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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次沉默的考古人不再忍?从三星堆直播说起

 好汉勃士 2021-03-30

这几天,三星堆考古直播很火,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场“火”,那就是考古界的愤怒。想必很多朋友也知道为什么,主要是两个诱因:

  • 第一,CCTV的直播节目请了某著名盗墓小说作者当嘉宾进行连线,“解读”考古;
  • 第二,根据此作者的一部盗墓小说改编的动画将要在三星堆博物馆举办首映礼,作者和博物馆领导还会同时出场。

在大多数的时间里,考古工作者都是一个相对沉默的群体,因为太忙,要发掘,要保护,要研究,要跟开发商扯皮,要跟破坏者斗勇。大多数情况下,面对外界对考古的不理解甚至污蔑,考古工作者也顾不得解释。然而这次,很多考古人不再忍了,纷纷站出来表达对这场闹剧的不满。

为什么这次沉默的考古人不再忍?从三星堆直播说起

原因是什么呢?

我想其实就是两个字:失望。


筚路蓝缕的中国考古和步履维艰的公众考古

我国考古起步较晚,距今有多少年呢?刚好一百年。1921年,是瑞典人安特生在中国开展了第一次考古发掘。一百年来,考古一直都不是什么“显学”,不要说跟数理化相比,哪怕跟历史学相比,知名度也是非常的低。因此,考古学较少被公众所了解、理解,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

为什么这次沉默的考古人不再忍?从三星堆直播说起

安特生

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要去基层做考古是比较艰难的,这不仅仅因为基层的生活条件,更因为群众的不理解。由于考古工作的一个重要对象就是墓葬,所以在很多人看来,考古就是“挖坟掘墓”、“损阴德”。此外,考古钻探和发掘往往要占用农田,故而很多群众是不支持考古人来搞工作的,哪怕给经济补偿都不行。对于某些工程开发商来说,考古人更是不受待见的。因为人家一块地拿到手,想要做的就是立马施工,而考古人为了保护遗址和文物,往往要精细发掘,很消耗时间。

有时候,考古人就跟打游击一样,只能趁着没人的时候做,被驱逐甚至被殴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近年来,有一个新兴的名词叫“公众考古”,说白了就是面向公众的知识普及活动。比如说我们在媒体上看到的纪录片或者“国家宝藏”等带有一定娱乐性的节目,再比如针对中小学生的考古主题教育。

为什么这次沉默的考古人不再忍?从三星堆直播说起

公众考古的初衷是非常好的,可是做了这么多年效果如何呢?我想,大家随便打开一些新闻APP,看看考古类新闻下边的评论也能知道了……

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公众考古有错,也不是因为考古人无能,主要是考古的整体力量太弱了。别说专门做科普的,哪怕是做发掘、保护、研究的这部分,也明显人手不足。

我可以给大家举个例子,日本奈良文化财,相当于奈良县的考古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数量,跟我国社科院考古所的人数差不多。而人家那些人只需要负责一个奈良县,我们的社科院考古所则管着全国。大家想想,在这种情况下,那一点点微弱的公众考古的力量,放在这么庞大的公众当中,能激起多大的水花?哪怕是像《国家宝藏》这样的顶级流量节目,在播出之后呢?又能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将考古和盗墓混淆,要么是缺乏辨别力,要么是坏

再说回到盗墓上来。在生活中,也有不少非专业的朋友问过我们,考古到底跟盗墓有啥关系啊?

我的回答一直都是四个字:不共戴天。

诚然,不管中国还是外国,过去有,现在也有盗墓,甚至追溯起来,考古学的诞生也和盗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到了今天,考古学早已是一个独立的学科,有着自己的理论方法技术,更有着规范的法律法规,而盗墓则是法律明令禁止的违法犯罪行为。如果还要把二者混淆起来,那只能说要么是因为年龄小、读书还不够而实在缺乏辨别力,要么就是别有用心的坏了。

可能有人要问了,你们至于跟盗墓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吗?

还真的至于。相信看了这次直播的朋友会注意到,在发掘现场,考古人员会经常强调手底下的文物有多脆弱,需要小心发掘,还需要做现场保护。比如说发现的丝绸残留物,比如说象牙,比如金面具,都需要很小心的操作才能保护好。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如果这些坑是被盗墓贼盗掘的,他们会怎么操作呢?

为什么这次沉默的考古人不再忍?从三星堆直播说起

现场的保护

盗掘的常规操作是先埋雷管,炸开一个洞,进去之后翻找值钱的东西拿出来,根本不会在意什么痕迹的保留,什么文物的现场保护。

那么,当考古人再来收拾这个烂摊子的时候,还能提取多少有用的信息,还能找到多少文物?唯一留下的只有心痛。

另外,在工作中有时候考古人跟盗墓贼之间,真的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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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衡

我们可以看看考古学家邹衡先生的一段回忆:

天马—曲村遗址是全国保存最好的西周遗址(包括墓葬),两千多年来从未被盗,而现在仅仅在四五年之内,所有晋墓,几乎全部被盗掘,文物损失不计其数。每想到这里,我的内心有说不出的痛苦。原来我曾估计,天马—曲村遗址要全部发掘,恐怕至少要挖五六十年,可是现在都被破坏殆尽,作为一个有四十多年工龄的考古工作者,我的内心怎能平静?

在这四五年之内,我是经常住在曲村考古工作站内,与我同伴的只有我的两学生——刘绪和徐天进。我不敢随意外出,怕盗墓贼加害于我,因为曲村很多人都认识我,我已成为他们的眼中钉……我当时已年近六十,还怕什么,死已不足惜,我决心拼命保护晋国故都,死也值得……我住在曲村,晚上不知哭了多少次。保护文化遗产,研究学术问题,为什么这样难?

过去我们也曾专门写文章介绍过天马—曲村发掘时盗墓贼的嚣张(生死对决——真枪实弹保住的古墓群,解开扑朔迷离的历史谜团),从邹衡先生的文字当中,我们则读到了一个考古工作者对保护遗址的迫切心愿,对盗掘行为的痛恨,以及对现状的无奈。

所以在今天,还把考古跟盗墓混淆起来,挺对不起那些为了保护文化遗产而流汗流血的考古工作者以及公安干警。


借助盗墓小说来宣传考古?不过是个逻辑陷阱

在这次的闹剧中,大家也很容易看到这样的一种说法:相比于考古,盗墓小说的群众基础很好,借助它们来带流量,让更多的人了解考古挺好的。

乍看起来挺有道理,也确实是当前的一个实际状态。但我们认为,这里存在一个逻辑陷阱:当前公众对考古的了解存在很大不足,这没错,但是这就等于需要通过盗墓的作品来引流吗?

很显然,这本来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选择。宣传考古也不必非要借助盗墓小说,明明有不少优秀的科普读物和视频音频,只不过很多人已经懒得进行高质量的学习而已。

所以说,考古的普及效果不好,原因很多,除了做公众考古的人太少,当前公众的知识储备和辨别能力也是一个绕不开的问题。我讲这话似乎有些ZZ不正确,但是大家不妨想想,自己从事的行业又有多大程度被外行所理解呢?医生、教师、警察、IT甚至演艺圈,多少人没有觉得不被外界所理解呢?

为什么这次沉默的考古人不再忍?从三星堆直播说起

而正如我们在一开始所说的,考古由于冷门,跟那些行业相比,更加容易被误解,这是很正常的事儿。

可是,正因为如此,我们要做的才是以更大的力度和更多的方式去普及正确的理念。而不是妄图借助考古的对立面来引流。对于一小部分人来说,确实有可能因为盗墓小说而对文物、历史感兴趣,进而去主动学习了解考古;但绝大多数人呢?看了那些瞎编乱造的东西之后,要么觉得考古就是有证盗墓,要么觉得考古专家的能力还不如“三叔”。

为什么这次沉默的考古人不再忍?从三星堆直播说起

我们一直认为,写什么小说、拍什么影视剧,只要没有被法律所禁止,就是人家的自由。但是媒体如何引导、博物馆如何抉择都应当是很慎重的事情才对。如果官媒和国有博物馆都被资本和流量裹挟,失去了基本的原则,那邹衡先生的疑惑可能还要继续持续下去,失望的考古人也会越来越多。

保护文化遗产,研究学术问题,为什么这样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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