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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南门电影院凤凰树下少年

 内陆飞鱼 2021-04-02

(终于写到90年代的县城了,这两年棚户区改造,县城拆得面目全非,很多老建筑、老街道转眼间灰飞烟灭,变成了一堆堆废墟,记忆无可依托,偶见一棵残存的古树就欢欣鼓舞,以此志之)

谁到最后也会活成一部电影(六)

——1995年,南门电影院凤凰树下少年

1995年,同学里最流行的歌曲是《同桌的你》《忘情水》《吻别》,我从乡中心完小毕业,考取县一中。九月开学,背着行李下山,渡过金沙江,搭车进城,下车,就看到马街北路客运站门口的音像店贴着老狼《恋恋风尘》专辑宣传海报,县城东西向主街道龙川街的十字路口有一个高大广告牌,贴着手绘电影海报,印象很深,是李仁堂主演的《被告山杠爷》,海报画得传神,眉毛、胡子、包头,线条简洁有力,加上那一道苦楚的泪水,把山杠爷画活了。

1995年,自助式KTV已经兴起,满大街都在唱张学友“但求你未淡忘往日旧情,我愿默然带着泪流,只想一生跟你走”,陈慧娴“心里的他,快归来吧,这里才是快乐老家”,必须大舌头地学唱粤语,才显得洋气。舞厅、夜总会正在霓虹闪烁,溜冰场、录像厅、电子游戏厅、斯诺克台球室热闹非凡。电影院正在式微,还在承载一定的夜生活与娱乐功能。

70年代末,县城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建造了四个电影院,一中下面的东门礼堂,已不再放电影,西门是县城娱乐活动中心地带,几大录像厅各据半壁江山。只有北门桥头的银河电影院,还有位于环城南路坡脚、县城最大的影剧院南门电影院还在运转,也在一天天丧失人气走向凋敝。

南门电影院门口有长长的玻璃橱窗,贴有大大小小、正在和即将上映的电影海报,上了锁,不让摸,只能看,一般都是热门的枪战、警匪、武侠类香港电影,由中影等发行公司全国统一印制,颜色亮丽,字体醒目,内容简介、演职员表里常有刘德华、郑裕玲等认识的明星名字,嘴里含着一根冰棍,逐一看过去,心里非常充实。旁边花坛有几棵高大的凤凰树,春天开一团团火红花朵,在亚热带天气里一年四季绿意婆娑,长得高大、摇曳,站在下面凉阴阴的,很舒服。

1994年国内引进的第一部好莱坞分账式大片《亡命天涯》,拷贝来到县城,已经是1995年末,电影公司还是做了一些宣传,黄底红字的手写影讯,贴得县城各个角落花花绿绿,从电线杆到公厕,可以和牛皮癣广告争锋。《亡命天涯》在南门电影院放映了好长时间,不过没去看。美国大片对我吸引力还不大,时尚活泼的警匪、枪战、武侠、鬼怪大杂烩的港片才是最爱。

南门电影院在进行商业经营之外,还是县城中小学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地方,具体方式是每学期每个学校承包两部电影,电影票发到班级、个人,一周时间内各个学校、年级组织去看。电影院倒也人性,除了放映禁毒警示教育故事片《白粉妹》,揭露旧社会儿童悲惨生活的喜剧片《三毛从军记》之类,还会搭一些娱乐性强的片子,比如照抄同类港片、讲女警的国产电影《中国霸王花》,还有金素梅主演的《神剑》。

看过最厉害的片子,应该是梁羽生同名小说改编,于仁泰导演,张国荣、林青霞主演的《白发魔女传》,有人听说我在电影院看过胶片版,都很羡慕。电影妖艳、诡谲,浪漫悲情,温柔且残忍。震撼来自于卓一航、练霓裳一夜白头的爱恨交缠,误会背后的绝望。不过,最吓人的是魔教姐弟“姬无双”,来无影去无踪,变幻无常,这对姐弟是连体人,睡觉都只能侧躺不能翻身,弟弟对练霓裳产生了情欲姐姐能心有灵犀体验到,有些吃醋,最后他们被一刀劈成两半时,弟弟有一句台词“原来这样睡好舒服”,很同情这个可怜的怪胎,对了,演弟弟的人叫吴镇宇,眼神逼人的性格演员,银幕内外都是个性鲜明。

《白发魔女传》场景都是棚内搭出来的,包括卓一航等候优昙花开的天山,幼童时练剑的武当山,一草一木都是人造景观。美术很厉害,将就这样的棚内布景,螺狮壳里做道场,也有说不出的妖艳味道,练霓裳和卓一航在水中情爱缠绵,练霓裳误入魔教领地,几个段落过目难忘。后来才知道,造型设计、服装设计都是日本大师级的和田惠美,她曾因黑泽明的《乱》获过奥斯卡最佳服装设计奖,后来张艺谋的《英雄》也是请了她。

关于北门银河电影院的记忆没多少,也不算美好。有一次我的同学李懿说,要请我们去银河看好莱坞的奇幻电影《勇敢者的游戏》,电影院下面是一条流水喧哗的小河,是从云雾缭绕的老东山日夜不息流下来的,我们坐在桥上生锈的铁栏杆上等了很久,夜黑,天凉,也不见人,估计他忘记了,结果不了了之。

银河电影院唯一一次观影经历在1997年,大街小巷又贴满手写的宣传海报,是叫《豆花女》的台湾电影,宣传上说这是《妈妈再爱我一次》导演陈朱煌的新作,奇情催泪,观影务必要带上手绢擦泪,搞得大家很好奇。

日常学习繁重,埋在一堆堆作业里身心枯燥,想试一试被催泪的感觉,就约了李有盛等几个同学一起前往“试片”,看完有些失望,《豆花女》和《妈妈再爱我一次》都是讲“苦情女”的狗血故事,我们的眼泪总是出不下来,在黑暗中焦急地等着流泪的感觉,内心是空虚被动的尴尬。这辈子估计只会做这样一次傻傻的等待。同一个导演,同一种手法,青春期的我们已对“哭”慢慢免疫了。回头去想剧情,只记得片中湿漉漉的台湾海边渔村和古朴的渔民生活。

没点完一支烟,二十年就过去了,我像电影里的幸存者,可以把过去的苦涩当成甜蜜的回忆。

每有中学聚会,我爱走向县城高低不平的老街,近四十年来作为县城地标之一的南门电影院还健在,内部破旧失修,采光不足,进去昏暗阴沉,散发着奇怪的霉味,一排排老式木质弹簧椅还是老样子,随便一碰就嘎吱作响,当下主要功能是作为县里大型会议的临时会场,也只有那时才会打扫一下。城北的银河电影院还没拆,还能隐隐看到一些当时的痕迹,楼下杂货店的老人们没心情回忆这里发生的故事,青年人们不知道这个地方曾是什么用途。

赏味期限

春风十里,不如你。

书影音,见真心,

花十分钟时光倒流,读一篇小文春风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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