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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谁是上海县的城隍

 小藏身馆 2021-04-04

國初所封顯佑伯也。洪武三年,詔去封號,止為木主,題曰“上海縣城隍之神”——《弘治上海縣志》

在上海一众景点中,豫园以及城隍庙算是为数不多的游客必去的“古迹”之一了。这座城隍庙自大明永乐年起迄今已有610余年的历史,而庙中主祀霍光、秦裕伯。如果你翻看一些关于上海城隍庙的旅游介绍,甚至还会告诉你第三位受奉的陈化成,故而有人称上海城隍庙是“一庙三城隍”。城隍信仰并非本地所独有,在苏州的景德路、广州的中山四路都有着当地的城隍庙,但在这些城隍庙中往往主祀一神,很少见到一处有两位甚至三位城隍的情况。回过来看,那一定是上海的哪些记载出了问题,所以今天我们来看看谁才是上海县的城隍?

航拍了一下上海城隍庙

城隍是中国传统信仰体系中的一部分,两字原指带深沟的城墙,后引申为护佑一城之神明。虽然这种信仰很早即有,但真正受到国家推崇,荣升为国之祀典还是在明代。明太祖在明朝初创的洪武二年(1369年)即下诏天下,“封京城及天下城隍神”。按理说有皇帝的敕封,谁是本县城隍是个很简单的事情,但为什么还搞出了两个城隍?

《大明太祖高皇帝半身像》国立故宫博物院藏

城隍是霍光?

在开篇即提到上海城隍庙的正殿供奉着霍光。霍光何许人也?冠军侯霍去病的同父异母弟,汉昭帝、宣帝时期的大司马大将军,一代权臣。汉昭帝驾崩后霍光立刘贺为皇帝,但因刘贺欲图夺取霍光权柄而遭反遭废黜为海昏侯(就是前两年在南昌挖出大量马蹄金的海昏侯刘贺)。后世因其所做之事与商代伊尹相同,故而并称伊霍。行伊霍之事便指废立皇帝的大谋逆之事。那这样一位临汾人既不在老家奉祀、也不在西安奉祀,反而被上海这个他活着的时候还未成陆的地方奉为城隍也是着实奇怪的事情。

根据记载,霍光是在三国东吴末年,因吴末帝孙皓的一个梦而成为太湖东部守护海塘的神明。而且上海临近地区有大量西汉功臣勋贵作为守护神的案例,譬如大家都会提到的彭浦新村,但彭浦原称彭越浦。彭越在汉初与韩信、英布均因楚汉之际立下不世功勋受封异姓诸侯王。松江府据传的城隍则是汉初的纪信。根据研究员在其《老上海邑庙城隍》一书中的研究,之所以大量汉代名臣成为东南一带的守护神,与东南一带海潮称为“霸王潮”有关。所以在金山的沿海地区就奉祀了霍光,但其实霍光和楚霸王也没什么关系。今天的上海城隍庙是后来的岁月里,本地县民为了远在金山的霍光来此巡境所设立的行祠。虽然在大明朝,行祠改建为了城隍庙,但这毕竟本是人家的地盘。所以正殿仍供奉着霍光神像。

秦裕伯的城隍逆袭史

那有人看到这里又觉得奇怪了,既然庙也是别人的,为什么明太祖不干脆敕封霍光作为上海县的城隍呢?反而封了多次不奉召入朝的秦裕伯为本县城隍?在很多上海的一些旅游词或是city walk的活动中,往往提到这样一个原因,正是因为秦裕伯多次不肯奉诏,所以在其去世后,明太祖以“生不为我臣,死当卫我土”而封其上海县城隍。最初为了证明这一说法,我检索了一遍《明太祖实录》,虽然在明太宗时期实录被多次修改。但敕封一个与明惠帝无关的臣子总没有什么可以删改的地方。但很可惜,在浩卷繁帙的几百卷太祖实录中,我连一个鹰扬卫(京师禁军卫所之一)的军妇烧饭把房子烧了要打板子的事情,却是连“生不为我臣”的话都没找到。甚至,连秦裕伯去世我都没在《太祖实录》中找到。所以秦裕伯被封为城隍一事实在可疑。

当然翻找《太祖实录》不是一无所获,大家都知道城隍本有爵位。洪武二年曾搞过一次敕封,将京师应天府、北京开封府、临濠府等天下府州县的城隍按品级封为王、公、侯、伯。应天府作为京师,其城隍品秩最高,封为“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松江府的城隍这一级别就属于“鉴察司民城隍威灵公”、上海县城隍则受封为“鉴察司民城隍显佑伯”。但仅在第二年六月,明太祖再次下诏,将原先敕封的各类名爵一并取消,这道诏书也顺带揭示了谁才是上海县的城隍?

洪武三年六月初六,皇帝与马皇后祈雨成功后,皇帝突然颁下诏书,要求定岳、镇、海、渎、城隍诸神号。除城隍外,岳镇海渎是古代国家象征的主要组成部分,人们都知道泰山为首的五岳,但其实还有五镇、四海和四渎(大河)。今天如果去北京的先农坛,你还可以看到岳镇海渎的石刻神位。现在我们看下这道诏书到底说了什么?

先农坛内“五渎”神位,分别为黄河、长江、淮水、济水
……朕奋起布衣,以安民为念,训将练兵,平定华夷,大统以正,永惟为治之道,必本于礼,考诸祀典,如五岳、五镇、四海、四渎之封,起自唐世,崇名美号,历代有加。在朕思之,则有不然,夫岳镇、海渎,皆高山广水,自天地开辟以至于今,英灵之气,萃而为神,必皆受命于上帝,幽微莫测,岂国家封号之所可加?渎礼不经,莫此为甚,至如忠臣烈士,虽可加以封号,亦惟当时为宜。夫礼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僣差,今宜依古定制,凡岳镇、海渎,并去其前代所封名号,止以山水本名称其神,郡县城隍神号,一体改正……

这道诏书从理论角度讲述了为什么要撤销封号,并不是因为洪武三年的大旱,而是这些神灵均是“英灵之气,萃而为神,必皆受命于上帝”,所以加封他们反而是对礼制的亵渎。所以,上海县的城隍或者说全天下的城隍在这一理论下都是天地灵气精萃而成,并非是具体的某一位人物。在有明一代,上海城隍庙里供奉的真正城隍是写有“上海县城隍之神”的木主,这才是明太祖明定的本县城隍,既不是霍光也不是秦裕伯。所以在明代历次编修的《上海县志》中,秦裕伯始终是放在“名宦”一章讲述,且根本没有皇帝敕封为城隍的记载。因为皇帝没封就是没封,你说皇帝封了就是矫诏。在《大明律》的第24卷中关于“诈传诏曰”有很明确的判罚,而且写得很简单,“凡诈传诏旨者斩”。

上海城隍庙前悬挂的嘉靖年间永嘉善书童子所写“保障海隅”牌匾

那秦裕伯怎么又成了上海县的城隍,事情起变化大概是在明末清初。据称,永历年间,因张名振多次进击吴淞、崇明等地,苏州总兵王璟因首战不敌,而面对江宁巡抚周国佐的责难,便诬称上海百姓沟通南明。周国佐因此预备屠城,由于秦裕伯的突然显灵,示意其不得擅杀百姓,而使周国佐收回成命。从此以后上海便奉祀秦裕伯作为本县城隍。所以在满清历次累修的《上海县志》中,秦裕伯的传记中增加了明太祖敕封秦裕伯为城隍的都市传说。

从上海县城隍是谁一案中,其实也印证了为什么全国很多地方都说不清楚谁是本地城隍这一事情。因为明太祖本就没有封任何人,所以自然没人讲得清,在表述中往往也都是“据传”的字样。最后再说句题外话,洪武三年的那封诏书还送到了安南、占城和高丽,宣誓煌煌大明的正统,为此还特地取了个名字,叫“ 革正神号 ”诏。 


下次要写中秋假期在关西地区的旅行纪行了,个人还是很满意这次旅行的,也看到了很多汉文化的印迹,只不过在东瀛做了适当的变化,即使是神道教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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