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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版《我家的弄堂》

 zdjphoto 2021-04-12


     我家的弄堂

60年代中期。

某日右边弄堂到底那家出事体了,十几部二辆、三轮摩托车冲进了弄堂,弄堂里摩托车车声轰鸣,三轮的车斗里押着那家主人C家伯伯,他是在邮局做的,开来的摩托车全部是墨绿色送电报的车子,人员一律墨绿色邮局的制服,远看像军人,气势磅礴!三轮摩托开到他家门口,一只急转弯,180度头朝外停车,把他拖了下来,大概为了省銅铀?批斗他甚至没有搭个简陋的台,只是拼了几只櫈子,就开斗了,气势有余,仪式感欠佳。也不知为啥要斗他,我人小不懂。到也爽气,批斗辰光不长,吃几記生活,喊喊口号,一息息也就散了,摩托车在轰鸣声中鱼贯而去。傍晚我见他穿着老头衫拎着一把吊子(壶)若无其事地去弄堂口的小梅龙镇(现称鎭江)另拷冰镇鲜啤酒去了。

   我人小不懂…。

右边那栋就是当年C家伯伯的家,批斗就在门口,摩托车和人挤满弄堂。

      画中的小楼是47号,朝北的公用晒台正好对着33号的二楼朝南的正房。某日傍晚上锣鼓声从远渐近,停在了33号门口,对二楼资本家Z家抄家开场了。鲁迅同志讲过,中国人喜欢看杀头,如果他活到WG一定会讲,中国人也喜欢看抄家。几家左右邻居都不约而同的跑到了47号的晒台上,晒台上挤满了人,我才和晒台的围墙一般高,我也挤了进去,踮起了脚,晒台这个位置,就像是观看舞台剧的剧场的八排12座贵宾席,33号二楼正间尽收眼底,傍晚的余晖退去,就像剧场观众席的照明灯熄了,对面正剧开场了,一片狼藉,翻箱倒柜,不断传出老夫妇两瓜勒松脆的宁波话:好来,贸抄来!蔑了啦,宏总才兜出来了啦!(好了,不要抄啦,没有了,全部都拿出来了),儿子的上海话:奈打宁不好打啊(你们打人)。一会只见抄家人清点存折、存单,一声叫:一共十六万八千!晒台上的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声惊叹:啊哟!十六万八千!十六万八千!第二天整个弄堂前前后后都在传十六万八千这个数字,十六万八千是什么概念?

     我人小不懂

70年代。

33号二楼资本家Z家在那次抄家后的第二年,也和我家一样,被强制紧缩了房子,本来一间朝南正房加一间朝北后间加一间朝北亭子间,二楼一层楼面,煤卫独用,一个独生儿子三口之家,日子还蛮好过,紧缩后朝南正房没收了。72年尼克松访华后,紧张的空气有所缓解。朝南的正间搬来了原民国时期的宁波副市长一家三口,独用变成了二家公用。新搬来的Y家伯伯,被委以重任,经常由统战部接去向台湾广播,做统战工作。二家都是宁波人理应关系融洽,现实却是关系十分紧张,小吵二四六,大吵三六九,为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家儿子在马桶间册污(大便)还要看书,加长辰光不出来,啊哟等的我小便斤斤急煞(真真急煞),其成心滴啦其拉小娘(女儿)在楼梯口放了只矮凳,阿拉老头差点跌一跤,我魂灵也拨其吓出,其成心滴啦……差不多都是这样的起因,大吵一顿,第二天,都会分别来找我姆妈倾诉,二个宁波老太,开场白几乎都是一样的,昨么子,我是斤斤拨其气煞来(昨天我是真真被她气死了),我姆妈,尽量保持中立,不偏袒哪一方,就像瑞士国,再加上不痛不痒的劝几句,知道劝是劝不好的

有一次副市长太太又来我家串门,摸出带海绵头的凤凰牌香烟,片刻我家里的空气中充满了话梅的甜香味,“昨么子,阿拉老头又被统战部接去,某某领导请其吃饭呐,还去友谊商店买了交关侨汇商品,今么还要去向台湾广播啦,其台湾的老朋友交关多啦。某日她家在侨汇商店三百块买了只凯歌牌九寸黑白电视,之后多次来叫我们晚上去看电视,我姆妈一直笑而不答,姆妈对我讲,看是蛮想看的,但如果去看碰到隔壁Z家就难为情了,会有失中立立场之嫌,瑞士国的地位就没了,我懂。有一天,她又来叫我们去她家里看电视,今么子是中国访美艺术团回国回报演出实况转播,来看呐!这次屏不牢了,决定吃好夜饭去看,又不一定会碰到Z家的咯,自我壮胆,去吧!夜饭吃过,我和姆妈偷偷摸摸上了隔壁的二楼,走道里却偏偏碰到了隔壁的Z家姆妈,她手里拿着一只吊子(壶)走过来,平时在弄堂里碰到总会打招呼的,这时却十分的尴尬,她眼睛斜视了我一眼,我头都不敢抬,溜进了Y家,只听见背后的一声,这是吊子用力放桌子上的声音,随着这一声,以后我姆妈的瑞士国地位宣告结束。副市长Y家伯伯年近九十,一直笑眯眯的,好客,据Y家姆妈讲老头平时是不汰浴的,讲汰浴是要伤元气的,汰脚也难得汰,一般只是揩揩,说不定有道理,看近九十还那么健。电视里出现了朱逢博的独唱,一身连衫裙,挺拔动人,Y家姆妈凑近屏幕,对我姆妈讲:侬刊(看)呐,其的奶奶肯定是假喔,刊(看)呐头头子尖尖喔,真额不会解挺喔Y家伯伯忙讲侬不要乱话三千,我,只当没听见,眼睛却盯牢看。

再后来Y家搬走了,是政府给他们派了大房子,走之前也一直对我姆妈讲,来白相呐,来白相呐。不过我们却一直没有去过。33号的Z家姆妈也有了走动,也不再听到昨么子,我是斤斤拨其气煞来的诉苦。

左边顶上画外就是晒台,就像是剧场的8排1座2座,贵宾席。

八十年代。

画当中这幢房的二楼朝北间七十年代末住着当时还不能称之为导演的吴贻弓,傍晚经常会看到如图的一幕,一家三口在奶奶家吃好早夜饭吴导推着儿子天戈,文蓉老师左右相伴回这间13还是14平方温暖的朝北小窝,朝北也就算了,朝西还有一扇窗,正宗是冬凉夏暖。这个我人小也懂。

温馨的一幕,在奶奶家吃好早夜饭荡着天戈回自家13还是14平方的家。

朝北也就算了,朝西还有一扇窗,正宗是冬凉夏暖

    迎来了80年代,被称为吴导了,且吴导被委任为上海电影局局长,每天早上一辆奶黄色的苏制矫车718分准时停在楼下,吴导人高,弯弯腰钻进矫车,轿车不再像当年轰鸣的摩托车,悄无声息地开到弄堂口,迪额辰光正好是弄堂口排队买小梅龙镇4分一只菜馒头5分一只肉馒头,车子来了,不用按喇叭,人群会自觉让开一条通道,有人还会贴牢车窗往里张张里厢是啥人?轿车的玻璃窗有一层打gai的纱窗,张张也么用,看不见,车子开出,排队人群又像拉链一样合拢。

   后来吴导的《城南旧事》在马尼拉得了大奖,我们邻居有福了,领票去大光明看了。再后来吴导搬走了,实在不像闲话,大导演的三口之家朝北朝西134个平方太寒酸了。

   时光穿越,隔了三十多年,巧了,有缘,某日吴导在台上为我颁奖,他认出了我。

   画面右边大弄堂正在往里走的也许是电视台陈燕华吧?八十年代她和先生许子东住了进来,平时在弄堂里碰到,她走近了,正面我不敢看,她是名人,我只敢等她走了过去在背后瞄一眼

  时间和记忆都已褪了色,情结却还牢牢的“结”在那里。


右边往弄堂里走的是陈燕华?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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