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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归来才是春

 zzm1008图书馆 2021-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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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的春天至少要迟来一个多月。
已是四月中旬,天脚下的山脊线枯瘦如骨,山中的阔叶灌木赤条条的,杜鹃花刚伸出棕青的芽头,白玉兰的花苞还紧紧地包裹在青灰的花萼里。我窗外这片山坡上遍地疯长的鸭板芹才冒出两三片叶子,荫蔽的山坳里,那一滩滩白色的冰晶还未完全融化。
这些冰晶是上周那场雾凇融化后跌落在地上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似乎和冬天做了最后的告别,这几天气温骤然回升,林中鸟儿飞舞,又把宁静的黄山变得喧嚣起来。
早晨从宿舍出门,走上台阶,转到主楼门前,突然看到有燕子正在屋檐下衔泥筑巢。
燕子是今天才飞来的,昨天还没看见。它们够勤快的,千里迢迢,翻山越岭来到这黄山之巅,也不歇口气,缓下神,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垒巢筑屋。
这里每年都有燕子飞来,南面和东面几片屋檐下,挂着二三十个燕子窝。
在贡阳山麓这处避风朝阳的“宝地”上,楼房坐北朝南,凹型布局,每天日照高达十多小时。在燕子的世界里,这里该是一个聚族而居的大“家族”,大“村庄”,它们一年接一年地在这里栖息繁衍,养儿育女。也成了黄山仙境中另一道独特的风景。
去年九月那会儿,燕子的儿女们还不够健壮,还不能单飞远行,天天在这里进进出出地忙碌着,恰巧这栋楼要做墙体外立面防水施工,要铲除它们的家。我当时有些不忍,也不舍这群知性的“房客”,于是和施工单位商量后,调整了施工顺序,待到十月燕子飞走后才开始搭架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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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对我而言,留住燕子,更多的还是儿时烙印在脑海深处的忌讳。那时住在一栋两进三开间的老房子里,年年都有燕子飞来,房梁下那几个燕窝也成为老屋的一部分。每当春天到来,柔和的阳光射进古意斑驳的堂前,燕子总是从天井俯冲而下。那缕被翅膀剪断的光束,像一道闪电,在眼前晃过。看着停在梁钩上晃晃悠悠的燕子,我心里都会有一种窃喜,一种源于口腹之欲的喜悦。
当然这也就想想而已,那会儿我们可以上树捅鸟窝,捡鸟蛋,但谁也不敢掏燕子窝。
人类将吃粮食的植食性鸟类定义为害鸟,吃虫的肉食性鸟类封为益鸟,这种偏见形成的悖论真的比乌鸦还黑。但燕子是讨巧的,大人阻止我们掏燕窝,不仅因为燕子捉害虫,似乎还有一股来自远古的敬畏。他们常说,某某人家捅了燕窝,赶走燕子,就“触霉头”了,好像此后发生的任何不顺当的事都与这有关。
燕子是人类家园的细节,没人居住的屋子也不会有燕子去筑巢的。用老人家的话说,有燕子的屋宇风水好,必然人丁兴旺。想想也是,在那幽深空灵的老宅子里,乳燕绕梁,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的,总是一件喜庆欢欣的事。当然燕子多了也麻烦,它们总把屁股撅出巢外随意排泄在地面上,因此不受欢迎也在情理之中。据说燕子记性好,会记仇,且还会交流传递信息,如哪家人把燕窝捅了,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燕子飞进他家,自然而然地让人产生一些不详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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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徽州老屋的慢慢消失,没有天井的楼房失去了燕子进出通道,加上田间地头频繁喷洒农药,乡间的燕子已越来越少。去年刚到黄山时,看到屋檐下这么多燕窝,着实让人感到有些惊讶,这海拔1800米之巅,单是夜间低至零度的寒风也不是这些候鸟们所能承受的。后来我发现这些燕子有别于山下的家燕,它们体型瘦小精干,巢穴也仅有家燕的一半大小,与生活在高寒岩洞里的金丝燕有些相似,耐寒性好。
但我可以肯定它们不是金丝燕。金丝燕是用唾液与绒羽凝结成巢窝的,它们的窝是人间珍品,堪比黄金。而门前的这些燕窝除了一滩泥土外,就是一窝干草和羽毛。
在已经过去的那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天里,这屋檐下一只只泥塑的小窝终究经不起风霜雨雪的侵蚀,那几十个燕窝,除了被施工铲除的以外,其它的也悉数掉落,成了地面上一滩烂泥,唯有墙面上还留着一块块土黄的水迹。
据说燕子是知性念旧的生灵,去年飞往南方越冬的燕子今年还会再回来,还会寻找它们曾经生活过的故居,衔泥修补后又是一间“新房”。如今那些它们辛辛苦苦垒砌的巢穴却已荡然无存,不知燕子飞回时,是否感到沮丧?
按照一年一代燕子算来,这个燕子家族应该在此生活二十多代了,它们的“先祖”也都是这样过来的。燕子可能不会像人类这样复杂,活着和繁衍是它们一切生活的哲学,春天虽然不是它们生命的全部,但只有不负春光才能延续它们这个家族年复一年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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