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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的话音里,答应四哥的事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了丨《事品》笔记078

 家在镇雄 2021-04-09

爷爷收过一个干女儿,姑娘的父亲是个铁匠:个子比周润发还高,人长得也清奇子弟。说话声音极其温柔,每句话却是千钧分量。“四哥!就这么定吧。”这是他跟爷爷说话。碗中的酒还没喝干,铁匠的话音里,答应四哥的事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了。

我去过他的铁匠铺,他那时带了两个徒弟:一个是他的大女婿,一个是他的小儿子,都在无比用心地体会着他的领悟与意图,一起将滚烫的钝铁淬炼成内心憧憬的美好生活。

大女婿总是吹着口哨,摇船一样倾前倒后地拉风箱。天性喜乐的人,如同枝头桃花,只要他出现,世界就泉水叮咚,甚是美好。小儿子不怎么说话,炉膛的火时不时会映红他的脸,像是经常在思考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当他们的父从炉膛里夹出来通红的铁条,大女婿和小儿子便都二话不说,自觉抡起重锤,朝着他们的父小锤敲击指点的地方,一下是一下的砸下去。他们的父立刻就成了捏着指挥棒的大指挥家,三人瞬间如同穿越了时空,钝铁开花,曼妙庄严,如此尘世就像再也跟他们没什么瓜葛了。

我那时小,勉强可以够到风箱,尝试了几回,根本拉不动。只得铁桩一样立在旁边,欣赏他们的魔法密谋。他们锻造出来的东西,大多是农具,跟美丽与伟大都扯不上什么关系,只是些剪刀、菜刀、镰刀、斧头、火钳,木门的铁扣子,雪天防滑的脚码子之类的小东西。

但是我觉得他们的工作神圣无比。他们砸进去生命打磨出来的铁器,会在每月的1、4、7去到小镇,再随着买主去到一些他们自己也未必知悉的地方,在厨房,在田间,在森林,在婚丧嫁娶之时,在冰天雪地之中,在远走他乡的道路上,跟这个尘世博弈,共舞,同工,和解。

我叫他“二老爷”,我知道他打铁能敲击出来很好听的声音,在那间铁匠铺里——门前是一片有茂密竹林的偌大庭院,临窗是一条可以去往任何地方的乡村道路——我听到过柴米油盐,听到过恍若隔世,听到过老病死生,听到过千军万马,我独独没听到过“二老爷”的爱恨恩怨,喜怒哀悲,似乎从我第一眼见到他,他就已经是他们的父了。

很多年以后我才慢慢懂得,就算只是一个铁匠,也能通过一枚小锤,敲打出来每一处生生不息,敲打出来每一个俗世男女,敲打出来我们的情绪,念想,热爱,孤独,相爱,忘记,欢喜以及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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