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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食(散文)

 新用户0380lnTH 2021-04-03

桐子叶粑粑

桐子树结果桐子,我所知道的唯一用途是榨油。没见过怎样榨取,桐油是知道的,凡家用的木器大都要刷数遍桐油,例如木盆木桶之类刷油之后置于伙房的横梁上,经日日的烟熏火烤之后,取下洗净呈紫红色,用手指敲击有钢音生发,结实耐用。我亦见过祖父用桐油烧煎新买回的铁锅,祖父在屋前的坪里用三两口砖架起锅,柴禾烧红锅之后,祖父是用嘴含满口桐油喷溅在铁锅内外,铁锅从此不会生锈。桐子树的果仿佛年年是挂满的,果熟之后便会跌落,拾桐子是童年的一顶游戏。大概也就是桐子熟的季节,大人们会摘下一片片桐子叶,一小把一小把的扎好挂在墙上凉干,留待第二年做桐子叶粑粑。

桐子叶粑粑用料是糯米,糯米温润如玉,磨成浆细腻柔和。祖母一定要将磨成的米浆揉搓好久,然后用心地做成一个个香蕉形状,用已泡好洗净的桐子叶包上,轻轻地拍扁,而后放在篾织的蒸笼里。蒸笼里散发诱人的桐子叶香,取出来热热的咬在嘴里,满口是米浆之甜混和着桐子叶的清香,香味独特,不食不知其味,而食者确难言喻。

做桐子叶粑粑,大抵是大年的节目,我跟随祖父去乡邻家拜年,家家必定要塞在我手里的是桐子叶粑粑,一种酽酽的乡情、亲情、俚俗包裹在凉干愈益芳香浓郁的桐子叶里。

              
红薯粉

红薯粉是乡里的一种副食。收获以后的红薯大部分是斩成红薯米或者切成红薯片晒干,留待来年青黄不接食用。女人们对于红薯制品花样百出,打制的红薯片亦有几个品类,掺杂有花椒的不必再处理就可随时食用,另有一种需要用油榨或炒作。剩下的红薯男人就在屋后的山坡上挖一个窖藏起来,这多是作来年的种薯。

红薯的另一种处置就是磨薯粉。红薯收获已是晚禾归仓时节,农事已闲,磨红薯粉和制作粉丝就成了这段长长空闲时节的节目。磨制全是手工,磨具大都是自家制作,找一块方正的铁皮用钉从一面钉出密密麻麻的孔,每个孔都在另一面翻起了毛边,作锯齿状,将铁片固定在一个木架上,红薯不停地在翻起毛边的那面来回研磨,一个个薯就成了粉浆,而后用沙布兜着这些粉浆用井泉水数遍冲洗,待水清之后,淀粉就沉淀板结在下面。磨红薯粉是一种全体家人共同劳动的场景,一种原始的手工作坊和劳动收获的愉悦营造着乡场上特有的风景。

然后是制作粉丝。制粉丝大概是有些诀窍的,仿佛不是人人能为。我记忆里祖父制作粉丝很棒。一只大锅烧满满一锅沸水,把已揉搓成面粉状的淀粉放在一只特制的木瓢中,木瓢有无数个圆孔,用手在淀粉团上拍打,木瓢下数条粉丝成线状流进沸水里,尔后将熟了的粉丝从沸水锅中打捞到另一只盛冷水的锅里快速冷却,然后将它们凉晒到竹杆上,粉丝制作就完成了。

红薯粉丝是乡野里的特产,似乎只有贵宾临门才从楼上取些下来待客,来客就有你家出的好,我家没出好的赞辞和谦语在餐桌上说出,骄傲和并没有沮丧的失败都给我刻骨铭心的农家人闲适的记忆。

              
豆芽菜

发豆芽菜是孩童的专利。绿豆是农家都要种的,炎暑之季用绿豆熬成的粥是耕作人的一种解暑之方。那时候,我们却取一撮儿绿豆用井泉泡着,待它们饱吃了水,每一粒都胖胖的之后,在磁碟里铺些细细的河沙,将发胖的绿豆撒在上面,然后把这碟藏在屋里阴暗的地方,再找一个东西严严的罩住。第二天揭开看时豆芽就齐刷刷的长出来了,它们一齐儿站在河沙上举起了胖胖的豆,好可爱的样子。心儿就仿佛全被豆芽牵着了,爱玩爱淘气的孩童竟然就记挂着为它们按时浇水,大概五六天之后,豆芽就在那暗暗的天地里长成白白胖胖的一堆了。母亲问:豆芽长好了吗?我们就大人样功臣般的将豆芽菜献给了母亲。下次,母亲就让我们多泡一点豆子,种上三碟四碟的,而经母亲烹制出来的豆芽菜脆嫩而鲜美。

我后来知道,大人们亦种豆芽,他们是在穿过乡场上的小河里选一块沙滩,将豆子深深地埋在潮湿的沙里。我家没有这样种过,母亲将一项种豆芽菜的任务就委托了我。童年的生活,因为能在母亲的呵护下作些生长的功课而变得充满了神奇,在豆芽生长的那些日子里,那种挂念、关心已经饱和了一个孩童对于生命的好奇和体察。

                        
黄鳝粉

乡间并不常食黄鳝,只有在端阳节才会很隆重的来餐黄鳝粉。黄鳝大都是自家去稻田里掏,我有过这种经验,在刚刚插下早禾的稻田边边上,能见一种入口光滑的洞大概就一定能掏出一条条胖胖的黄鳝。作鳝鱼粉大抵是我祖父的杰作。祖父将洗衣服的木盆冼净,而后将鳝鱼倾倒盆内,取一些烧酒洒在盆内,此时鳝鱼因酒而兴奋,弹跳奔走,继而只听鳝鱼吸食酒水的吧嗒之声,顷刻它们就因酒醉不再动弹。祖父杀鳝鱼不似现今市场上专杀鳝的那种,手捏鲜活一条将头狠狠地甩碰在硬物上,而后用钉钉着鳝头开胸剥骨。祖父只将已醉不醒的鳝鱼的肚皮切开,掏出那直直的一条肠,尔后去头去尾斩成肉碎。肉碎在油锅里爆炒后,再拌着农家自制的红薯粉条继续爆炒,然后加水用火熬,中途加大蒜、红辣椒、紫苏,那种熬制的香味老远老远就让人垂涎。

端阳的鳝鱼粉汤是农家的一道必备的菜。未考证过典籍,不知有何出典,我窃想那时的鳝鱼大概是最肥美的季节,端阳之后接着便是炎暑之季,那粉汤里大量的大蒜不仅让汤美,更是一种祛毒壮身的食物。炎暑之季耕种人家有一个收获早禾又赶插晚禾的节日,需要身骨的壮健,决不能让炎暑击倒。

端阳的黄鳝粉汤家家必是一大锅,保留着鳝鱼骨头和鲜血,大概是有别于街市上去骨去血烧制而味道极鲜美的原故,而农家那种少食而多味的食欲节制也决不会有滥吃的味感麻木。

               
  

       粉皮是大米磨浆的制品。洗干净的米大概是要浸泡一夜的,仿佛有点酸酸的味道,磨制是家用的石磨,那种活大抵是女人完成,她们一边悠悠地推着石磨一边絮絮不绝地说些家常话,女人家的一些秘密也就在这种磨制的劳作里道出,农家女人的耐劳和对于生活的热情在推磨的工作中都能表现出来。米浆磨成后,接着是蒸制。烧一锅沸水,用铁皮特制的粉盘将米浆薄薄的铺满一层,然后让粉盘在沸水上浮煮,将锅盖稍微的捂住几分钟,浮在沸水上的粉盘内就有一页熟了的粉皮,而后将这张圆圆的东西凉晒在屋外的竹杆上。那是乡场上一道风景,一杆杆凉晒的粉皮远看仿佛是无数的半月在缓缓升上来。

在母亲制作粉皮的时候,单等那张破损或者残缺的,那是母亲赏给嘴馋而又手忙脚乱地帮助添了些柴火的我的慰劳品,细腻而又极有拉力的粉皮之香留给我的味感几十年后仍然鲜明。

 

 载《学生·家长·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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