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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丨诗涌江流

 昵称45109175 2021-03-29

在华夏大地游走数十年,见识难以计数的名江大川。最让我诗潮涌荡的江流,便是新安江。因为,哪里的水光潋滟间,隐现几代诗人的咏叹……

若在白云之上,鸟瞰歙县版图,便会发现,它如一枚碧叶,散逸而静美。那些环绕古徽州的江流,恰如叶脉,递进式延伸,细密、纵横的纹理,柔曼而冷静汇入较粗叶脉,较粗的叶脉又温情拥揽那条勃实、遒劲的主脉。那条主脉在飘移的历史烟云下如梦如幻、如泣如诉,在玫瑰色晨曦中明灿亮眼。那就是新安江,那就是令诗人们魂牵梦萦的新安江!


当早春二月,京城乍暖还寒,新安江畔已结束第一轮采茶。我到江南赶上了春,赶上新炒的明前茶,赶上丝雨初歇,春阳初现。我斜倚在临水的雕窗边,细听竹叶滴落时的余韵。此时,忽见新安江上游,一叶扁舟载着优美山歌顺流而下,于是,想到乘舟而来、吟唱而去的几位古人。源于古徽州的新安江,历经春秋、百转千回、最终入浙,一旦涌入钱塘大潮,承受一路风尘,历经暗礁险滩,便激荡起文化禀赋,化解郁郁寡欢。以致每到汛期,声韵、举止便由舒缓变为激越,心绪由低沉变为亢奋,江涛如歌如吟,宣泄万千感伤。不舍昼夜的急流中,也不知融入多少难以估量的诗情画意!

记得那日,午后雨霁。我嗅着泥土的清香,沿着新安江支流向翠峰深处行进。偶一低头,似看到静波中暗影隐现,莫非那是一代名家遗存的墨迹?于是我仰天默问——钟灵毓秀的清江水,你浸润了多少徽籍名流?白云听后,悠然作答:“程朱理学在这里初萌;新安画派在这里展卷;“杏林第一枝”在这里抽条;徽墨歙砚在这里产出;徽商巨贾在这里发迹;徽派盆景在这里成型;京剧之父在这里登台;万世师表在这里诞生”。与此同时,《辞海》条目中,古今重量级人物随江风飘至我的眼前——程颐、朱熹、渐江、汪士慎、罗聘、汪道昆、张杲、李延珪、吴承仕、陶行知、黄宾虹……啊!山川因他们增色,他们也把山川的灵秀镌刻复制,让来者感知山川之美。


我正自浮想联翩,原本雨过天晴的上空,忽然阴云袭来、淅淅沥沥雨景重现。我忽然忆起——万里江波之畔,那些把酒低吟的古人大多心境不佳。畅丽、鲜活的山水,与他们疲惫、郁闷的身心形成了强烈反差。虽说“文章憎命达”,“宝剑锋从磨砺出”,但后人每每感怀他们这番境遇时,也会多少粘带几分怆然……

第一位在这里泛舟高吟的文字大家,大概就是南朝山水诗人谢灵运。当时,这位在诗、书、画方面被誉为“江左第一”的奇才,正要面对新安大好山水赋诗,猛然想起,与自己性情相似、才华相近的何晏、嵇康、陆机等人已遭权贵谋害,自己也因落拓不羁、好游好酒而屡受同僚猜忌、排挤。由此,一种空落感涌上心头。于是,他想用尧舜时代淡泊名利的许由和西晋时期精研《庄子》的向秀作楷模,以诗歌淡化内心苦闷。因此,在《初往新安桐庐江》一诗中,发出“远协向子心,遥得许生计”感叹。更可叹的是,他最终也未能摆脱何晏、嵇康等人被暗箭所伤之命运。


最早把“新安江”一词写入绝句中的诗人,非李白莫属。按说,“一生好入名山游”的谪仙,所见所识的绝妙景色难以胜数,但面对夕照中的新安江,他感到这里与经历的千山万水大不同。于是沉醉于山水间,挥洒了一幅水墨丹青:“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借问新安江,见底何如此?”写到此,诗仙苦笑一声,仰头痛饮一番,意犹未尽。于是抖笔续写:“人行明镜中,鸟渡屏风里……当时,诗人还要描述这清丽景深,不想酒入愁肠,沉郁在心底的惆怅和多年由孤寂引发的凄楚泛漾上来。他目送西坠的残霞,听着苍郁林木间呼应的猿啼,悲叹地写了“……向晚猩猩啼,空悲远游子”。

按说,既有如此佳景,诗宗们就该留下瑰丽诗章,本不应留下浩叹与怅惘。可我转念一想,春风得意马蹄疾且权倾当朝的文人墨客,有谁孤独伫立山水间,抒发万千感叹?有谁?自驾一叶扁舟茫然不知所向!恰因坎坷人生之旅与眼前孤鹜猿啼、春水东去,才会激扬落魄才子心底的七彩诗潮!


正呆想间,归途中采茶女那悠柔的歌声透过暮色传来,遥看山村的灯火,已相继闪动。阖家欢聚的茶酒,此时想必很温馨。收获的人们在炊烟袅袅下,笑容也定会灿烂。或许世情就是如此——少些贪求之举,便多些放逸空间;少些功利之念,便多些天伦之乐。一如眼前江流,一旦低调平静、舒缓前行,便会凸显优雅姿容,连同平朴之美……当茶色渐淡、夜色笼罩之时,我似有所得,微笑与新安江挥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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