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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希明】我还有故乡吗?

 西岳文化 2021-04-19

文/杨备战

远   方 


几天前,接到老家的电话,一位看着我成长,我尊敬的老人去世了。他年轻时是生产队长,是一位富有高尚品德和人格魅力的人。我的心情很沉重,又少了一位我回家时向我满脸微笑,握手寒暄,问长问短的人,我感觉我离故乡又远了一步。我常常想,当故乡里熟悉我的人都已离去,我还有故乡吗?
         

我对家乡深刻记忆是在我上大学之前。上大学后,特别是参加工作后,一年也只回几趟家,而且总是行色匆匆。只能表面感知家乡的变化。改革开放前,我的故乡是一座只有十几户人家破落的荒村,用土砖砌成的低矮的房舍,土墙上布满风雨侵蚀的斑剥痕迹,显示着年代的久远和坚强,有种浓浓的沧桑感。房屋杂乱而无序,巷子又窄又黑,白天都看不清对面的人是谁。每年到青黄不接时,没有一家不借粮吃的。全村凑不齐几块钱,连两分钱一盒的火柴都买不起,全靠鸡生蛋换点油盐钱,人们戏称为"鸡屁股银行"。纯朴的村民大都穿着破旧的衣衫,脸上总有一丝抹不去的愁容。
           

犬公是远近闻名的理发师,见多识广,德高望重。家境相对宽裕,他的家是一个村民聚集点。冬夜里,他喜欢坐在桌边的火桶里,桶里有一壶浓浓的茶,桶上盖上一件旧棉袄。沿墙两边摆着长短高低不一的凳子,天一黑,人们陆陆续续来到他家,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犬公从火桶里取出茶壶,倒上一小碗茶卤,再由自已加水冲淡。自制的土烟,轮流着吸几口,屋里弥漫着呛人的味道。有的没坐下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发出了鼾声,大家相视一笑。各自谈着见闻和趣事,不把几瓶水喝干是不回家睡觉的。 
         

我的家乡不知是哪一代传下的一个习俗,夏天里全村的男人都在离家近一里路的大塘里洗澡,待到夕阳西下,余晖浮满水面,大塘便热闹了,有人拖家带口,有人抱着不会走路的孩子来到塘边,有的是边洗澡边凑个热闹。我常常洗完澡带一担水回家,我把两只水桶往塘里一丢,自然有人推着桶在远处装一桶干净的水送到塘边,我再拎上来放到塘埂上。大塘里喧嚣每天都到很晚,玩性重的孩子,不等到大人在村口扯着嗓子喊上几遍是不会回家的。我村出去的人,即便千里万里,即便海角天涯,都会游泳,都不会忘记大塘洗澡的盛况。
         

加会爹爱面子,他是生产队长,村民们喜欢聚在一起吃饭,同时进行一天的工作分工,他的碗头上常常有几块肥肉或鸡蛋,饭吃完了,肉还在。最珠爹参加过抗美援朝,当过教师,自做的春联里常常用上他家人的名字。加松爹身材高大,出身在医生世家,懂中医会推拿,是一条压不垮的汉子。前几天去世的加海爹,喜欢唱京剧《红灯记》中选段"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会应酬",为漆黑的夜晚增添了许多亮色,我姐夫干珍有一支短笛,在干活之余,常吹首不成调的曲子。家家户户的春联都是由我父亲写的,全村大门上年年都贴上"晒腹家声远,投钱世泽长"的对联,对联中讲述了郝氏祖先高尚廉洁的故事,显得有很深的文化底蕴。各有特色,尽显风流。
           

待六月稻田里水已放干,田里的泥鳅都到了田沟里,我们穿着短裤,不一会功夫能摸到整盆整桶,大而肥的泥鳅,再和地里新摘的葫芦一起煮,其鲜美的味道,也许只有我的家乡才有。每年到农历九,十月。家里当年的公鸡已长壮了,当年的山芋粉已晒干了,母亲总是选择某一个星期六,我们兄弟放假回家,杀两只鸡,用新鲜香油加上自制的醬料爆炒,再做上一大锅山粉圆子,让我们吃个够,至今我还常常记起那说不尽的味道。

每到春节,父亲发给我们几十个爆竹,我们总是把爆竹插在墙壁的砖缝里,点燃引信,快速地跑离几步,再回头看到火光一闪同时发出震耳的响声,丰富了我对童年的美好记忆。春节杀年猪,猪首要特地留下来,我的家乡叫"元宝″,用于祭祀祖先。"元宝″放在锅里煮过半熟,筹年时整齐地排列在祖堂的案板上,几十对彤红的蜡烛,燃着红色火焰,伴着声声祝福,把新年渲染到了极致。
         

这些都是我对家乡的美好回忆,还有许多,构成了我深爱家乡的重要元素。改革开放后我的家乡发生了剧变。再也不是贫穷落后的荒村了,家家户户建起了两层洋楼,修通了环村的水泥路,用上了自来水,从我起,走出了三十多位大学生和军人,在全国各地落户了,十年后,自然城镇化了。
        

在我父亲去世两年后我母亲也去世了,办完母亲的丧事,独自一人坐在村庄对面的田埂上,静静地看着我的村庄。我想:我在这里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了。故乡对我还有意义吗?在我离开家乡回城的当天,我百感交集,泪如雨下,许多人来送我,有人说:"你父母不在了,还有兄弟,还有我们乡邻,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是啊!家乡的青山中埋葬有我祖辈的尸骨,泥土里渗透着祖辈的血汗,记载着世世代代的甘苦。族谱上赫然写有我和孩子的名字,前几年拆除老屋的墙缝里,还有我小时侯放鞭炮时残留的鞭壳,田间地头也烙有我的足迹,我能叫出每一座山的名字,每一块田的名字,家乡的土地滋养过我,我身体里流淌着具有家乡独特基因的血液。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无论怎样,我都是故乡的孩子,我深爱着我的故乡。


【作者简介】郝希明,安徽省安庆市怀宁县高河中学化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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