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3 曾经特别喜欢读经：温和。优雅。利索。干净。不紧不慢。不急不躁。像个经验老道的接生婆。 有一回，膝盖受了伤，蹲身都难。再读经，就心生厌倦——这文字的玻尿酸，连起码的痛感都没有，不晓得读它干什么？ 后来发现不局限于读经：传说中的所谓伟大与美丽，都是偷偷打了止痛针的妖孽。 喏：“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是翅膀”，这是人话？还是木乃伊复活？ 再：“男儿有泪不轻弹”……又：“巾帼不让须眉”……哎！无语。要多变态，就有多变态。 仓央嘉措有一首诗，“美人不是母胎生？应是桃花树长成！已恨桃花容易落，桃花比汝尚多情。”好在有人味！ 当掩盖、虚荣以及压抑被吹嘘为人间美德，失声痛哭和大声叫床都变成尼斯湖水怪——装逼成了富强民主繁荣昌盛，跟真实做对抗成了众生平等和谐文明，你不觉得大家都成了兵马俑吗？ 还是更喜欢龇牙咧嘴的英雄，还是更亲近放屁打嗝的美人——据说有种树，叫胡杨：活一千年不死，死一千年不倒，倒一千年不朽——生为无明凡夫，尽量远离胡杨。 没有痛感，哪有生活？ 真美丽，何须阉割龌龊？真幸福，何必非难痛楚？ 若有机会见鸠摩罗什，我一定会跟他说：老鸠啊！何不将磨牙放屁打呼噜性冲动，放到《金刚经》第一品？ 不要一闭关就偷偷看毛片，一出门就念阿弥陀佛。你丫累不累？ 44 有一回。深夜。见一个醉酒的人，蹲在地上，琢磨自己的影子。 那一刻，我有些恍惚：那醉酒发呆，琢磨自己影子的，不正是我的影子吗？ 就像你盯着文森特梵高，文森特梵高盯着星空，和向日葵。 那城市的灯，那僧侣的经，那凡夫的心，那天上的云，像不像谁写给谁的信？ 渴望再卑微，也还是渴望啊！ 行路难时，渴望是风雨长亭。唬不住时，渴望是观音慈悲。心里冷时，渴望是姑娘怀抱。看不见时，渴望是万丈光芒……经由对爱的渴望，我们会了解自己更多。 未必需要嫌弃热闹，也未必需要参悟冷清。 狼藉时，不要急着找买家。摔倒时，不要急着爬起来。 无论如何破碎——善护念。善护渴望。也善护疼痛。 44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我用铁锤，不管不顾，敲碎一个男人。 我清晰记得，那不可一世的男人，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铁轨，还有那分崩离析的骨头和黏糊糊的血。 我没有丝毫的罪恶，怜悯，悲伤以及恐惧。 梦醒了，我问自己：如果再来一回，你会不会举起那铁锤？ 我听见自己说：不会。我会换一把更大的铁锤。不犹豫。不抱歉。不诧异。 我不推崇暴力，我也绝不反对。 因果若是长情，暴力即为慈悲。 45 一个母亲跟我说，曾经，很多小孩子，都消失在充气城堡里。因为充气城堡的高塔处，人为设置了隔音陷阱——专门偷拐小孩子。 我相信这是真的——当纯粹的善遭遇蓄意的恶，一味沉默，任孩子掉下去，就是助纣为虐。 好莱坞电影动不动拍蜘蛛侠钢铁侠蝙蝠侠，你想想看，那算不算陷阱？ 当人们开始迷信凭借一己之力就可以在人间牛逼——当他们碰到荷枪实弹的铁骑军队，会不会瞬间灰飞烟灭成傻逼了——钉十字架，有一个耶稣就够够的了，何必前赴后继？ 你再想想看：灰姑娘为什么一定要嫁给王子？孙猴子为什么非得皈依唐僧？ 你又想想看：当你认为自己在独立思考的时候，你是在重温恐惧？还是在尝试破胆子？你是在开创？还是在轮回？ 《西游记》接近尾声，各路畜生，排队成佛——就跟宠物一样，钻进人的怀抱，坐在人的肩膀——没有坏人，一片光明。 《红楼梦》写到曲终人散灯火阑珊，两页纸让贾宝玉雪夜出家——那不叫对人世绝望灰心，那叫做对僧侣心存幻想——僧侣不还是妈妈的孩子人间的众生吗？你以为他们会有多么坚硬如铁多么永垂不朽？ 在你想要求永生的那一刻，你已经生不如死。 当你想要求解脱的那一刻，你注定万劫不复。 46 我不要来世透明如琉璃，我只要睡觉可以自然醒。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