

《孔雀东南飞》与建安年间政治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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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已经不是普通的推理了,而是漫出天际的搞怪了。不仅考证了《孔雀东南飞》里的刘兰芝和焦仲卿,捎带脚的还考证了《陌上桑》里的秦罗敷竟然是大乔和小乔轮流扮演的。

《孔雀东南飞》的序里提到“庐江府小吏焦仲卿”,然后考证庐江府以及庐江太守,建安年间的七位庐江太守,又根据竺可桢的“汉末是中国第二个冰期”以及《九章算术》著者刘洪设定了四分历根据白玉兰花的开花时间推算出,诗中的庐江太守是李术。也就是李术准备聘刘兰芝为儿媳。

可是刘兰芝和焦仲卿已经处朋友了,焦母却说邻居秦罗敷比刘兰芝强多了。然后去《陌上桑》里推理秦罗敷的丈夫,从“东方千余骑”查《汉官仪》长水校尉统领乌桓骑兵七百三十六人,员吏百五十七人。认定就是种辑。

而一堆离奇的推理之后,最后马伯庸说:认真你就输了。

风雨《洛神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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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恺之《洛神赋图》

这篇很久以前高晓松就给剧透过了的。

《洛神赋》原名《感鄄赋》,魏晋时期,“鄄”和“甄”通用。曹植暗恋对象是曹丕的皇后甄妃,

当我们把它从历史的尘埃中拎起来的时候,它所牵连出来的,却是一连串令人瞠目结舌的真相。

甄妃原是袁绍的儿子袁熙的夫人,曹军破邺城,曹丕强纳甄为妾,而之前曹植已暗恋甄氏许久。而随后甄氏生子曹叡,其实是袁熙的骨血,这个秘密曹操不知道,但是曹植知道。《感鄄赋》就是宣言书,也是告白书。所以曹丕不敢杀曹植,曹叡愈发给曹植提高行政待遇。只是将《感鄄赋》改名为《洛神赋》。

篇尾最后附了马伯庸自娱自乐的一堆《三国新语》和《步幸传》颇为有趣。聊供读者一笑。如:

之二十八

有常山赵云者,性勇烈。先主既有新野之败,分兵潜行。异道会于江夏,约以飞鸽传书。军发数日,先主接云信曰:“江夏何在?”先主使孙乾标于舆图,回送云军中。越数日,又得信曰:“江夏知矣,臣何在?”先主回书曰:“江夏之西。”又数日,云信曰:“臣见日自前出,莫非东乎?”先主大慰,俄而鸽又至:“面向既东,背向必北,已催军疾行,不误约期。”仙主惊,止之不及。

《云别传》载:“云既陷乱军,七进七出,奋烈无加,曹军接不敢近。”

之三十八

曹操苦头风,招华佗诊之。佗曰:“先饮麻沸散,刀开头颅,取出风涎,可愈。”曹操疑惧,仍使华佗施术,术既毕,华佗自矜曰:“吾先为关君侯刮骨去毒,又为曹丞相开颅去涎,可谓完满矣!”操大惊:“刀可洗过?”,华佗默然,遂下狱死。曹不日亦亡。

其实最后这些小把戏才能显示出马王爷对古文的掌控能力,以及他对古代的常用词汇使用也炉火纯青,如:

露布。蜀锦。胶泥锁牍。射覆。

感觉马伯庸在行文当中无意中把这些上古的词汇融入其中,也自得其乐。

另外,马伯庸毕竟不是高阳,写剧情还是不在行,只能是和南派三叔一样推理,这对剧情的发展要求比较高,必须高潮迭起才能掩盖叙述的不足。

2021.3.20于甘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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