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您的作品没有入选，但仍可参加展览

今天，我们要介绍一次特别的展览，说它特别，是因为这次展览的参展者都是一群落选者。那么既然落选，又为什么能参加展览呢？

事情要回到文艺复兴的法国，让我们拿出压箱底的“战袍”，去参加一场沙龙。

17世纪的法国，受人文思潮影响，艺术家们已经与从事一般体力劳动的工匠区分开来，变成了有身份的“知识分子”，正式进阶精英群体。1667年，由官方画院组织的第一次艺术展览在皇家宫殿举办，标志着“沙龙”的正式诞生。

 

最初，能参加沙龙展览的都是学院自产画家，后来随着大革命的到来，自由平等思想深入人心，国民议会决定将沙龙开放给所有在世艺术家, 沙龙的名字也由最开始的皇家绘画与雕塑学院沙龙改为了绘画和雕塑沙龙。但虽然沙龙对参加者的身份不再做限制，作品的评选却仍然牢牢把握在皇家绘画与雕塑学院的院士们手中，他们仍然按照传统的学院派标准来决定哪些作品参加展览，因此每年都会有大量作品落选。1863年，落选者们终于不甘被学院沙龙拒之门外，他们在拿破仑三世的批准下自发阻止了一场特别的沙龙——落选者沙龙。

 

落选者们大概不曾想过，展览当天，展厅里竟会聚集那么多巴黎民众，火爆程度与隔壁的官方沙龙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很多人就是专程冲着这支落选者的队伍来的。但这些观众可绝不是来捧场的，他们是来看笑话的。进入会场的每一个人，无论他们主观上是否带有歧视性，但“落选者”的名号总会让他们下意识无法以一种严肃的心态去欣赏作品，似乎对“落选者”们的讥笑和贬低才能凸显自己高雅的品味。

但在这场沙龙中，聚集了马奈、毕沙罗、惠斯勒等众多重要的印象派画家，他们都在后来的艺术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草地上的午餐 马奈 1863

 

正是在这次展览中，马奈展出了著名的《草地上的午餐》。这幅作品的灵感来源是提香的《乡间音乐会》，画中人物都被换成了这个世纪的普通人，画中的两名绅士分别是马奈的弟弟和妹夫。而最富争议的是坐在两位绅士中间的这名女子，她竟然就这样一丝不挂地出现在画面之中！公然展出裸体画像在19世纪的欧洲仍然是很不道德的事，而前景这名女子竟还毫无羞涩看向画外的观众，这引起了正统艺术界的公愤，认为这画简直淫秽不堪。

乡村音乐会 提香、乔尔乔内 1510-1511

 

但我们可能会疑惑，在古典绘画中，裸体形象并不少见啊，为什么马奈的画就引起轩然大波了呢？因为古典绘画中的裸体形象都是神啊，他们本来就是俗世之外的纯洁象征，而马奈笔下的裸女却是俗世中的普通人，自然会引起人们的不满。这名女子毫无高雅的形象，她弯曲双腿自在地坐在一位绅士身边，一旁的草地上还散落着明显是她不久前脱下的衣服，这就不得不使人怀疑她的身份。

 

除了出现世俗裸体女子，《草地上的午餐》从纯粹技法的角度也令传统画家们议论纷纷。在学院派看来，马奈这幅画空间关系混乱、人物形象扁平、缺乏明暗，甚至连透视都搞不对，背景中的那名半蹲女子跟前景人物相比简直就是巨人！这样的作品难怪会在官方沙龙落选。当时的那些权威专家们绝不会相信，这件作品居然在后来的艺术史上占据了这么重要的地位，而因此招致讥讽和恶名的马奈却在年轻画家中提高了名望，成了受人尊重的革新者。

 

同样在落选者沙龙上引起广泛热议的还有一件作品，惠斯勒的《白衣女孩》，“一位穿着漂亮的白色长裙的女人，靠着透过透明的白色薄纱窗帘过滤光线的窗户，但是这个身影从右边接收到强烈的光线，因此，除了红色的头发，这幅画是一大团绚丽的白色。”画中这位女子是惠斯勒的模特，也是他的情人——乔安娜·希弗南，她披着一头长发，神情恬淡，自然垂在身边的左手中拿着一支百合花，是一位特别美丽、安静的少女形象。但与形象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女子的脚下踩着一块狼皮，狼头正对向画面外，嘴巴大张，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

 

白衣女孩 惠斯勒 1862

 

画中的百合、狼皮等形象很容易让人产生关于象征的想象，事实上，这些元素在惠斯勒的时代就已经有很多解读，但画家本人却对此相当不懈，他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种形式上的色彩练习而已，为什么一定要象征些什么呢？

 

其实，《白衣女孩》的首次露面并非在1863年的“落选者沙龙”上，而是首先挂在了伦敦伯纳斯街一家小画廊。与马奈《草地上的午餐》一样，惠斯勒的这幅画在沙龙展出时也引起了极大反响，当时的艺评家普遍认为，这幅画是受到了西班牙画家戈雅、委拉斯贵兹的影响。也有评论家此画受到前拉斐尔派画家罗塞蒂的影响，画中女子让我们想到罗塞蒂《受胎告知》中的圣母形象。但即便如此，这件作品也难逃被奚落的命运，著名作家左拉曾在回忆中提到观众们看画时的状态：“人们互相以肘相触，几乎发起神经病来，在这幅画的前面经常有一群人露齿而笑。”

受胎告知 罗塞蒂 1849-1850

 

实际上，正是从这幅《白衣女孩》开始，惠斯勒的创作也开始努力摆脱现实主义的影响。他在之后又创作了一系列白色为主色调的作品，将之称为白色交响曲，而《白衣女孩》就是这一交响曲的第一乐章。

白色交响曲2号惠斯勒 1864

 

“落选者沙龙”的举办并非是对参展画家的支持和认可，但从一个事实上推动了关于艺术表达自由的发展，学院派不再是唯一标准，“落选者”们开始挑战美术学院的权威，为多种艺术风格和流派的存在提供了可能。而“落选者沙龙”也奠定了印象派生根发芽的舞台，为现代艺术走进主流视野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