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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骑兵的军装:娜杰日达·杜罗娃小传(上)

 传统服饰 2021-03-31

本文作者: -渔灯儿-

(原“青果煎饼”)

线式战术、骑兵冲锋、华丽军装……19世纪初的拿破仑战争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篇章,即使两百年后,也依然作为“男人的浪漫”为今人所津津乐道。

然而鲜为人知的是,这一系列持续十余年、席卷欧洲的残酷战争并没有使女性走开,各国都涌现出许多勇敢参战的妇女。其中经历最为传奇的,当属俄罗斯历史上的第一位女骑兵——娜杰日达·安德烈叶芙娜·杜罗娃。她不仅是一名英勇的战士,更是俄国女权主义的先驱和优秀的文学家。这个传奇故事的开端,还要追溯到她不平凡的童年。

说明:实际上在杜罗娃从军的20年前,一位名叫塔蒂亚娜·马尔基娜(Татьяна Маркина)的顿河哥萨克妇女也曾女扮男装从军并成为军官,不过她只加入了非正规的哥萨克骑兵。

△娜杰日达·杜罗娃 

1783年俄历9月17日(公历28日。下文均用俄历),一个身体强壮、头发浓密、有着一双深棕色眼睛的女婴降生在基辅附近的军营里。她姓杜罗娃,名叫娜杰日达,意为“希望”。然而,刚刚经历了痛苦分娩的产妇却连多看女儿一眼都不愿意。在怀孕期间,她一直渴望能有个“像爱神般漂亮的儿子”作为一生的慰藉,并换来自己的父亲——一个乌克兰地主——对自己违抗父命与俄罗斯骠骑兵上尉杜罗夫私奔的宽恕。她绝对不会想到,这个无法激起自己丝毫母爱的女婴,日后将成为被整个俄罗斯传颂的女英雄。

四个月后,在随部队转移的路途中,母亲的最后一丝理智也被女儿无休止的啼哭彻底耗尽。她从保姆怀里抢过孩子,发疯一般丢出了马车。万幸的是,小杜罗娃虽然摔得满身是血,但伤势并不重,被骠骑兵们急忙救起。闻讯赶到的杜罗夫上尉悲痛欲绝,他怀抱女儿,头也不回地骑马离开了。从此,杜罗娃就一直跟在父亲的身边,由父亲的勤务兵照顾长大。成长在军营中的杜罗娃,小小年纪就骑上了战马,并把手枪与军刀当作玩具、把军号声当做摇篮曲。

△ 在拿破仑时代,骑兵依然是战场上必不可少的关键角色。

图为战斗中的俄罗斯骠骑兵(格罗德诺团)

杜罗娃的妹妹、弟弟出生后,深感军营生活不便的父亲决定退伍,并在1789年获任一个小城市萨拉普尔的市长,于是全家人都搬到了那里生活。母亲非常厌恶杜罗娃从军营里学来的行为举止,她不准女儿到外面玩耍,逼迫她整日在家学做针线活。小杜罗娃对此十分厌恶,一有机会就溜进花园,取出藏匿的弓箭、军刀、手枪玩。自幼尚武的她比同龄的女孩子胆大得多,敢在黑夜里钻进森林、墓地、山洞探险,也从不畏惧骇人的妖怪传说。在她12岁时,父亲买回了一匹桀骜不驯的切尔克斯种马,取名“阿尔基特”。杜罗娃偷偷与这匹野马成为了好朋友,并骑着它在原野上驰骋,震惊了全家人。

△ 少女时代的杜罗娃

这件事后,母亲更加竭力打压杜罗娃的独立精神。她不停地批评女儿的性格和相貌,把女性贬低得一文不值,然而这只会激起更多的反抗。杜罗娃后来回忆道:

假如她不把妇女的命运讲得极其悲惨的话,也许我后来会忘掉骠骑兵的派头,而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母亲当着我的面用最令人感到屈辱的语言谈论女性的命运。按她的意见,女人从出生到死亡都该处在受奴役的地位……我简直被这些话气得发昏。我下定决心不做处在如此糟糕地位的女性,即使要我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刚满18岁时,杜罗娃就像当时绝大多数女性一样匆匆结婚,嫁给了一个法院职员,并在一年多以后生下一个儿子。这场婚姻显然并不幸福,不久她就顶着社会压力彻底离开丈夫和儿子,返回父母家继续过着乏味的日子。

△ 拿破仑·波拿巴(1769-1821),法兰西帝国皇帝、军事天才

就在杜罗娃为家庭矛盾烦恼不已时,欧洲大陆已经被战争的阴霾笼罩。1806年9月,英、俄、普、萨克森、瑞典等国组成第四次反法同盟,共同对抗拿破仑,战争一触即发。此时,驻扎在杜罗娃家附近的一个顿河哥萨克骑兵团正拔营离开。对自由的渴望和对军队的归属感,使杜罗娃萌生了加入他们的念头。

说明:亦有说法认为她离家的动机是与一名哥萨克军官私奔。杜罗娃在自传中对感情经历、真实年龄等多有隐瞒或修改,本文作了适当订正,但总体上仍以其自传为准。

哥萨克(俄语:Казаки́ )本意为“自由的人”,其祖先主要是15~17世纪东欧地区不愿忍受剥削而逃亡的穷苦农奴,他们组成武装团体、捍卫自己的独立。但后来,俄国沙皇却通过收买哥萨克首领、镇压民众起义,令哥萨克充当了帝国的鹰犬爪牙。尽管如此,哥萨克在世人眼中依然是狂野与自由的象征

△ 拿破仑战争中的顿河哥萨克骑兵

哥萨克散居在从乌克兰到西伯利亚的广袤土地上,其中南俄大草原的顿河哥萨克是规模最大也最有名气的一支。从前,父亲曾送给杜罗娃一套顿河哥萨克军装。当她穿上宽松的深蓝色衣裤,把一头长发藏进羔羊皮帽子,再熟练地跨上马鞍时,看起来跟那些哥萨克小伙子已经没什么两样。而现在,是时候成为一个真正的哥萨克了。

△ 身穿哥萨克军装的杜罗娃

1806年9月17日,正是杜罗娃的23岁生日。这天夜里,她剪掉漂亮的淡褐色长发,换上哥萨克军装,带上从小把玩的军刀,牵出阿尔基特,悄悄溜出家门,趁夜色奔向了军营

自由!它是上天赐予的,是极其珍贵的,是不可剥夺地属于每个人的!我能夺回它,今后我就要保护它。从现在起直到进坟墓,它将是我的命根子,我的最高奖赏!

在军营里,杜罗娃谎称自己是个17岁的贵族男青年,名叫亚历山大·瓦西里耶维奇·索科洛夫,背着父母前来投军。团长打量着这个清秀的“小伙子”,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虽然他认为正规骑兵部队才是贵族子弟的去处,但还是在杜罗娃的坚持下接纳了她。

很快,部队又踏上了行军路。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些士兵,唱起了《我心爱的好马!》。听着这首忧郁的哥萨克歌曲,杜罗娃紧搂住阿尔基特的脖颈,思念起了父亲。她暗自起誓:“永远不再让回忆削弱我的勇气,坚定而始终不渝地沿着我自愿选择的道路前进。

△ 两名顿河哥萨克正在与法国胸甲骑兵(右)交战

在拿破仑时代,绝大多数哥萨克都是非正规的轻骑兵,但他们鞍马娴熟,自备吃苦耐劳的坐骑,擅长灵活狡猾的战术,就连拿破仑也对他们称赞不已。哥萨克善于使用超过3米的骑枪(长矛),这是一种威力强大但难以掌握的冷兵器。在训练中,杜罗娃的手掌总被沉重的红色骑枪磨得生疼。但更令她不适应的,则是自己在这群粗犷豪放、蓄着大胡子的哥萨克里显得格格不入。

行军的终点是哥萨克们的故乡——顿河大草原,他们要在这儿休假一个冬季,杜罗娃则被热情好客的团长请到了自家暂住。这里的哥萨克妇女们立刻就认出她是个姑娘,并爽朗地朝她开起了玩笑,这让杜罗娃意识到自己不宜久留。开春时,她在团长的建议下,告别这静静的顿河,单骑踏上了投奔正规军的路途

在去往前线的方向上,杜罗娃再次隐瞒身份加入了波兰乌兰枪骑兵团(此时的番号为“波兰骑兵团”。本文为便于叙述不再区分)。这支部队主要由波兰人组成,但效忠的却是俄罗斯帝国,在招募新兵时,也并不限制民族出身。

△ 身穿枪骑兵制服的杜罗娃(1811年后在立陶宛团时的画像)

乌兰枪骑兵(波兰语:Ułan,俄语:Ула́ны)是一种轻骑兵,发源于崇尚骑士传统的波兰。18世纪,俄罗斯、普鲁士、奥地利联手瓜分了波兰领土,并招募起自己的乌兰枪骑兵。他们仍坚持使用波兰特色的制服:四角帽(Czapka或Rogatywka)双排扣夹克(Kurtka或Ułanką),并留着八字胡。后来,欧洲其他国家在领略了波兰人的精湛枪术后,也纷纷组建本国的枪骑兵部队,其中许多都沿用了这套制服

△ 1812年的俄国近卫乌兰枪骑兵与鞑靼乌兰枪骑兵。

杜罗娃加入的波兰团的制服与他们类似,四角帽为蓝色,枪旗为蓝红相间

当时,欧洲绝大多数骑兵都只装备刀剑和火枪,而乌兰枪骑兵依然像古代骑士一样精通骑枪。他们的骑枪比哥萨克骑兵的略短,但也长达2.8~2.9米,矛头下悬挂着一面燕尾小旗。作为正规军,枪骑兵的武艺训练更加严苛,即使先前在哥萨克部队练习过骑枪,杜罗娃也依然对此感到十分吃力。

然而,留给她的时间可不多了。经过几个星期的训练后,部队即将离开俄罗斯,去往遥远而危险的战场。跨越国境的几个小时前,杜罗娃流着泪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告知了他所发生的一切,并请求父亲允许她“走这条为了自己的幸福必须走的路”。

1807年5月22日,在东普鲁士的古特施塔特战场上,杜罗娃第一次迎接炮火的洗礼。她骑着心爱的战马阿尔基特,作为一名“托瓦日什”(波兰语:Towarzysz,意为“战友”,贵族士兵)站在队伍的第一列,手中紧握骑枪、枪旗猎猎飘扬;在她的身后,则是一列军刀出鞘,随时准备拼杀的“谢雷戈维”(Szeregowy,列兵)

△ 夹枪冲锋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骑枪的威力。

图为1831年反抗俄国统治的波兰起义军枪骑兵(非俄军波兰团)

与对手法军不同,俄军骑兵很少发起大规模的集群冲击,而是习惯每次只派出一两个中队,轮番投入战斗。缺乏作战经验的杜罗娃误解了这种战术,竟然天真地冒着极大的危险,加入了每一个进攻的中队!几次冲锋下来,她幸运地毫发无损,但也没有取得战果,反倒是被一名其他中队的司务长发现,挨了一顿责骂。

撤下战斗的杜罗娃依然徘徊在自己的中队附近,观看着战场上的情景:炮弹呼啸着在空中掠过,步兵们排着严整的队伍、面无表情地迈进。不远处,两军骑兵正在交战,一小队法国龙骑兵围住了一名俄国龙骑兵军官,用手枪把他打下坐骑,并拔出剑来准备劈死他——

龙骑兵(法语:Dragon,俄语:Драгу́ны)起源自16世纪的法国,最初只是骑马行动的步兵,临阵时便下马用火枪射击。不过拿破仑时代的龙骑兵已经演变为了专业的骑兵,他们依然可以徒步作战,但更善于手握长剑、策马冲锋

△ 头戴“密涅瓦”式头盔的法国龙骑兵(皇后龙骑兵团)

随着兵种职能的改变,龙骑兵的制服也逐渐变为骑兵样式。18世纪下半叶,在新古典主义文化的影响下,法国龙骑兵开始佩戴古希腊/罗马风格的头盔,并逐渐被全欧洲的龙骑兵、重骑兵所学习。拿破仑时代的法国龙骑兵装备“密涅瓦”式黄铜头盔,顶部有飘洒着长马鬃的冠饰;俄国龙骑兵则戴黑漆皮革头盔,顶部有“毛毛虫”状羊毛冠饰(1808年改为翅状马鬃冠饰);上衣都以绿色为主。

眼看友军受难,杜罗娃顾不得多想,她将沉重的骑枪紧紧夹在胳臂下、矛头直指前方,单枪匹马就向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发起了冲锋……

(本篇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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