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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吊我的小学校

 望月舒文 2021-04-08

文/郭凤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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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那天,我走在去姥姥墓地的路上。

诚然现在的交通工具很多,但我仍旧喜欢下了长途客车,剩下的一段乡路要自己徒步走走,才感觉到舒服。因为唯有此时,我才感觉到我跟故乡是这样地接近,恰如我的手抚摸着姥姥的手臂,恰如儿时的故事又在我的脚下奔跑起来。

高速公路下有一条窄窄的水泥路,蜿蜒曲折,一直通向远方。远方有一座隐约在崇山峻岭里的小小村落,那就是我的故乡。故乡有一个很土很土的名字,叫“小荒沟”。不用细说,您一定就从字面上已然知道了它的土气荒芜面目。

路边是大片的农田,记忆中的水稻田基本上都改成了旱田,滚滚波浪的三统河水也变成了几乎干涸的小溪。河水泛着浑浊的黄色,哀哀怨怨地一路哭泣流淌,就如一位被凌辱的良家妇女失魂落魄地走出门房一样。远处,山还是那个山,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边。

水泥路却是很窄,往来的机动车辆呼啸而过,卷起一阵灰尘,让你翻滚出五十多年以前在这条小路上,发生的故事。

我上学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是在大队和小队也就是于家生产大队和小荒沟生产小队之间的一个岗梁上度过的。这是先前的一座烤烟的烟楼子还是给下乡的知识青年盖的房子我好像记不清楚了!

当时,我们那个学校的名字叫于家小学。

新成立的小学校当时还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简称“贫管校”。贫管校一定要有贫下中农吃苦耐劳的特本色。

印象最深的是校田地。学校的校田地原来是学校附近的一片荒地。在贫管校长的带领下,我们亲手把它开垦成了一片良田。春天的时候,我们种上苞米、高粱、土豆等等。地的一角还种上了黄瓜、水萝卜、小葱……

校田地的肥料是我们全校冬季积肥供应的,都是牛马粪和驴粪;种子是发动全校学生从家里带来的。虽说是来自上百个家庭,有各式各样的差别,但是无一例外地都是同学们跟家长们精挑细选出来的。所以,在老师的指导下,经过精耕细作,秧苗长势良好,丰收在望。收获的时候,我们把一部分送到镇上卖掉换来学校的办公用品,这叫做勤工俭学。还有一部分,分发给全体师生,分享劳动的成果。那个时候,我们格外珍惜自己的劳动成果。蔬菜、粮食拿回家里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像贡品一样,对家长,对来串门的亲戚朋友不停地炫耀,远比考试获得了第一名还要自豪和骄傲!

我们的小学校所处的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周除了杨树林、松树林和坟茔地外就是一片荒芜。这里的乌鸦、毒蛇很多。常常听到乌鸦在操场边上的杨树上不停地“哇哇哇”叫唤,声音凄厉怵人,令人一下子联想到死亡的恐怖。

最揪心的是遇到蛇。夏天上课的时候,时常会发现长蛇从窗口或者门口爬进来。看到蛇,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这些男孩子个个都是打蛇的高手。那时上学的时候,书包里都装着一个两米长的鞭子,因为学长们总是告诫“打蛇要打在七寸上”。蛇最害怕鞭子,再厉害的蛇,被鞭子一抽也会顿时浑身瘫痪。

校园的房后就是校田地。那一日太阳火辣辣地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刚刚参加完劳动的我们背着书包,扛着铁锹走出校门往家走。穿越一条横道,翻过山岗就能看到我们的家。刚要越过横道的时候,就听到前面的女生“妈呀!”“蛇!”接二连三惊叫,逃离四散。男生在这个时候本能的一种逞英雄的豪情直冲脑门,纷纷挥起铁锹勇敢地冲上前去。“蛇,在哪里?”“在这……在这”?

只见灼热的黄土路上,一条小蛇试图穿过横道,蜿蜒爬行。当它听到了孩子们的声音,警觉地停了下来,盘成一个圈,头在圈中抬起来,警惕地张望着。有人拿锹向它砍去。它伸长脖子,头高高地抬起,嘴里吐出红须子,就像一条火火苗。可是,它的头上落下来无数的铁器。它的灼热而愤怒的火舌与铁器们只做了瞬间的致命一吻,就碎骨粉身了!这时,铁锨和地面上的土石相接发出的尖锐的打击声“噼噼啪啪,嘁哩喀喳,叮叮当当……”简直就是一场惊险的舞台武打混战场景。声音停止了,黄土路上,血迹斑斑,可怜的小蛇被切割成一段一段,看不见头尾。头尾已经被剁成了肉泥。

于是乎,小伙伴们相互吹嘘着,谁谁谁眼疾手快,如何发现了毒蛇并手起锹落,让还一弯一弯地向前进攻的蛇身首异处……

那几年,在乡村的黄土路上,我们为了省鞋,常常是赤脚走路,经常看到路边的蛇的尸体,有的已经腐烂发臭,引来了苍蝇、虫子乱哄哄地,就感到脚下有蛇,而且就在附近。我常常想,那些被戕害的蛇们也是有兄弟姊妹,父母娘亲的,它们一定会为死去的同类报仇的!那些年,被蛇咬的人年年都有。因此,在故乡的荒山野岭里,我对于蛇有一种恐惧,也有一种怜惜!

令人深思的故事。学校经常召开忆苦思甜大会。先有贫管校长上台做忆苦思甜报告,而后还有退役军人和当地的苦大仇深的老贫农作报告。所讲的内容都是旧社会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吃的是窝窝头,橡子面,穿的是刚够遮体的破衣裳,一条破被子全家人盖。有的人家没有衣服穿,整天在被子里呆着,轮流穿一条裤子出门。出门要饭被人骂,被狗咬等等。有的同学听了故事后感动得哭了起来,会场上响起了口号声:“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打倒地富反坏右,斗私批修!”等等。

记忆里很深的一件事,有一个高年级的学生家庭出身是富农。这个富农的孩子跟一个贫农出身的女生偷偷地搞对象。不料,被同学发现了并告发到贫管校校长那里。这还了得,地富反坏右竟然胆敢调戏贫下中农子女,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实施反攻倒算,疯狂报复吗?学校立刻召开全校大会,公社里还专门派来了两名公安。大会上,校革委会主任亲自宣读公审报告。报告大意是某某系富农出身,一贯仇视贫下中农。尤其地主资产阶级的流氓习气不改,好逸恶劳,流氓成性,专门跟踪盯梢女同学,伺机耍流氓。某日,利用放学时机,勾搭某某女同学到小树林里,对女同学拉拉扯扯,并进行抠摸、亲吻。抠摸到了手指、脚趾、腕部、肘部、胸部、腰部、臀部、大腿内侧……

其行为及其下流无耻,其动作极其卑鄙龌鹾。为打击地富反坏嚣张气焰,为整肃校风校纪,经校革委会研究决定:开除某某学籍,移送公安机关法办。那个孩子被公安人员带走,塞进一辆吉普车里。吉普车沿着羊肠小路一溜烟开走了。后来再也没有听到那个富农孩子的消息,至于那个被抠摸的女学生是谁,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

不过,自从那家事情之后,我们的学校就搬迁了,迁移到了人口集中的生产大队队部附近。

历经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这次我在那个小学校的遗址附近怎么也找不到它的痕迹啦。我只能凭着记忆,在大龙山的脚下,在村村通公路上,在那一片片的松林边上,在北国乍暖还寒的风中凭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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