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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长了一片蓬草，一直想拔，却总也不忍心下手。 不是姿色撩人，而是一看到蓬草，一位思念征夫女子的模样就浮现在眼前：素装垢面，发如蓬草。是诗经《卫风·伯兮》这首思夫诗，把那思夫女子与蓬草联系起来的。那女子的丈夫是为国从军的战士。战争是残酷的，是要流血死人的。军人出征，还没有走到战场，妻子就被抛置，成为弃妇，每天以泪洗面，与孤独、恐惧、不安、忧虑、思念相伴。期盼丈夫平安归来，几乎成为她们生活的唯一。 战争又总是不可避免的。不管“正义”与否，国家给军人以荣誉，这荣誉也惠及军人的家庭，尤其是妻子，使她们觉得为战争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由此，妻子怀念从军丈夫的诗篇，通常是骄傲自豪与思念恐惧共存:为丈夫而骄傲自豪，这骄傲自豪来自国家、来自群体的奖勉；思念丈夫并为之担忧，而这种情绪来自个人内心。这看似矛盾的情绪其实是军人妻子的真实写照。 《卫风·伯兮》就是典型的这种诗篇。 全诗边叙事，边抒情，紧扣一个“思”字。思妇先由夸夫转而引起思夫，又由思夫而无心梳妆到因思夫而头痛，进而再由头痛到因思夫而患了心病，从而呈现出一种抑扬顿挫的跌宕之势。描述步步细致，感情层层加深，情节层层推展，主人公的内心冲突以及冲突的辗转递升，既脉络清晰，又符合人物的心理逻辑，使人物形象具有饱满的精神内涵。 诗言志，且言情。情，须真情，否则难以动容。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在《诗经》众多弃妇诗中，唯有《伯兮》中的这句诗简练、形象、富有深意，让人鼻酸。 丈夫出征后，弃妇头发就如蓬草一般乱糟糟。 是弃妇没有时间打理吗？ 否！ 是弃妇无心收拾，即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又给谁看呢？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 《诗经》中《郑风·狡童》就是个例子。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 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 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 自嗟贫家女，久致罗襦裳。 罗襦不复施，对君洗红妆。 面对即将远征的丈夫，新娘说：“你不用为新婚离别难过，要在战争中为国家多多出力；我不能随你去，妇女跟着军队，恐怕会影响士气。唉!我本是穷人家女儿，好不容易才置办了这套丝绸的嫁衣，可从现在起我就把它脱掉不再穿，再当着你的面洗掉脂粉，一心一意等着你!” 从古至今，中国军人的妻子就是如此伟大！ 不论是《伯兮》中的弃妇，还是《新婚别》中的新娘；不论是“自伯之东，首如飞蓬”，还是“罗襦不复施，对君洗红妆”，都是以对女性美丽的暂时性毁坏，表明她对异性的封闭，即表明她对丈夫的忠贞。作为军人的妻子，这种忠贞不仅是妻子对从军丈夫的忠贞，而且是对国家的忠贞。试想，一个军人在前方冒死打仗，而妻子却在后方花枝招展，走东串西，哪怕并无不轨之举，对于家庭也是危险的，对于国家也有极大的不利。所以，社会尤其需要鼓励军人妻子对丈夫彻底的忠贞。 朋友曰：乡野之草，俯首皆是。 我抬杠：乡野之草，俯首皆是者甚多，何须飞蓬？ 朋友不语。 飞蓬何物？ 有资料说，飞蓬，菊科，飞蓬属，又名狼尾蒿，全世界有两百多种，中国目前已知有三十五种。是极易四处扩散的植物，常在荒地或者废弃耕地上蔓延生长。宋代陆佃所作训诂书《埤雅》这样解释“蓬”字：其叶散生，末大于本，故遇风辄拔而旋。虽转徒无常，其相遇往往而有，故字从逢。因随风飞舞而“相逢”，所以称为“飞蓬”。《集传》：“其华如柳絮，聚而飞如乱发也。”蓬生水泽，叶如瞿麦，花如初绽野菊，后作絮而飞，所谓飞蓬也。 “首如飞蓬”，只是一种表象，而弃妇的思念才真正如风中飞蓬，早随夫君上前线走天涯。而她夫君，又何尝不是一棵飞蓬，他的生命飘摇在战争这场“大风”中，怎么可能回得来。如此，家中的妻子哪还会有心情打扮自己。 飞蓬之名，取的是被风吹折的茎叶飘在风里的姿势。飞蓬似的发丝之下，是一个失去了坚实、稳固、温暖气息的空荡荡的世界。但飞蓬乱丝如飞，生命力却是极强的，它长遍大江南北，可以随处生随处长，骨子里是另一副固执和坚韧的心性。 如果说“首如飞蓬”还有什么含义，我以为这便是其一吧。在度日如年的思念中，那女子对丈夫平安归来始终充满信心。 作为乡野间俯首皆是的一种荒草，很难有人从中体会到爱的涩苦，爱的坚贞。读罢《伯兮》，我发现飞蓬的叶面上还藏着上古《诗经》里的爱情，以及命运无常、不得把握的人生苍凉况味；我看到诗性丛林里夹着的别样的飞蓬，才算是开始知道一点沉默自然里埋藏的人心上的枝枝脉脉。 天宝三载（公元744年），李白被“赐金还山”，离开长安，到梁宋游历，在洛阳与杜甫相识，两人一见如故，来往密切。天宝四载（公元745年），李杜重逢，同游齐鲁。深秋，杜甫西去长安，李白再游江东，两人在鲁郡东石门分手。 临行时，诗仙李白赠诗圣杜甫诗一首，最后两句五味杂陈：“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话短情长，沧桑且豪情。年轻时并没能真正读懂诗仙的诗，走走停停许多年，与新朋旧友不断聚聚散散，越来越为在这样的惆怅里诗仙李白生出的苍凉豪情而心折。 尽管《伯兮》中的女子没有诵诗饮酒，但她自此不妆容的行为比起诗仙、诗圣更多了几丝悲伤，也增多了几分坚韧。 从此，我一刀断了拔掉飞蓬的念头。 2017年2月27日于大都 卫风·伯兮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注释】 白话译文我的大哥真威猛，真是邦国的英雄。 我的大哥执长殳，做了君王的前锋。 自从大哥东行后，头发散乱像飞蓬。 膏脂哪样还缺少?为谁修饰我颜容! 天要下雨就下雨，却出太阳亮灿灿。 一心想着我大哥，想得头痛也心甘。 哪儿去找忘忧草?种它就在屋北面。 一心想着我大哥，使我伤心病恹恹。 植物详情 中文学名：小蓬草 拉丁学名：Conyza Canadensis(L.)Cronq. 门：被子植物门 纲：双子叶植物纲 亚 纲：合瓣花亚纲 目：桔梗目 科：菊科 亚 科：管状花亚科 族：紫菀族 属：白酒草属 分布区域：中国各地以及北美洲 药用价值嫩茎、叶可作猪饲料；全草入药消炎止血、祛风湿，治血尿、水肿、肝炎、胆囊炎、小儿头疮等症。在北美洲用作治痢疾、腹泻、创伤以及驱蠕虫。中部欧洲常用新鲜的植株作止血药，但其液汁和捣碎的叶有刺激皮肤的作用。还有清热利湿；散瘀消肿的功效，可治主痢疾；肠炎；肝炎；胆囊炎；跌打损伤；风湿骨痛；疮疖肿痛；外伤出血；牛皮癣等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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